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火树银花不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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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你想到了什么吗?\
\我们现在去找贺华黎,他就是凶手!\
\怎么可能,虽然贺公公不算高大,但他绝对不止五尺七寸!\
\人是会变的,将军,你会明白的。你现在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一幅画,画的是个女人,我不认识,但她看起来很像凰丹尹!\ 听到这话,墨林停下了脚步:\你说的是凰棠少主?\
宁远:\虽然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紫宸国公寝室的壁画里,但她确实长这样。你不信的话,自己看吧。\
说完,他展开画卷,上面是一棵娇嫩的芭蕉树,树下站着一个女子,倚着红色的墙,眉眼之间竟有七八分像凰丹尹。
墨林:\这个人应该是凰棠,凰棠别院的凰棠。有些事将军还不知道,我不想多说,你慢慢体会就好。\
宁远点点头:\这画上还有一首诗。\ 墨林看了看,那首诗他觉得很熟悉。仔细一看,原来是那天在凤栖宫枯井旁,从跳井女子口中听到的那首:三千珠帘弃置身,华春槛里出凡尘。露华浓重霜秋色,从此帝王不做君。
墨林轻笑:\最后一句还真改了。\ 宁远不明白其中含义,迷茫地问:\道士,你说什么呢?\
墨林还是不想给他解释,毕竟他之前和邺王聊了那么久,肯定不想再多费口舌。他指向诗词中的春华槛,然后看了看宁远。
宁远回答:“那里很多年前就已经荒废了,以前是个皇家梨园,用来唱戏听曲的。紫宸国公年轻时亲自下令建造的,改朝换代后就没再用了。我年纪轻,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那个地方现在还在,不过只剩下一堆破墙残垣。”
“挺有意思的,我们去春华槛。”墨林活动了一下手腕,显得兴致勃勃。
“道长不是要去找贺华黎吗?”宁远赶紧跟上去。
“现在外面不太平,如果陵阳城真的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我们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贺华黎无处可逃,一定会去春华槛!”墨林说完,指了指周围监视他的暗哨,微微一笑,潇洒地前行。宁远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紧紧跟着。
“将军,你的红缨枪呢?”
“就在这附近,我藏起来了。我这人比较低调,和你一样。”
“别把我跟你比,低调和闷骚可是两码事。”墨林笑了笑,久违的笑容如花朵绽放。
两人交谈间,已经离开了长乐仙宫。此刻的皇宫深处似乎不安宁,四处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氛,就像熟睡的巨龙在梦中发出的低吼,让人心里痒痒的。
路上,他们竟然再次遇到了鸿武陵。
只是这次,鸿武陵不再是戏子装扮,而是恢复了一身白衣,佩着玉饰,手里握着一把松纹古剑。身边是一匹白马,头戴银冠,脚穿锦靴,腰束玉带,他看着墨林微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
然而,他越是这样,宁远越是困惑。
宁远问:“鸿楼少爷,你的伤怎么样了?”鸿武陵似乎很不解,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宁远:“你在说什么?”
墨林插话说:“昨晚宫角上的羽人袭击,你能安然无恙,真是可喜可贺。”鸿武陵被这话搞得一头雾水:“哪来的羽人?”
“你不记得羽人,总记得丑时生吧?”宁远继续追问,但鸿武陵仍然一脸困惑,就像这座城一样充满了诡异:“谁是丑时生?”
宁远坚持追问:“你们昨晚明明交过手,公子为什么要装疯卖傻?”墨林轻轻挥手,示意宁远不要再说了,然后看着鸿武陵:“看来阁下因祸得福,恢复了理智,那你还认识我吗?”
鸿武陵微微一笑,点头表示记得。墨林指着他的白马问道:“阁下骑马是要去哪里?”鸿武陵听了脸色微黯:“去城门送一个人。”
墨林笑了笑:“一个美人吧。”鸿武陵也笑了,但带着一丝苦涩,几乎像是在哭泣:“她终究没看我的信。”
墨林问:“那你现在打算做什么?不打算再给她写信了吗?”鸿武陵回答:“城里不太平,我要送她出城,她在外面找个好人嫁了,等她嫁人,我就不再写信了。”
墨林露出惋惜的表情:“就这样放弃了?”
鸿武陵叹了口气:“不是放弃,只是明白了一些事。我们这些江湖人天天说着要醉倒在山水间,但实际上,谁能真正离开权力中心活下来呢?”
说完,鸿武陵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以前,我爱过一个人。”
墨林笑着回应,笑容更加柔和:“现在,你依然爱着一个人。”
鸿武陵骑上马,向墨林拱手:“周道士,你真的了解我。” 说完,他策马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宫殿道路的尽头。宁远听完他们的对话,似乎想起了远方苍梧的那个人,神色黯然,轻轻叹了口气。
墨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有时候,爱一个人真的可以卑微到这种地步。”
审案的第九天晚上,寅时,陵阳的地牢里。
两个人静静地穿过黑暗的走廊,脚步声寂静无声,他们都是轻功高超的高手。一个黑衣,一个白衣,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彼此之间似乎有些隔阂,手里紧紧握着冰冷的剑刃。
冷阙,文般若。
从外表看,他们似乎没有被羽人袭击,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除了墨林一行人,其他人似乎都安然无恙。
两人再次来到地牢,但他们之间的纠葛仍然没有结果。
“文郎,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公理重要还是私理重要?”
“我的剑比任何道理都更重要。”
“你的剑本身就是私理。”冷阙看了文般若一眼,但文般若没有看他:“所以我的私理比公理更重要。”
冷阙:“现在大局将至,我们这样只会逆流而行。” 文般若:“我做事一向随心所欲,只有懦弱无能的人才会顺流而动,我文般若做事,都是为了塑造局势。”
“阁下为什么要一直贬低我,我的武功并不比你差!”
冷阙冷冷地看着他,但文般若依旧不看他:“你之所以有底气这样说,是因为你夺走了我的剑。你可能认为夺剑也需要实力,但在我被袭击时夺剑只能算运气,而我认为,一个人最可怕的就是把运气当作实力!”
冷阙闻言也冷笑一声:“这么说来,我也觉得,一个人最无奈的就是有能力却没有运气!”
两人针锋相对,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了墨旋所在牢房前。看守的狱卒无法阻止他们,墨旋悠闲地闭着眼睛养神,看到两人一起来,稍感惊讶,但很快恢复了超凡脱俗的气质。
冷阙问道:“大都督,近来可安好?”
“除了洗澡不方便,其他都如意。”墨旋说完,瞥了一眼巨阙宝剑,微微勾起嘴角...
“道士你过得这么自由自在,可比你那个书呆子师兄舒服多了。”文般若也走上前来行礼,对墨旋说:“文郎你装疯卖傻的本事真是高超,连我这个在官场混了很久的人都被你骗过去了。”
“本来我还想再玩几天,但可惜你的手下做事不够干净,我只能匆忙收场。巨阙剑是我的剑,当然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文般若大声说道。
墨旋听到这话,脸色也微微一沉。当初是他带人去取的巨阙剑,现在主人找上门来,让他有些尴尬。
毕竟,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虽然冷阙是我的人,但他手中的剑是江湖的事。江湖的恩怨由江湖解决,不要牵扯到朝廷。这件事你可以和冷阙商量,我不会插手,也没理由插手。不过关于城里的事情,我还要和冷阙谈一谈,所以不知道文郎是否可以先回避一下呢?”
墨旋表面上是在请客人离开,但文般若听了却毫不在意。他把手伸进衣服里,然后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扔给墨旋。墨旋面色严肃地接过来查看,旁边的冷阙看到也十分惊讶。
那东西竟然是西梁的黑令!
墨旋看完后举起令牌:“确实是真的,但为什么会落在你手里?” 文般若回答:“看来念花少主做得很好,连亲信都没透露一点消息!”
这话已经很明白了,但墨旋还是无法仅凭一块令牌就完全相信:“不可能,你是邺王的人,这十多年来大家都知道!”
文般若:“还好大都督还懂江湖规矩,我确实曾经是邺王的人,但同时也是江湖中人。”
“这话怎么解释?”墨旋直视着文般若的眼睛。
“朝廷垮了,江湖说了算。要知道,即使朝廷,其实也在江湖之中。谁能说朝廷不是江湖的一部分呢?江湖与朝廷的界限本来就很模糊。”
文般若的这番话似乎让墨旋颇为赞赏:“陵阳倒了,北戎国跟着倒了,北戎国倒了,倒在了江湖这片大碗里。”
“周道长是个明白人。”墨旋的话也得到了文般若的赞同。
“我明白这个世界,但我还不完全明白你。”墨林立场坚定,他看了看冷阙,冷阙也满脸警惕。
文般若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巨阙剑:“那就慢慢了解吧,毕竟我的剑还在,剑不断,我们的缘分就不会断。”
另一方面,墨林和宁远告别鸿武陵后,继续前往春华槛。谁知还没走到一半,他们迎面撞上了一棵奇怪的寒杏树。
说它奇怪,是因为这棵树正在燃烧。两人都没穿很多衣服,立刻凑上前取暖。
宁远搓着手,好奇地问:“道长,我头一次见到树能烧成这样!” 墨林回答:“皇宫里出现奇怪的事情,现在已经是常态了。”
两人正交谈时,旁边的另一棵寒杏树竟然也莫名其妙地燃烧起来!
“道士大哥,又有一棵树烧起来了!”墨林微微皱眉,半闭着眼睛看着周围的树木。没过多久,又有三棵杏树莫名其妙地燃起了熊熊大火!
李觉得出了不对劲:“道士大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们快去找水灭火吧!”墨林回答:“这火显然是人为的,就我们俩,根本无能为力。”
“那我们就这么袖手旁观吗?”宁远焦急地环顾四周,但墨林仍然镇定自若:“能帮得上的忙当然要去,帮不上忙的也没办法。”
墨林说完就走,宁远赶紧跟上去:“我们还要去春华槛吗?”
“去是一定要去的,不过在这之前,先跟我去个地方,皇宫里哪里最高呢?”
“当然是白玉楼!”
“那就去白玉楼!”
两人疾步如飞,交谈也急促不已。周围树木不断被点燃,景象诡异,雪花飘落,火树银花,显得格格不入。墨林边走边说:“你给我看的那幅画里,凰棠是站在芭蕉下面的。”
宁远问:“那有什么含义?”墨林:“你知道这座城里什么时候开始只有杏树,其他树种都不见了吗?”
“确实有些年头了,但我记不清楚了!”宁远回答。墨林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又走了半晌,墨林拦住宁远:“你去拿你的红缨枪,用魁门信号联系八步赶蝉和太子凉,就说陵阳发生了变故,让他们快来支援。我会在白玉楼上等你!”
宁远一听,顿时着急:“我听说白玉楼上有人上吊自杀,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呢?”墨林:“我不信任别人,别人也不信任我。现在我唯一相信的就是将军你了。”
说完,墨林不再多言,撩起衣袖向前奔跑。这是宁远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状态,于是不再啰嗦,按照指示去找自己的红缨枪。
而陵阳城中的杏树,一棵接一棵地燃烧起来,从树干到树冠,火焰热烈而浓郁,仿佛用尽全力去配合那个绿衣道士奔跑的脚步。
道士在空旷寂静的宫廷大道上飞奔,两旁的光芒渐渐璀璨,在他半睁的眼睛下绽放,但他却感到越来越孤独,最终在途中悄悄流下了两行清泪。
前方光彩夺目,像是一条星光熠熠的道路。
而他却像一首孤独的歌,独自前行。
第九夜,卯时。
荧惑星守护心灵,预示着大凶之兆。
高耸的白玉楼位于皇城的最高峰,这里曾诞生过圣人,也埋葬过凡人。
此刻,一个年轻的道士正在一步步攀登阶梯,在满城火光的夜晚登上了楼顶。
楼下的士兵已经不见了,整个陵阳城显得不安,风中沙砾燃烧的声音带着愤怒和悲伤,没有喜悦。
骅安和李顾都不在了,墨林静静地站在楼顶,眼中闪烁着簇簇火光,犹如莲花般璀璨,节日般寂寥...
他没有闲着,而是拿着一卷书,手上还握着一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白色狼毫笔。他一边看着下面被雪覆盖的火树,一边沾墨在书卷上不停地写字。
皇城是陵阳城的最高点,而白玉楼又是皇城中的最高建筑。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陵阳城的全景,当然,也包括那些被雪覆盖的寒杏树。
而现在,那些寒杏树都已经被点燃了!
墨林迅速绕着楼转,将整个白玉楼走了一遍。书卷上的墨迹越来越多,他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不久,他放下笔,书卷上已经是一片墨色的海洋。
虽然看起来杂乱无章,但仔细观察却隐藏着深奥的秘密——那竟然是全城寒杏树的位置图,犹如星空般璀璨,排列有序,黑色的墨线勾勒出了奇妙的八卦阵型!
看着这张布满玄机的书卷,墨林半闭的眼睛里首次流露出惊讶。
是阵法!
\为什么和我师父留在井底的阵法一模一样?\他自言自语,突然发现东南角有一缕轻纱在朦胧的乌云中隐约可见。
这个夜晚,雪下得很大,风也刮得很猛。宫殿上覆盖着厚厚的霜,除了霜和火树,城市各处突然出现了很多奇怪的羽人,他们戴着仙鹤面具,抬头看向越来越炽热的天空。
突然,他们像是发现了墨林的位置,纷纷在宫殿顶部跳跃过来,远远看去,就像一群在广阔夜空中跳舞的跳蚤。
乍一看像是滑稽的小丑,实际上却是致命的翩翩鸿雁!
再次见到这群奇异的人,墨林平日的淡然略有褪去,他略显慌张地收起书卷,背上它就往下跑!
白玉楼的楼梯年久失修,都是陈旧的木头,带着潮湿的糯香味。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道士跑得还算快,但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雪也越下越大,羽毛在风中翻飞。
他的身体还有旧伤,这样的奔跑不能持久,还没跑到一半,他就只能慢慢走。每经过一层楼,外面的羽人都会飘过来,手里握着闪亮的剑,刮擦着白玉楼的琉璃瓦,声音尖锐刺耳,让道士的脸色更加苍白。
就在这时,他听到李觉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他从未觉得李觉的声音如此悦耳,立刻朝下回应:\将军,将军!\
\道长,道长!\
李觉的声音也在下面响起,喘息声热烈急促。但白玉楼实在太高,就算宁远有通天的本领,短时间内也无法上来。而那些在外面飘忽的奇怪羽人,此时已经攀着屋檐进入了墨林所在的楼层!
看到这种情况,道士干脆不再跑了,坐在地上,用手紧紧抓住书卷,眼神变得异常坚定。而李觉的声音依然有些遥远。
\道长,你还好吗?\
\道长,你怎么了?\ ...
墨林没理会他们,四个穿着白衣、戴着鹤形面具的人已经站在他面前,手里握着铁画银钩,静静地看着他,杀气毫不掩饰地弥漫开来。他试着跟这些人沟通:“各位,你们知道我师父葛行间吗?他在你们手里吗?”
然而,这些人没有回应。墨林接着问:“这座城市的斫龙阵是我师父设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吗?”但他们仍然冷漠如冰。看询问无效,墨林也就不再多言,转而看着那些铁画银钩,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墨林常说他从不怕生与死,即使此刻真的面临危险,他也只是对自己的命运过于轻率。片刻后,阁楼上静悄悄的,那些羽人并没有攻击的意思,这让墨林感到奇怪。他稍微睁开眼睛,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那人站在他前面,腰弯得像拱桥,却不是宁远,而是一个和他一样的道士,背上挂着七个剑匣,像孔雀开屏一样,腰间系着一只兽首的玄黄铜镜,上面刻着饕餮吞云,下面挂着八卦道印。他手指间捏着风雷之力,腰间挂着鸿灵通宝四十九贯,辟邪的红绳串起,末端垂进一只歪脖子的绿葫芦里,葫芦在风中摇晃,传出陈年雄黄酒的香气。
他抬头挺胸,身边的七把剑出鞘,深青色,剑尾有太极图案,八卦分布在剑上,七把宝剑对应七个方位,最后一把剑挂在胸前的铜镜上,形成八卦八门的格局。看到他,羽人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反而纷纷退后,形成包围态势,局势一时僵持。
道士吹了一声口哨,微笑着转向墨林。他的剑眉星目英俊逼人,温文尔雅,就像一幅画。两个少年在雪夜中相遇,彼此眼中都带着一丝莫名的惆怅。
“原来是您。”
眼前的人浓眉如云,眼神犀利如剑,双眸泛着青莲般的光,睫毛修长,高挺的鼻子,嘴角似刀,头戴麒麟紫金冠,插着鎏金云纹簪,身披锦缎青囊,脚下踏着祥云道履。正是当初送司马种道和长离真人离开的道门千字辈大师兄,人称公羊真君的公羊千循!
“公羊道长怎么会回到这里?”
“这事说来话长,你怎么会被他们盯上?”
“跟我师父有关,我只是个牵连者。”
两人交谈之际,一个虎背熊腰、英姿飒爽的绣花将军闯进来,手里握着一杆丈八红缨枪,怒气冲冲,正是宁远。他看见羽人和公羊千循,二话不说,红缨枪如惊涛骇浪,抖手施展四十八个探海枪花,枪尖如山崩地裂般直刺下来,瞬间打破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