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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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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雅辛来授课的日子。

林浣芝一见到他就兴奋地说:“老师,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刚刚得到了一把小提琴,音质非常非常好,简直无法形容!”

“是吗?”雅辛很感兴趣:“哪里来的?”

“店里买的,庞叔叔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林浣芝说:“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我运气太好了!”

她把小提琴拿到雅辛面前:“瞧,就是它。”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雅辛看到这把琴,竟然脸色突变,踉跄着跌坐在沙发上。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林浣芝的意料,沈卉也惊呆了。

停了一会儿,沈卉小心翼翼地问:“雅辛先生,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我……我有点不舒服。”雅辛说。

“恐怕这不是真话。”沈卉摇头道:“我看到是这把小提琴让你不安,莫非你认识它?”

“不,不认识,从来没见过……没见过。”

雅辛支支吾吾,躲躲闪闪,分明在撒谎。

“不,你一定认识。”沈卉加重语气说:“雅辛先生,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请告诉我实情。”

在沈卉的一再追问下,雅辛喃喃说道:“其实何止是认识,这把小提琴就是我的……不,应该说曾经是我的。”

沈卉和女儿面面相觑。

雅辛接着说:“我有三把小提琴,这一把是我最心爱的。从家乡逃出来的时候,我几乎丢失了一切,但这把琴始终带在身边。”

“那你为何要卖掉它呢?”

沈卉话刚说完就后悔了。弱智!这还用问吗?一定是他碰到了难关,迫不得已才卖的!

“没办法,要给女儿治病。”雅辛满面愁云:“她体质很弱,最近又得了肺炎,住医院要花很多钱。”

沈卉同情地望着他:“真不幸。”

雅辛拿起小提琴,深情地抚摸着说:“这把小提琴来历不凡,它出自十八世纪意大利着名工匠安东尼之手,他制作的小提琴如今留存的已所剩无几了,非常珍贵。”

沈卉咋舌道:“这么说来它是无价之宝了,我还嫌八百块银元买它太贵了呢,真好笑!”

雅辛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它对我来说就好比骑士的马、武士的剑,它曾经帮助我荣获不少奖项。我把它视作生命的一部分,要不是走投无路,我怎么舍得卖掉它!”

沈卉黯然点头。他的心情她完全理解。

雅辛把小提琴夹在肩膀上,闭眼沉思了几秒钟,拉起了萨拉萨蒂的名曲《吉普赛之歌》。

这首曲子从伤感哀怨开始,以热烈欢快结束,虽然不长,但难度很大,被称作小提琴演奏领域的王冠。雅辛技艺高超,拉出的每个音符都很精准,饱含深情,扣人心弦。

沈卉和林浣芝听得泪流满面。雅辛的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他们虽然来自不同的民族,有着不同的遭遇,但这一刻音乐把他们的心连在了一起。

这天下课之后,林浣芝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她要把琴还给雅辛。雅辛吃了一惊:“这怎么可以,它已经不是我的了。”

“不,它是你的,”林浣芝说:“永远是你的,它是你生命的一部分,请收下它。”

雅辛态度很坚决:“我不能收,我已经把它卖了,现在它是你的了。”

林浣芝的态度同样坚决:“它在你手上才相得益彰,我不配、也没资格拥有它,请你一定收下!”

沈卉很赞赏女儿的决定,在一旁劝道:“雅辛先生,我女儿一片诚心,你就收下吧。”

雅辛正色道:“你们的好意让我非常感动,这一点我永远不会忘记。但这把琴已经不属于我了,它有了新的主人。相信林小姐会像我一样珍爱它,给它增添新的荣耀。”

雅辛说完转身就走。沈卉和林浣芝拿着小提琴追出来:“等一等!雅辛先生,等一等!”

雅辛头也不回,快步离去。

沈卉和林浣芝无奈地望着他的背影。

这时他们家那辆奥斯汀小汽车在门口停下,庞金海打开车门,诧异地问:“嗨,你们俩站在这儿干什么?为何还拿着小提琴?”

沈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庞金海很惊讶:“原来这把琴是雅辛先生的?这么巧?”

“是啊,真的太巧了。”沈卉苦笑道:“浣芝要把琴还给他,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要。”

庞金海望着林浣芝问:“你真舍得还给他?”

林浣芝正色道:“这把琴对他太重要了,我不想夺人所爱,更何况他是我的老师、我的偶像。”

此时庞金海的脑子转得比风车还快,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好机会又送上门来了,要赶紧抓住!

他朝林浣芝伸出手:“把琴给我。”

“你要干嘛?”沈卉不解地问。

“去还给雅辛先生!”庞金海说:“既然这把琴对他那么重要,就一定要还给他,否则我良心不安,快上车!”

母女俩上了车。汽车很快追上了雅辛。庞金海把车停在路边,沈卉在车里喊:“雅辛先生,请你上车。”

雅辛惶惑地站在那儿。

沈卉打开车门:“请上车雅辛先生,我有话跟你说。”

在沈卉的一再恳请下,雅辛很勉强地钻进车里。庞金海让沈卉做翻译,要把小提琴还给他。雅辛还是坚决不要。

庞金海想了想,说道:“雅辛先生,我能不能问一句,你从老白俄那儿得了多少钱?”

雅辛道出,老白俄扣下100块佣金,给了他700块银元。

庞金海说:“这把小提琴对你意义非凡,你卖掉它是出于无奈。我看这样吧雅辛先生,小提琴请你收回,你还给我六百块银元,剩下的一百给你女儿看病,好不好?”

沈卉对庞金海提出的方案非常赞赏,觉得这个方案两全其美,解决了雅辛的全部难题,所以力促他接受。但雅辛还是摇头:“我不能无缘无故收下这么大一笔钱……”

“怎么是无缘无故呢?”沈卉抢着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互相帮助理所当然。假如我有困难,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是不是?”

雅辛说:“当然不会,可是……”

“这把琴太高贵了,我女儿现在还不配拥有它。”沈卉诚恳地说:“等到将来她有所成就的时候,再重新讨论这把琴的归属,好吗?”

一番劝说之后,雅辛终于接受了庞金海的方案。他抱着失而复得的小提琴,眼含热泪,说了无数遍谢谢。

庞金海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这一宝押对了,沈卉很欣赏他的表现。她虽然没说什么,但回家时给了他嫣然一笑。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他已经成功地打开了她的心扉。

这是一笔极其划算的买卖。他为这把小提琴支付了800块银元,现在收回了600块,也就是说,赢得美人心的代价仅仅是200块银元!天底下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他简直忍不住要为自己喝彩了!

另外运气也很重要,他还要感谢老天爷的帮助。

小提琴事件是个转折点,让他与沈卉的关系前进了一大步。他趁热打铁,使出浑身解数向沈卉发动爱情攻势。

他虽然没有结过婚,但他的生活里并不缺少女人,这方面他经验丰富,手段高明,堪称勾搭女人的专家,更何况他俩还有一段青梅竹马的经历在。

他的进攻产生了明显的效果,他看到沈卉的眉头渐渐舒展了,愁苦的脸上有了越来越多的笑容。她虽然已不再年轻,但笑起来还是那么甜美,还是像从前一样迷人,让他回想起当年那些甜蜜的往事。

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向她表白了。

1941年的春天来得有点晚,都快三月底了,气温还迟迟不肯回升,柳枝上的嫩芽病恹恹的,墙角黄色的迎春花也开得稀稀拉拉。

这天中午,他以做股票赚了一把为借口,请沈卉到杏花楼喝下午茶,然后到华龙路法国花园散步。

天气不怎么好,云层遮住了阳光,风吹过来有点冷。庞金海竖起了大衣领子,沈卉也把脖子上的羊毛围巾裹得更紧一些。

公园里游人寥寥,气氛恬静,正是表白的好地方。庞金海看过黄历,今天是个大吉的日子,诸事皆宜。他不想再等了,决定今天就向她摊牌。

这是激动人心的一刻,对此他已憧憬过无数遍,有时在梦里,有时在幻想中。他准备好了精心打磨的剧本,台词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表情也对着镜子反复演练过,这应该是一场精彩的终生难忘的表演。

假如他的求爱被接受,这也将是他的告别演出,今后再也不用演戏了。

然而,实际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知怎么搞的,事到临头他忽然怯场了,害怕了,那些动听的台词似乎变成了鱼骨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讲不出,憋得脸通红。

沈卉扭头瞟了他一眼,诧异地问:“金海,你干嘛支支吾吾的?你这是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是激动?是心虚?还是林永年阴魂缠绕?这种事以前还从未发生过。

面对沈卉的追问,他无言以答,只能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眼看着大好机会白白溜走。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活该被人踩在脚底下!你还活着干嘛?干脆跳进黄浦江喂鱼算了!

他痛苦自责、懊丧怨恨,就在这时候,突然喵的一声,灌木丛里蹿出一只野猫来。沈卉受了惊吓,下意识地靠在他身上,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这也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

谢天谢地!他想,一定是老天爷可怜我,派那只野猫来帮我了!

他顺势把沈卉揽入怀中,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柔声安慰:“别怕别怕,一只猫而已。”

“这畜生,吓了我一跳。”

沈卉推开庞金海,气恼地整了整散开的围巾。

那句“畜生”说得特别响,实在有些扎耳。要是在以前,他肯定会怀疑她含沙射影,但现在不会了,因为现在她已经是一只被套住的猎物。

他望着她微笑道:“你讨厌那只猫,我倒要感谢它呢,是它给了我一个吻你的机会。”

沈卉脸红了,把头扭到一边。

他接着说:“刚才你问我怎么了,干嘛支支吾吾,其实我正纠结于要不要向你表白。”

“表白?表白什么?”

“让你知道我爱你,让你知道我想要和你结婚。”

沈卉心里震动了一下,只是轻轻的一下。她知道这句话他早晚会讲出来的,她有思想准备。

庞金海把她拉到跟前,深情地注视着她:“这个爱字我十几年前就应该对你说的,可惜晚了一步,只能把它藏在心里。假如永年没有遭遇不幸,我会永远藏着它,直到它和我一起烂掉。可是永年不在了,我大胆把它说了出来,你……你不会怪我吧?”

现在他又重新掌控了局面,精心打磨的台词娓娓道出,加上语气和表情的完美配合,相信任何一个女人都抗拒不了。但让他失望的是,只有他觊觎的这个女人除外。

沈卉避开了他的目光,走到一张长椅前慢慢坐下。

在他们的生活圈子里,庞金海追求她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周围的人都觉得他俩很般配,堪称天造地设。杜德本的妹妹还跟她开玩笑说:“你要不要?你不要我就要了。”

说实在的,自己年纪还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再婚恐怕是早晚的事情。而假如要再婚的话,庞金海无疑是最合适的人了。他温和体贴,聪明能干,而且跟她还有过一段美好的经历。谁都会认为,选择他是一件顺理成章、毋容置疑的事情。可是……

沈卉心里很纠结。这种纠结不仅仅是出于内疚,觉得对不起死去的丈夫,更重要的是,她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警告她:千万别答应!庞金海是个危险的选择!

那声音隐隐约约,却很顽固,时不时的冒出来,令她心烦意乱。

奇怪,怎么会这样?她努力想找出原因所在,却始终找不到。她因此愈加苦恼愈加不安。

庞金海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对不起永年,是不是?”

沈卉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庞金海说:“阿卉,你要面对现实。永年不在了,你还活着,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要重新开始生活。假如永年地下有知,相信这也是他的希望。”

诸如此类的话,沈卉已经听了无数遍,早就麻木了,再听只能让她厌烦,没别的感觉。

庞金海见她嘴角抽动了一下,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只好把他的王牌打出来:“况且你还有女儿,你不能不替她着想。她需要父亲,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这对她很重要。”

在沈卉听来,这些也都是陈词滥调,没多大意义。

她摆脱了他的手,缓缓道:“你说的都对,不过……永年毕竟走了没多久,还是再等等……”

“还要等?你要我等到几时?”庞金海喊道:“我已经等了这么久,白头发都等出来了!你看看!”

的确,他鬓角的白发清晰可见。他脸上的皮肤也松弛了,眼角出现了鱼尾纹。

沈卉很久没细细打量他了,此刻她忽然发现,记忆中那个漂亮的邻家小哥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满面沧桑的中年人。

一丝淡淡的惆怅和同情在她心里油然而生。

假如当年她嫁的是他而不是林永年,他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模样。从这一点上讲,她是有愧于他的,也许是时候对他做出补偿了吧?

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闪过,警告声就在耳边响起,不安的感觉也紧随而至,让她的心抽搐了一下。

不行!不能答应!我还没准备好!

她定了定神,喃喃说道:“这件事对我太重大了,我还要想一想,给我点时间好吗?”

她用的是商量的口气,但她的表情却告诉他,没什么好商量的,这个决定不可改变。

庞金海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没答应也没拒绝,这已经是他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再逼她只会弄得更糟。

沈卉把粘在羊毛围巾上的一片枯叶摘掉,站起身说:“好像越来越冷了,我们还是走吧,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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