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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棺材店老板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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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重重的不只是沈方这个小老板,另一个大老板心事比他还重。

庞金海担任商会总会长之后,曾经得意过一阵子,但随着刺杀事件的发生,以及日军在太平洋战场节节败退,得意早就被忧虑取代了。

形势已经变得越来越明朗,日本人快撑不住了,他们早晚要垮,肯定要垮,而那一天也将是他的末日。他的命运已经和日本人紧紧绑在了一起,想分也分不开了。

他后悔自己打错了算盘,一门心思抱日本人大腿,要是脚踩两只船多好。现在怎么办呢?

这是个生死攸关的问题。他考虑再三,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和沈方一样,泥萝卜吃一段揩一段了。

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很准确。就在庞金海为自己的命运担忧之际,军统又一次把他盯上了。

或者不妨这么说,丁乙的眼睛从未离开过他。

上次刺杀庞金海未遂,还闹出了大乌龙,这简直是军统的耻辱。更糟糕的是,负责刺杀行动的韩坤是他小舅子,这家伙狗屎抹不上墙,非但不给他长脸,还给他招来任人唯亲的议论,对他的前程带来很不利的影响。为了挽回颜面,庞金海必须死。

这次他决定把任务交给陆伟韬。这么做有三个好处。首先,陆伟韬精明干练,成功的把握性大;其次,向陆伟韬示好,笼络人才为己所用;再者,向外界展示任人唯贤的姿态,消除不良影响。

丁乙坐在棺材店阴森森的店堂里,一边折纸花一边想心事。他面无表情,目光呆滞,但脑子却像风车一般滴溜溜转。

他是军统的老臣,却不是重臣。

军统的大老板戴笠是浙江江山县人,他重用的毛人凤、毛万里、毛森以及不少中层干部都是他的老乡,人称江山帮。像丁乙这样的北方人实属异类。他虽然为军统出生入死,立下了不少功劳,但前途却很渺茫。每每想到这一点,他就有些悲哀,有些气愤。

突然,他感觉眼前暗了一下。有人出现在棺材店门口,遮住了夕阳惨淡的光。他身穿烟灰色细纱长衫,头戴巴拿马草帽,穿一双黑皮鞋,留着一抹短须,是街上常见的那种小商人。

丁乙抬起头看了看他,放下手中的纸花,慢慢站起来,朝他歪了歪脑袋,示意他跟进。

来人跟着丁乙走进店堂深处,摘下草帽,扯掉嘴唇上的假胡子,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他正是丁乙等待的人,陆伟韬。

陆伟韬此番来上海除了汇报工作,主要目的是要求提供一部电台给他,便于联络。

丁乙听完他的汇报,那张阴沉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部队刚收编就打了一场胜仗,不容易啊!”

“我们能旗开得胜,全靠主任鼎力支持,为我们输送武器军饷。”

陆伟韬虽然对拍马屁很反感,但场面上的话也不能不说几句。

丁乙说:“这支部队是我们的亲儿子,当然要什么给什么,尽量满足,不遗余力。”

他拍了拍陆伟韬的肩膀,夸奖道:“你干得很好,我非常满意。”

丁乙一向以严厉着称,对他的下属来说,这已是莫大的礼遇了。

陆伟韬有点受宠若惊,忙站起来说:“主任过奖了,我只是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情。”

丁乙点点头:“现在宣读戴老板的嘉奖令。”

他庄重地站起身,从棺材底下摸出一张纸。陆伟韬摆着立正的姿势,侧耳聆听。

丁乙轻声宣读道:“陆伟韬同志不畏艰难,深入险地,找到两名美国飞行员,并圆满完成了组建忠义救国军的任务,其功非小,特予以通令嘉奖。望陆伟韬同志继续努力,为党国再立新功。

丁乙读完,把嘉奖令递给陆伟韬,抽出一根香烟叼上。陆伟韬划火柴替他点烟,然后把嘉奖令点着了。阴暗的店堂被火光照亮,但随着那张纸化作灰烬,很快又复归阴暗。

丁乙说:“陆伟韬同志,我已向上面建议擢升你为少校,估计没什么问题,应该能通过。”

“谢谢主任提拔。”陆伟韬说:“我有个要求,我们那儿急需一部电台,以便跟各方联络,希望主任考虑一下……”

丁乙摆手道:“不用考虑,电台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陆伟韬很高兴:“谢谢主任!”

丁乙说:“不止是电台,还有报务员、小型发电机以及运送方式等,都已准备停当。”

陆伟韬笑逐颜开,这一切充分表明了丁乙对他和对忠义救国军的重视。他朝丁乙拱拱手:“那我先告辞了……”

“等一等,”丁乙打断他:“别急着走,你打游击辛苦了,在上海好好修整一下吧。”

他把一只装钱的信封递给陆伟韬,说道:“这儿有两千元,不够的话再找我领取。”

陆伟韬说了声谢谢,把信封揣进口袋。

丁乙望着他缓缓道:“另外在你走之前,还要替我办件事。”

陆伟韬啪的立正:“请主任吩咐。”

“我要你去干掉庞金海!”

丁乙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了几下,说道:“上次韩坤犯了个愚蠢的错误,把行动搞砸了。我非常生气,严厉斥责了他。现在看你的了,希望这次你能成功。”

陆伟韬挺了挺胸:“请主任放心,陆某一定不辱使命!”

丁乙赞许地点点头:“很好。锄奸小组的成员由你挑选。去吧。”

陆伟韬在茫茫暮色中离开棺材店,在街上兜了一圈,确定未被跟踪之后,到理查饭店开了一间房。

他毕竟是个公子哥儿,在穷山沟里待了这么久,觉得是该修整一下了。

理查饭店是上海最早的高级旅馆,位于外白渡桥下,街对面是百老汇大厦。这座豪华公寓是英商建造、专供外籍人士居住的,如今被日本人占据,成了特务机关的大本营。

陆伟韬选择理查饭店作为修整地点,与日本特务为邻,并非故意挑衅,而是出于安全考虑。越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这是特工的基本常识。

第二天下午,三个男子分别在不同的时间来到理查饭店,造访的却是同一个人——陆伟韬。他们都是锄奸小组的成员。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陆伟韬故意开着房门,四个人一边打扑克一边用隐语讨论行动计划。

他们都是搞暗杀的老手,经验丰富,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很快就结束讨论,进入实施阶段。

要暗杀一个人,首先要掌握他的生活规律和安保情况,越详细越好。眼下要做的就是这个。

一星期后,四个人再次会面,交换情报。

经过对目标不间断的跟踪侦查,发现庞金海近来跟一个舞女打得火热,那女人是仙乐斯舞厅的头牌,名叫玉玲珑。

庞金海经常出入仙乐斯舞厅,这是个下手的好机会。不过他有个司机兼保镖,名叫石铁山。

经调查得知,石铁山黑道出身,会武功,反应机敏,枪法也不错,必须小心应对。

这次的会面时间比较长,他们把刺杀行动的各个步骤进行分解,讨论了所有的细节,并做了具体分工。

会面后的第三天晚上,大约10点多钟的时候,庞金海那辆雪铁龙出现在仙乐斯舞厅门外。

庞金海下车进入舞厅,他的保镖石铁山斜靠在汽车上,一边抽烟一边观察周围的动静。

这时一辆福特牌小汽车开过来,停在了雪铁龙的前面。石铁山皱了皱眉,扔掉烟头走过去,朝福特的司机做了个手势。

装扮成司机的陆伟韬下车,问了声:“什么事?”

石铁山沉声道:“对不起朋友,请你把车挪一挪。”

陆伟韬故意把车停在雪铁龙前面,就是为挡住他,防止他逃跑,所以装傻道:“为什么?我碍你事了吗?”

“你挡了我的路,请你挪一挪。”

石铁山说话音调不高,用词也挺客气,目光中却带着强大的压力。显然他也是个老手,不会退让。陆伟韬怕再顶下去会让他生疑,只好开玩笑地朝他敬个礼,说了声遵命。

陆伟韬开车朝前移动了两米左右,然后下车走到石铁山跟前,掏出一包美丽牌香烟:“抽一根。”

石铁山犹豫了一下,取了一根烟叼上。陆伟韬自己也点了一根烟,两个人并排靠在汽车上。

根据预定的计划,锄奸小组的一名成员已进入舞厅,监控庞金海。另外两个躲藏在附近,准备等庞金海上车时冲出来,把他和他的司机一块干掉。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引起任何怀疑。

陆伟韬已经察觉这个石铁山警惕性很高,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陆伟韬没话找话,敲了敲雪铁龙的引擎盖说:“法国车坐着很舒服,不过性能方面不如美国货。”

凡是接受过特工训练的人,都知道如何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短时间内赢得别人的好感。

陆伟韬抛出的这个话题显然是石铁山喜欢的,他接口道:“的确,雪铁龙在避震上做的还好,但引擎马力差一些,加速比较慢。”

陆伟韬恭维道:“一点不错!看来我碰上行家了!”

石铁山摆摆手:“行家不敢当,只能算个老司机吧。”

“你开车多少年了?”陆伟韬问。

“十多年了,”石铁山弹了弹烟灰:“我曾经在季根发季老爷子手下待过,就是那时候学会开车的。”

陆伟韬装出肃然起敬的样子:“季根发?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沪北大亨啊!你给他当保镖?”

石铁山笑了笑:“这也没什么好炫耀的。”

“哪里哪里,老兄很不简单,肯定有两下子!”陆伟韬做了个劈砍的手势:“劈砖头大概不在话下吧?”

石铁山淡淡的说:“我练过几年铁砂掌,劈砖头算不了什么,纯粹是唬人玩的。”

“好厉害!好厉害!今天碰上高人了!”

陆伟韬竖着大拇指,做出万分钦佩的样子,接着问道:“你现在伺候的是哪位大老板啊?”

石铁山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陆伟韬笑道:“这还要保密?”

石铁山耸耸肩:“他叫庞金海,上海商会总会长,听说过吗?”

陆伟韬摇摇头。

石铁山撇了撇嘴:“没听说过也很正常,他是这几年才发家的,如今是东洋人跟前的红老倌。”

他的话里隐隐流露出一丝鄙夷。陆伟韬听出来了,心里不由得一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石铁山随后反问:“你呢?你给谁开车?”

陆伟韬随口瞎编:“吴大少。”

“哪个吴大少?”

“就是家里开棉纱厂的那个。他最爱坐车兜风,可是现在汽油太紧张,他也难得出来了。”

这时一男一女出现在舞厅门口。男的是庞金海,挽着他胳膊的女子一定就是舞女玉玲珑了。

石铁山扔掉烟头,说了声“我的老板来了。”

陆伟韬退到一边。石铁山拉开雪铁龙后面的车门,让庞金海和玉玲珑上车,同时职业性地用身体挡住他们。

按计划动手的时候到了。陆伟韬掏出一块白手帕,阿切打了个喷嚏,用白手帕擤鼻子。

庞金海和玉玲珑坐进车里,石铁山也上了车。雪铁龙绝尘而去,尾灯在夜幕中闪亮。

雪铁龙刚从眼前消失,三个锄奸小组的人就奔过来,坐进他们的福特轿车。刚才陆伟韬发出的是中止行动的信号。他们莫名其妙,纷纷询问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陆伟韬说:“别问了,离开这儿。”

汽车在一片静默中行驶,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开口:“为什么不动手?我们暴露了?看着不像呀!”

陆伟韬说:“不是那么回事。”

另一个人追问:“那为何中止行动?”

陆伟韬没有回答。

第三个人不满地说:“主任对我们寄予厚望,而且行动眼看就要成功了,想不到……”

“别说了,”陆伟韬打断他:“一切由我负责,我会向主任交待的,跟你们没关系。”

第二天下午2点,陆伟韬来到天蟾舞台附近的一家茶楼。

他是奉命来向丁乙做汇报的。走进小包间一看,丁乙的小舅子韩坤也在,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丁乙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但韩坤的表现清楚地说明,情况不容乐观,甚至很糟糕。

陆伟韬从容落座,因为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丁乙一直很器重他,为了报答丁乙的知遇之恩,他甘愿冒一次险。

茶楼的伙计送上茶点后退出,轻轻关上了包间的门。陆伟韬估计他多半也是军统的人。

丁乙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缓缓道:“没有得到我的同意就中止行动,这种事情以前还从来没有过……”

“简直闻所未闻!”韩坤加上一句。

丁乙瞟了他一眼,目光转向陆伟韬:“你加入军统的时间也不短了,军统的纪律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的语气依旧很平和,但其中的压力不难听出来。

韩坤又加上一句:“真是胆大包天!”

丁乙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盯着陆伟韬继续发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你这么做不会毫无理由吧?”

“我当然有理由。”

陆伟韬故意慢慢点燃一根烟,说道:“我跟庞金海的司机石铁山闲聊时,发现他和庞金海之间存在不小的矛盾。而且从他以往的经历判断,他为人比较正派,有策反的基础……”

丁乙忽然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停下,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这才把手放下:“说下去。”

“我建议发展他做卧底,从庞金海那儿刺探情报。”陆伟韬说:“据我了解,庞金海帮日本人搜刮战争物资,与日军高层过往甚密,有很高的情报价值,一枪崩了他太可惜了。”

韩坤冷笑一声:“哼,这全都是狡辩,恐怕真正的理由你说不出口吧?不要紧,我替你说……”

丁乙用手势制止了他,慢悠悠道:“不,他讲的有道理,很有道理。这笔买卖怎么做才好值得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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