第2章 勃术鲁萨哈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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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喘着粗气大声嘶吼着环顾四周,倒不是因为体力的耗费让他如此狼狈,而是仅仅压制自身的痛苦,那种意志力的折磨就快要让他彻底疯狂,周围数十个女真人被他屠戮殆尽,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不过此时杀戮的快感加上寒酷的北风,让他心中的狂虐稍微有些平息下来,坑中的两兄弟被他的目光扫过,就如同被传说中的神魔看过来一般,小五强行忍住被刀锋刮骨般的恐惧威压,将小六紧紧护在身后。
“疼死我了。”男子没有对两兄弟生出杀意,而是低头看着身上的裂口,低声说道。余光中看到那个女真头领跟着护卫向远处逃去,随即就将身体微微弓起,下一瞬间再次踏出雪浪,径直追了过去,沿途中的小树直接就被撞碎,只有那些两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才能让他弹到一旁,暂时缓上一缓。
萨哈林耳中听着身后追魂夺命的树木碎裂声,喘着粗气在林间雪地中亡命狂奔,冰冷的空气吸进胸口却犹如火烧一般,护在一旁的护卫塔步却停了下来:“主子你快跑!我且拦他一下!”
白甲勇士是女真战士顶级的存在,黑水靺鞨整个部族近五十万人也凑不齐上万白甲军,而勃术鲁部落仅仅只有五百多名,萨哈林乃勃术鲁族长的弟弟,此番出来长途狩猎,也只能带出三个白甲亲卫,而到了此刻却已经没了两个。
塔步擅长近身搏杀,所持的两抦铁骨朵各重二十多斤,他进入归真境已数年,手中武器不知道敲碎了多少颂人和契丹人的脑袋,待双臂真气冲盈之后,趁着对方撞上一棵百年松树一个趔趄之后,猛地转身将手中两柄铁骨朵挥出,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狠狠砸在疾冲而来的男子双肩之上。
男子身形微微一顿,肩上肌肉诡异的扭动了一下,随着沉闷的敲击声响起,塔布反倒被强大的反震之力弹向空中,男子脚步再次加速,一拳将塔布凌空捶的头骨凹陷,打着旋儿斜斜落在地上再无声息。
无数祖辈生活过的白山黑水,此时却让萨哈林觉得陌生且犹如地狱一般,“萨满大神救我!”他的脑海里刚刚浮现出这个念头,后脖颈的衣领就被一把拎起,接着如腾云驾雾般凌空旋转翻滚,重重的摔了下来。
地面上厚厚的雪层缓冲让他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急速奔跑造成的缺氧和巨大的恐惧,依旧让撒哈林眼前金星乱冒,连体内真气都无法凝聚。
“在我那边的闭环生态系统里,我只见过小块的草地,可是你们生来就拥有这白雪,寒风,森林,夜空,拥有这一切。。。为什么还要去杀戮和掠夺呢?”男人说的是颂话,只是语调有些奇怪,他站在远处,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皓洁的月光照在他狰狞的脸上,竟似有些迷茫之色。
萨哈林强撑着坐起,晃了晃脑袋,浑身真气的流动不知为何异常紊乱,只能一口咬破舌尖这才勉强清醒些许,这才用颂话问道:“大人可是雪魔之子?”
男人闻言转身:“雪魔?”随后缓步向萨哈林走了过来,那些开裂伤口中的红芒随着他的步伐逐渐收敛进体内消失不见,身上无数裂痕慢慢蠕动闭合,体型也在肉眼可见的缩小,直到男人蹲在萨哈林面前,已经成了一个面容英气十足的颂人青年,血红瞳孔也转成了黑色:“我不是雪魔,我叫洛晴空。”说完摘下萨哈林的貂皮帽戴在自己头上,还顺手拨弄了两下他脑后的金钱鼠尾发辫:“你们就是女真人吧,我在书里看过你们的图画,啧啧,丑死了。”
“我知道大人会杀了我,但弱肉强食天经地义,我杀他们,也是如此,我只求雪魔大人能不要折磨我的灵魂!”萨哈林喘着粗气看着面前这个由铁塔般的魔神又化为正常模样的颂人男子说道。
“我不是雪魔!我对你的灵魂也没有兴趣,算了,跟你说不清楚,看到那棵树没?玩个游戏吧?”名叫洛晴空的男子看上去有点不耐烦,却没有立即杀了萨哈林。
顺着男人的手指方向看去,萨哈林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复杂,却又瞬间压制住了自己的心情,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萨哈林听从大人的吩咐便是。”
萨哈林的家族属于黑水靺鞨女真分支中最大的一支——勃术鲁,可黑水靺鞨的正统却是和勃术鲁素有仇怨的完颜部族,随着女真人迁徙到长白山西边的草原之后,完颜部族在这些年间日益壮大,对勃术鲁家族的挤压也越来越强烈。不过由于黑水靺鞨所有的部族有着共同的死敌辽国,因此各个部族之间即便有摩擦,也都局限在一定程度之下,但这种脆弱的平衡在勃术鲁的族长,也就是萨哈林兄弟三人的父亲哈扎突然暴毙之后,开始逐渐分崩离析了。
完颜家的长子阿骨打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他重用了几个从颂国掳来的文官给他出谋划策,已经将大半的黑水靺鞨部族纳入自己帐下,如今甚至对勃术鲁部族也开始有了一些动作。萨哈林不止一次跟自己的兄长说过,如果再不采取什么手段,将来一定会被完颜家给吞并,可大哥伊什布却总是说,大草原无边无际,大不了就举族搬迁,而二哥善阳也只是说一切都听大哥的。
今年秋天的打草谷,萨哈林赌气没有跟随两位兄长参与其中,他知道跟在完颜家的屁股后边,只会分到一些他们吃剩的碎骨头,颂国的金银珠宝和那些白嫩的颂国女子,根本轮不到他们这些分支。可是看到大部人马返回时携带的战利品,果不其然的又被完颜部族分走大半,而两位兄长还要跪下亲吻完颜阿骨打的靴子,感谢他赏赐的那些残羹剩饭,萨哈林终究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与生俱来便刻在骨子里的杀戮欲望,在某个寒冷的夜晚,被来自颂国的独特烈酒烧刀子给彻底点燃了。
他大醉之后摔了酒坛,连夜点了数十名自己的部族亲兵以及三个白甲勇士,瞒着自己的大哥二哥进了长白山。相对于用绝对的武力去碾压那些孱弱的守境颂军,萨哈林更喜欢这种原始的狩猎方式,而且这半个月里也颇有收获,除了山林间的飞禽走兽,竟然还遇到了一个隐居的女真野人村落。那些与世隔绝不知道多少年的长白山女真人,如今已经和平原女真完全脱离了干系,几十头人形野兽毫不费力的就拿下了这个村子,随后便开始发泄自己的嗜血狂欲。
萨哈林用自己镶着宝石的解肉刀划开那个村落头人的咽喉,看着他吐着血沫慢慢的咽了气,又在头人女儿的身上仔细擦干血渍,这才将那个浑身赤裸目光呆滞的女人丢给自己的手下,转身走出木屋。
这个村落里大多数都是老弱,而那些青壮男人猎杀凶猛野兽的经验即便再丰富,也无法和自己手下那群杀人如麻的猛士抗衡。
他们趁着凌晨突袭的这个村子,对村民实施了一场毫无人性的暴虐行为之后,已经到了下午时分,那条架在村子中央空地火堆上的鹿腿还没烤至半熟,百年前曾经是自己同族,现在被他们视为野人的的村民几乎已经被屠戮殆尽,除了从几间木屋里传出的女人惨叫和男人的狞笑,只剩下油脂滴落在火苗中的噼啪作响声。
萨哈林用刚刚割开头人咽喉的匕首从烤的半熟的鹿腿上切下一片肉,在随身携带的盐块上抹了几下塞进口中,脑海里却全都是那个曾经教他说颂话的颂人奴克关于大颂都城汴京的描述。
“城墙巍峨厚重,便是千军万马也能抵御,城内高楼林立,每到夜间灯火明如白昼,长街上人流如织。”
“得胜楼的橙子酿蟹,可谓是鲜甜至极,橙汁混合蟹黄,两者相辅相成,竟可生出独特异香。”
“还有那月华阁,四大花魁个个国色天香才艺过人,但凡能见得一面,就如同去了天宫,见了仙女一般。”
想到此处,撒哈林愈发觉得口中的鹿肉腥臭难咽,忍不住就吐了出来:“不耍了!回去!”
“主子!”一个散在外围警戒的斥候面带喜色的奔过来道:“有支颂人商队往这里过来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到!”
“商队?这里怎么会有颂人商队?”萨哈林闻言道。
“小的看仔细了,几十匹驽马驮着货包,人数百十以上,全都是颂人!”
“怪不得,怪不得,这偏僻野村里会有如此多的颂国器具。”萨哈林看着另一侧火堆上煮着肉汤的铁锅,以及收集过来的几十把优质兵刃,再加上那两大间木屋里存放的各种油盐酱醋各种香料,甚至有些物什自己都看不出来能作何用,略作思索便抬头说道:“让那些狼崽子们赶紧把这里清扫一下,莫让商队看出端倪,等他们进了村落,再。。。颂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关门放狗?不对不对,是瓮中捉鳖!”
自从百年前大颂受高丽王室乞求,帮助高丽人对抗那些下了长白山跨江而来的女真人,在鸭绿江南布下了一块飞地之后,有很多皆是在颂国犯了要命的官司的颂人便逃亡至此,可即便是侥幸逃亡到此处,也无法完全摆脱官府的缉捕,为了寻得安身之处,只能向北越江,在鸭绿江北面长白山脚下的山林之间,慢慢的集结成了数个村落。
大颂朝廷反而默认了这些亡命之徒的存在,还在江北岸旁建立了码头,而后筑城设县,还派驻了正式任命的官员前来管理,这就是白山县城的由来。
而高丽国在没有了女真人的侵扰之后,逐渐开始排斥颂人,为了收回鸭绿江南的沿岸土地,曾经甚至还发动过一次战争,却被大颂军队直接给打到了国都,从此每代国王都要把大王子送到颂国作为质子。
即便如此,高丽人还是想尽办法限制大颂飞地的发展,向飞地输送销售的粮食蔬菜逐年减少,到现如今,已经完全隔绝了两者之间的联系。大颂飞地的所有基础供给,除了自己产出之外,完全依靠斗流浦海港与大颂之间往来的朝廷官船和海商船队,因此也吸引了无数大颂人前来淘金,王家兄弟正是其中之一。
他们在斗流浦经营了大半年,无奈本钱太少,获利甚微,偶然间从同行口中得知鸭绿江对岸有很多颂人村落,若然敢携带货物偷渡过去,一趟就能赚个泼天的富贵。王家兄弟二人本就是要钱不要命的泼人,当即就从同行手中买了一份舆图,又将手中所有银钱换做货物,寻了一艘专门做偷渡生意的船家,带着发财梦就来到了长白山下。
孰料这长白山地形复杂,那舆图又粗劣不堪,王家兄弟在山间转了月余,连驮货的驽马都给吃了,还是未寻到一处村落,本以为就要在这深山野林间冻成两个冰疙瘩,结果却被一个女真野人给救回了命。这个女真人名叫达鲁瀚,是女真村落里的异类,他一直对大山外的世界充满的了好奇,只因他年幼时族人曾经抓回来几个颂国猎人,把他们放在村里养着,做些照顾孩童砍树劈柴的活计,达鲁瀚成日里和他们呆在一起,竟然学会了汉话。
那几人中最年长的叫做冯大山,对聪明伶俐的达鲁瀚颇为喜爱,经常与他讲一些关于颂国的风土人情,让他从此对大山之外的世界充满了向往。然而有一年雪灾严重,大雪封山数月,村中冻死饿死数人,达鲁瀚的阿爸阿布凯是村落头人,为了族人的生存,无奈之下只能将那几名颂人杀了作为口粮。
达鲁瀚挡在冯大山几人面前,哭喊着阻止自己的族人,冯大山却摸着达鲁瀚的脑袋,说了一句让他此生难忘的话:“娃儿,若是叔的死能多救几个人,这辈子也就值了,记住,叔来自小王村,以后若是你们再遇到那里的颂人,还望善待。”
那年过后,达鲁瀚的村落再没有伤害掳掠过任何颂人,王大王二被达鲁瀚救回村中后,村民们将所有最好的吃食都给了他们,兄弟二人在达鲁翰的村中呆了数十日,一直到把冻伤的手脚将养好。在此期间,他们知道除了令颂人闻之色变的女真鞑子,在这长白山里,也有只是为了生存下去,却不愿同类相残的女真野人,偶尔遇到野人的颂国猎人都把他们视为猛兽,但凡见面就会生死相搏,可这种误会不知不觉间就在达鲁翰和王家兄弟的相处中消除了。
在返回白山县的前一夜,两兄弟在全村人面前,磕磕绊绊的用学自达鲁翰的女真语跟村落头领立了誓言,约定以后会一直给村里带来各种他们需要的物资。第二天一早,王大王二将之前携带的茶砖盐巴药物等货品都留了下来,结果却收获了数倍于他们进货价值的兽皮兽筋山参,最终一步一回头的在达鲁翰的带路下踏上返乡之路。
在漫长几无尽头的长白山麓,这并不是个例,无论任何种族只要有利益驱使,都会促成这种从敌对到合作的关系。达鲁翰的村落本是过着野人般的群居生活,只因王家兄弟,短短几年间就提升了生活质量,他们开始使用铁器,烧起火炕,甚至用各种调料烹煮食物。
直到现在王大王二每次来到这个村落,村民们都会聚集起来为他们载歌载舞欢呼雀跃,而兄弟俩的内心都会被一种别样的情绪所充盈,更不用说每次带回的山货还能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
达鲁翰刚开始只是负责在山脚接应护送,到后来经过一番乔装打扮还跟着王大王二混进了鸭绿江北的白山县城,在他第一次踏上颂人的土地时,仅仅一个偏远小城的景象,就让他心里已然产生了一个远大的理想,那就是赚到足够多的银钱,带领全村迁居到更加繁荣富足百倍千倍的大颂!
这之后达鲁翰的父亲发动村民,在深山中找到其他不愿意走出长白山的女真野人村落,收集他们存放多年的毛皮山参等物,再还以各种来自大颂的优良的生活物品,而王大王二则召集起一批和他们类似的行脚商人,从最初的十几人发展到现在,俨然已经成了颇具规模的商队。于是这条毫不起眼的小小贸易线,几年之间竟然在双方努力下慢慢发展出了固定商路的雏形。汉人的包容性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虽然被大多数蛮族当做了软弱,但在未来,合作共赢的甜头一旦尝到就没有人能拒绝,此话暂且不提。
商队在这冰天雪地里行了三天,如今目的地就在眼前,所有人不由精神一振。
“大哥二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眼看村子近在咫尺,达鲁瀚却拦在王大王二面前。
长相尖嘴猴腮的王二伸长脖子瞅了半天:“小达鲁瀚,没啥不对劲的啊,你看,村子里都在升起篝火开始烤肉迎接咱们了。”
王大身材高壮,习炼武艺多年因此食量极大,赶了一天的山路,此刻腹中早已饥火难耐,再加上急切地想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女人,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这次给你家可是备足了嫁妆来提亲的,怎的,你这小舅子现在要反悔不成?”
“我才没有!我只是觉得,要是往常这个时候,阿姐早就应该出来迎接咱们了。”达鲁瀚忍不住涨红了脸道。
达鲁瀚跟着王大习武几年后,身体发育远远超出常人,刚刚成年已经虎背熊腰,纵然站在王大身旁,也依旧犹如铁塔一般。王二虽然瘦弱但个子却高拔,他一把搂着达鲁瀚的脖子:“你阿姐肯定是害羞了啊!上次我大哥给你阿爹提亲,你没见你阿姐脸红的就跟喝了半斤烧刀子一样,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别以为你这小子心里想的两个哥哥不知道,等这笔生意做成,咱们想办法把村里的人都弄到白山县,以后就做正经生意,将来过海回到真正的大颂,给你娶个俺们颂人家的小媳妇儿,再也不来这苦寒之地喝风吃雪了。”
达鲁瀚心神一荡,但还是留着几分冷静:“村子里那些人看起来眼生的很,两位哥哥还是在这里稍候片刻,我且先去探看一番。”
王大和王二相视一笑,知道达鲁瀚也是为了大伙的安全,便同声说道:“那你快去罢,待会再热热闹闹的吃肉喝酒。”
这片山谷由于地理位置特殊,除了周遭的原住民,基本没有外人进入,当然他们兄弟二人除外,因此对达鲁瀚的担忧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去马队中安抚那些商户和伙计们。
达鲁翰取下弓箭,将箭矢虚搭在弦上,一步一步向村口走去。
村子为了抵御一些大型猛兽,周边都用粗绳捆在一起的原木桩子夯进土中围成木墙,此时村口的大门半开。
“来人是谁!”门后忽然闪出几个张弓搭箭的大汉用女真语问道。
达鲁瀚沉声答道:“我是这个村落头人之子达鲁瀚!你们又是谁!”
一个人影这时从门里走出,张开双手径直走到达鲁翰面前,竟然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女真大礼:“不知道是头人之子,萨哈林冒犯了!”
“你是?”达鲁翰第一次被人行这种跪拜礼节,眼前的男人高大魁梧,一脸络腮胡子,浑身散发着刀锋般的气息,但是双眼看上去却很清澈真诚,这让达鲁翰有些手足无措。
“我叫萨哈林,来自黑水靺鞨。”
“黑水靺鞨?完颜部?”达鲁翰皱眉道。
萨哈林闻言竟突然流出热泪:“萨哈林是勃术鲁族!那完颜部以正统为名,为将女真各分支纳入掌中,派我们到前线与那辽狗厮杀,却趁机掳走各分支妇孺!我的部族本有数万人,与辽军大战一场后,可战之人只剩下来这十几个残兵余勇,不得已逃回长白山寻找先祖之地,所幸得遇头人相救,撒哈林已经起誓,愿意终生为奴!”
达鲁瀚跟随王家兄弟经营私商生意数年,早就精通汉话,在白山县也算有所见闻,大颂人重文轻武,但是酒肆之内人们所谈却多涉及边关战事,因此撒哈林话中虚中有实,已经将他的疑虑去了一半。
“那我阿爹呢?其他的人都在哪?为何我所见的都是生面孔?”
“昨日有个村民在山里遇到了参精,不敢妄动,便用红绳缚住。头人今天一早便带了大伙儿去祈求山神赐福,解绳挖参。我们刚来这里不足半月,满身的刀兵血气还未散尽,怕惊扰到山神,就留下来看护村子。”萨哈林依旧跪着说道。
“你起来吧,咱们不兴这种跪礼,既然都是苦难之人,以后就是一家子了。”达鲁翰已经参加过两次这样的祭祀,闻言心中再不存疑,于是收起弓箭,将萨哈林扶了起来。
萨哈林趁势站起,向左右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女真大汉也急忙弯腰行礼,同时将村口两扇木门推开到最大,以便山坡下的商队通行。
“小头领,这就是那支来自颂国的商队吧?”萨哈林看向山路间问道。
“是我阿爹将此事说与你听了?也罢,这北境环境残酷,虽然还能勉强生存下来,但是总比不上颂国的安稳富足,幸好得遇我那两位哥哥,不久之后,咱们就能脱离这冰天雪地,去颂国享受那神仙般得日子。”达鲁瀚忍不住在话语间掺杂了两句汉话。
“如此说来,我们这些山野蛮人,也能见识到大颂国的繁华了?”萨哈林用不是很流利的汉话回道。
看到达鲁翰面露惊异之色,萨哈林微笑道:“我曾经有一个颂人师傅,他教我学了汉话,还告诉我很多颂国之事,让萨哈林早就心向往之,可是我在族中人微言轻,他们只是热衷于杀戮抢掠,最终还是落到了如此境地。”说完露出一脸落寞之色。
达鲁瀚已经年满十八岁,体型虽然没有萨哈林魁梧壮硕,但是身高却不相上下,如今能遇到一个话语投机的“族人”,忍不住就伸手拍了拍萨哈林的肩膀:“美好的日子必将在苦难之后,等下就给你介绍我那两位颂人哥哥,想来你的酒量应该也不差,今晚喝个痛快!”
萨哈林闻言咧嘴大笑,只是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机。
这边村外王大正百无聊赖的抓着块豆饼,逗弄着身边那匹驽马,忽然就被自己老弟王二拍了一巴掌。
“哥!走啦走啦!”
王大向远处看去,达鲁瀚就在村中那座最大的那堆篝火边双手挥舞,然后将指头放进嘴里,随即一道尖锐的口哨声就传了过来。
“赶紧的!今晚一人二两烧刀子!”王大摸了摸怀中揣的那件嫁衣,想到即将要见到达鲁翰的姐姐,心中满是火热,随即一声令下,上百人的商队立刻热闹起来,本就已经人困马乏,都想着赶紧进了村子好好吃喝一顿睡个大觉,于是所有人趁着落日还没碰到山头,急急忙忙的开始向村子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