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入土为安,继续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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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有四京,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南京应天府、北京大名府。这其中最为繁华的当然还是东京开封府,但其余三府在当时放眼世界也算得上大都市。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北宋时期的南京应天府位于现今河南省商丘市,明朝时期的南京应天府位于现今江苏省南京市,二者并不是一个地方。
卫昶一行人此次的落脚之地是大名府。
范虎一行人一路直行来到大名府,在府城中的一处宅院落脚。宅院中宅老等人见到范虎到来十分热情都称呼其为“主君”或者“洛员外”,在范虎的要求下,他们对于卫昶开始用“郎君”的称呼。
卫昶一度以为范虎之前说的“家”就是这里,但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因为范虎开始为他自己筹备丧礼了。
第二日起,大宅的前院开始治丧,“郎君”卫昶按照要求以主人身份在前院的丧礼之上接待往来宾客,院中停靠的棺材就是他和侯氏躺了好多天的那个,棺材前的灵位显示这个丧礼的主人名叫洛锦文,也就是范虎在此地的伪装身份,这场丧礼让卫昶连续忙碌了十几日。
这十几日中他没见到过侯氏,也没见过范虎,每一夜都在灵堂后的厢房休息,直到最后一日夜里。
卫昶作为洛公子送走最后一批宾客之后,被叫到了内院。
“怎么没跑啊?”这是多日以来范虎第一次见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卫昶不是不想跑,只是不想害死侯氏,当初就不想害死她,何况现在。更重要的是这些日子,他这位“洛郎君”身边一直少不了人伺候,就连如厕的时候,茅厕四周都站了四个小厮准备“随时伺候”。
见卫昶没理他,范虎接着说道:“明日就出发,这个地方回不来了,大名府啊,还真挺舍不得啊。”说着转头看向卫昶,“儿啊,这都是为了你啊!”
卫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还是没理他。
洛锦文洛员外,在大名府中拥有一家酒楼,买卖不好不坏,家产不薄不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样一种不上不下的状态是范虎刻意维持的,能被人注意到又不特别惹眼,费了他一番心思。
因为范虎当初要去寻找卫昶一家的踪迹,拿出在大名府中的拥有的一切与人做了交易,对于这些损失范虎欣然接受,卫昶比这些都要重要。
范虎指着自己的脸问卫昶道:“你看怎么样?”卫昶这才发现范虎脸上原有的刺字已经不见了,卫昶惊讶的表情让范虎十分满意,“为了削除这刺字着实费了些功夫啊,这些天忌讳多如牛毛,不能食辛辣、不能食肉、不能饮酒、不能见阳光……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不能房事。嘿嘿……”
范虎贱兮兮的笑着,卫昶已经没有与他对话的欲望了,见到自己的表演没有观众喝彩,范虎有些失望,摆摆手说道:“你回屋吧。”
宅老专门在外等候,将卫昶领到了给他准备的房间。一推门就见到侯氏坐在桌前,正在斟酒,她脸上的刺字也削除了,这大概就是多日不见她的原因了。
侯氏见到他很欣喜,连忙招呼坐下,说道:“今日这一桌子菜都是妾自己做的,前些日子只给官人熬过粥,难得能安稳下来,尝尝妾的手艺吧。”
见卫昶一脸木然,侯氏端着酒壶立在当场,随即赶紧解释道:“这些天妾都是自己一个人独居在这屋子里,除了第一天削除刺字见过郎中,之后再没有其他人踏入这间屋子,给妾送饭的都是有女使将饭食放在门口,官人不要……”
卫昶没等她说完已经坐下,喝了杯酒叹口气,侯氏不知所措的站在那,直到卫昶招呼她,侯氏才抹了眼泪在他身边坐下,卫昶接过酒壶给自己斟满,也给她斟了一杯酒。
“我们现在应该能跑掉?”卫昶说道。
侯氏哭声问道:“妾能跑去哪?回牢城营吗?还是在京中的大狱押着?”侯氏饮了杯中酒,抢过酒壶又给自己斟满,说道:“官人跑了能回东京城的家,妾的家没了”。
卫昶想回家了,家里有父母和妻子在等他,他想家了,想东京城了,那里才是他的归宿。
自己多日未归生死未卜,父母会急成什么样?
月华会怎么样?她有没有那么坚强?
南衙怎么样了?自己再不回去吕推官该重新选用文吏了吧。
夏天到了,做灯芯的好时候,家里少了一个劳作的人,会不会影响买卖?
他想要的一切都在东京城里,自己在这做什么呢?想到这里他看向一直在喝酒的侯氏,心中反复思考一个问题,她值得我舍弃我的家吗?
答案肯定是不值得的,但是自己却又舍不得她去死。
“你现在脸上没有刺字了,要是回了东京城……”
“回了东京城妾能安稳给你做小吗?官府能放过妾吗?能躲开所有的熟人吗?关键是,我们现在能顺利逃出吗?如果能,今夜我们就逃。”侯氏一杯一杯连着饮酒,一壶酒快空了,她吐着酒气继续说道:“逃?你被抓不会怎么样,可我被抓回来连全尸都不会有吧?”
卫昶一时无语,侯氏的脸色已经绯红,随着酒气上涌她解开外裳,伏在卫昶肩膀上说道:“官人舍不得家,舍不得家里的大娘子,妾懂得。但范虎的本事你也见到了,现在跑了不难,官人就不怕他去东京城的家中找你?”
这一句话出口,卫昶瞬间冷汗流出,自己虽然没告诉过范虎家庭住址,不过他如果将人口在东京城中散开打听,想找到开封府胥吏的住所应该不难,此人行事乖张,现在一门心思想认自己当儿子所以处处留手,一旦翻脸,玉石俱焚的事儿他恐怕也干得出来。
侯氏见卫昶脸色骤变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偷笑一下,继续讲道:“官人想回家也不必急于一时,请官人先委屈一下,待我们跟范虎先去他的那个家,他那么想认你为子想必官人只要稍稍露出善意就就能让他放松戒备,过个两三年稳定下来,到时候他也该信任官人了,那时候我们想走不难。”
侯氏的建议不能说没道理,卫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只得接受。
两三年回家的话卫昶信了,连侯氏自己都不信的谎言卫昶竟然信了,侯氏对于自己成功骗了这个男人很高兴。她现在的想法是尽快怀上卫昶的孩子,争取在范虎给卫昶娶正妻之前怀上卫昶的长子,这样才能在后宅里站稳脚跟。
然后在卫昶面前表现的不要名不要利,只是一心抚养二人的骨肉,利用卫昶性格的缺陷,让他始终觉得亏欠自己。如此还能将卫昶牢牢缠住,让他回不去东京那个家,必要时候可以与卫昶后宅其他女人一起联手,只要能将他留住,损失一点宠爱也可以接受。
这样这辈子就稳了,至于卫昶家里的原配大娘子怎么办,她可管不着了,凭本事抢来的幸福,凭什么要还回去。侯氏从来不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侯氏饮酒太多,醉的厉害,即便如此睡梦中她也牢牢抓住卫昶的手,生怕他跑了。
清晨,尽管侯氏昨夜醉得厉害,还是在卫昶之前起床,早早准备好洗漱用品和早饭,完全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路过的宅老见到不由得冷笑几声,想来这宅老是知道侯氏底细的。
丧期已满,洛郎君作为孝子扶棺出灵,让那位大名府中的洛员外入土为安,从此世上不再有这个人。
洛员外在外经商两年多,突然病逝,唯一的儿子千里迢迢将他送回来下葬,想不到洛家小郎君竟然将他父亲置办的产业低价出售,与洛家还算相熟的众人纷纷议论这洛郎君八成是欠了外债吧。
大名府中想买走洛家产业的人很多,但可惜得手的是一户外来人,洛家产业卖的很快,买方出价很痛快,当然买方就是派来接手范虎本地资源的人。交割顺利,乔装后的范虎带着一行人出发了,依旧北上,这次卫昶不用躺在棺材里当死人了,这次出行准备了两辆马车,他跟侯氏一人一辆。
出城后约五十里,范虎走上了卫昶的马车,卫昶一脸惊讶的看着他,范虎见他那种表情,不耐烦的说道:“两辆马车本来就有我一辆,你要是不想坐就去后面找侯娘子。”
卫昶二话没说就跳下了车,后面车上除了侯氏还有一名女使打扮的女子,说是虽然扮成女使可没有半点伺候人的样子,一张脸冷的快上冻了,见到卫昶上来,“哼”了一声走到车外骑马去了。
卫昶问道:“这位是?”侯氏浅笑一下说道:“可能是怕妾逃跑,派来盯梢的吧。”
“怪了,就不怕我跑吗?”
“妾在,你能跑到哪啊?”侯氏说着话,一脸媚笑挽上了卫昶的手臂。现在,她的自信心强了很多,觉得自己一定可以留下这个男人。
真定府是北方重镇,军政要地,虽然不是四京之一,但其地位也非比寻常,城中自然也比较繁华。卫昶一行人三日后在真定府城内一家客栈住下,马车驶入客栈后院的时候,之前大名府那名宅老来呼唤卫昶下车,叫了几声后,未见回应。一行人连忙将马车围了起来,宅老拽开车夫,刚要伸手拉开车帘,卫昶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撩帘下车后众人能明显看出卫昶的衣着有些缭乱,腰带明显也是刚才急匆匆的系上的,等到侯氏也下了车,她不太整齐的发鬓就更明显了。这两人在车上的事显而易见,众人也相视笑了笑。
当然,那名冷面女使除外,她看向卫昶二人,眼中寒意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