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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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诺循着琴声走出来,眼前是一条曲径。
小径两边,种满了粉红杜鹃花,花团锦簇,一片红艳。
她沿着花路信步往前走。
尽头却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层层飞翘的屋檐上挂着清晨的露珠。
那琴声,连绵不绝,正是从这里发出的。
程诺也颇通音律,很是好奇这弹琴之人。
此人不单单琴艺精湛,更是有诸般心绪倾注琴间。
恰好,从月门之中,走出一个丫鬟。
程诺向前问道:“这院里何人在弹琴?“
这丫鬟知近日山庄上来了很多贵客,看程诺打扮气度不凡,忙行礼作揖:“回姑娘,弹琴的是思凉夫人。”
“是少庄主的夫人么?”程诺好奇问道。
这个白逸天,一看就是风流人物,娶的夫人定是貌美如花的,而这位又琴艺非凡,心思细巧,自然更是不一般。
看她所住的院子,比旁的大了许多,想来是白逸天极为看重之人。
“是。”
丫鬟回了句,正要走,从里间传来一个声音:“小环,你过来把竹篮也拿走吧。”
那丫鬟应了一声,朝程诺致意一下又回了院子。
院门开着,琴声还在,只是忽然间变了曲调。
委婉又深沉的琴声,如高山流水,娟娟而来。
是什么样的声音,曾带来剧烈的悸动?
就是这串精妙绝伦的曲音,裹挟着过去那个令人心伤沮丧的画面,扑面而来。
山茶花树下,女子抚琴,男子舞剑,琴声剑舞,犹如天作之合。
程诺怔住了。
虽然这琴音不如那把“绿绮”,但一个人抚琴的习惯,音调起伏,是不会变的。
程诺有些木然地一脚跨进月门。
院内亭下,一个女子背对她端坐,纤手翻飞。
几个在院内忙碌的丫鬟看她贸然闯进,一愣之下,问道:“姑娘为何来此?”
她置若罔闻,眼中只有那个背影。
即使是背影,也是那样风华雍容,清雅高贵。
这世上,还有谁有这般的风采?还有谁,曾令她自惭形秽?
这个人明明就是静月公主,怎得会是姓白之人的夫人?
程诺心中翻腾不已,突突跳个不停,她真的是若湛苦苦寻找的静月么?
若湛若是知道她在此处,做了、做了旁人的夫人,会作何感想?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那抚琴之人的面前,双眸微眯,有些艰难地开口:“静月公主。”
静月坐在这白隐山庄的僻静院落里俯首弹琴,神思却恍然在大理故土。
那里花海迷人,洱海优美,那里有她无尽的欢颜与幸福……
似乎真的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静月公主。
多少个日日夜夜了,她都快要忘了这个名字。
她抬头,看见一张清丽的脸。
熟悉的脸。
“程诺。”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神情恍然。
程诺眉头一皱,这哪里是她认识的静月啊。
曾经那样光彩明媚的女子,从不知世间忧苦的脸,此时那双眸黯淡,一脸忧郁,就连嘴角都是下斜的。
人的心情,真的是会影响容貌啊!
静月,她是如何做了白逸天的夫人?她都经历些什么?
“你没死为何不回大理?”
程诺脱口而出。
静月身体一抖,这才看清眼前之人真的是她的故人。
院子里的丫鬟们都朝她们望来,好奇地听着她们的谈话。
静月有些慌乱地起身,缩回衣袖中的手轻轻颤抖,她低声道:“请姑娘跟我来。”
两人坐在内屋,门紧闭。
静月这才恢复一些往昔的灵动,激动地拉着程诺的双手:“程诺,程诺你怎么来了这里?你可知我大理城的情况?我父王如何了?”
“你父王很好,大理归~顺朝廷,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程诺沉声说,又微仰首,面露不悦,用略带愤慨的语气质问:“你为何不问段师兄?”
静月的眼泪夺眶而出,神情激越,整个人颓丧下来,松开程诺的手,走至一旁,道:“我知道,我听说了,他死了。”
她流着泪,泪眼婆娑看着程诺:“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若湛死了,我也应该跟着他去的,是啊,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啊……”
程诺一阵愕然。
“他,没死啊,他好好活着呢。”
白逸天起床时,天色已是大亮。
他望着桌子上的食物,没有半分胃口,命人撤下后喝下半杯浓茶,这才打起些精神。
昨夜他摸黑去了山庄里的小湖,见平日停在湖畔的小船此时泊在湖心。
他虽心头略过一丝疑虑,可耐不住身上奇痒难耐,飞身落在小船上。
果然见那船中央有一个白色瓷瓶子,他大喜,拿起解药就要服下去。
船却在此时咔嚓一声裂开,他一个不慎,落在湖中。
他素来爱洁净,湖水虽不脏,可也让他从头到脚尽湿,着实狼狈。
这时他方知自己又中了计,那个貌美女子果真是诡计多端,即使是给他解药也要捉弄他一番,只恨得他牙痒痒,却又无计可施。
睡一觉醒来,犹是意难平。
他刚收拾妥当,就听属下禀告,有客人求见。
白逸天走到厅中,脚步一滞,这厅上坐着的分明是“梁梦、韩凡”二人。
他神情戒备,讶然问道:“二位专程前来,可是我山庄有何招待不周?”
郑乾上前道:“少庄主,我二人是来辞行的。
“本来当与众人一起前往南海,不想另有要事处理,不得不先行一步,此去南海路程遥远,少则也要半月,待我们办完要事后再行前往,也是不耽误的。”
郑乾不怒自威,语调平稳,但眉宇间威势仿佛天生一般,不容置疑。
白逸天顿觉压力升起,平日里的能言善辩消失无影,不禁凝眉思索。
他虽对这二人窝火,但他们确实是一等一的高手,南海之行若得他们相助,自然最好。
他嘴角扯出一抹笑,道:“二位少侠初出江湖,已是名动天下,我们白隐山庄得二人相助,实乃万幸,既然二位有要事缠身,当然要先行去办,我们在南海再相会也不迟。”
程诺岂能听不出他话中之意,怕他们失信,先抬高他们的身份,明是恭维,实是相激之言。
她轻哼一声,笑道:“少庄主大可放心,我许诺过的事向来作数,少庄主昨日还身上痒痒,今日不就好好站在这儿了么?”
白逸天双手一握,道:“你!”
谅他为人处事圆滑,也再难自控,一脸的恼火,可随即又愤愤地垂下手,道:“白某在此谢过,我们后会有期。”
程诺与郑乾走出白隐山庄大门,骑上大马行走在山道上。
直到身后的山庄隐在山色之中,郑乾这才回头看向身旁的女人。
他发出微不可闻的轻笑,笑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一丝宠溺,“你一向如此气人么?哼,能活到现在当真是不容易。“
程诺扬了扬缰绳,笑道:“我有么?我明明最好说话,最好相处,乾哥哥,你可是清楚我的呀。
郑乾不置与否,长出一口气,心道:“若不是知道你的心性,只怕早被你气得吐血了。程诺呀程诺,你如此与众不同,事事太过聪明,难以驯服,世间能让你心甘情愿的人,当真是幸运至极!“
山道一拐,白隐山庄彻底不见了,陡峭的山道上,杳无一人。
温暖的山风拂着面,巍峨山脉秀美壮阔,鸟鸣清脆,马蹄声声,日光温和地洒在两人身上。
程诺轻声道:“人生在世,何时最美?莫不是去留随意,言语随意,做事随意,无执念之时,无欲无求之际,无憾事可追,无错事可悔,看山是山,闻风是风,当是畅快人生!”
郑乾猛地转头,看向她。
但见她眯着眼睛,仰着头,脸上挂着舒心的笑意,摇头晃脑说着话,一缕秀发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上,他再难移开眼睛。
她却蓦地睁开眼,笑着看了看他,又道:“乾哥哥,我也不是生来如此的,也就这两年我才活得畅快些,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漂泊在外面,那时候人小势微,只能看人脸色行事,说话做事就得收着些,真心对我好的人我就越是欺负他,随性待之,对我不好的人我偏偏要好好说话应对,我想回中原,始终回不来,我……”
她一低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后半句却没再说下去。
她喜欢一个人,偏偏他先喜欢上了别人。
她的表情落在郑乾眼里,心里突得像被细针扎一般。
程诺很快又笑着道:“现在不同啦,我武功不错,又不缺银两,爹娘安好,又有一二知己,活得随性些也难免嘛,那个白逸天如此可恶,骗得静月公主好苦,若我早知他这番行径,非好好整他一番不可!”
“我是你的知己?”郑乾神色淡淡,沉声问道。
“难道不是么?”程诺转过头反问。
“你……你喜欢我么?”
马儿走的缓慢,山中突然间静了下来。
郑乾凝视着她的眼,神情冷酷严肃,眸光流转,看着她每一刻的表情。
灼热的目光越来越热切,语调却轻柔,带着满满的期待和……不确定。
时间仿佛静止了。
程诺脸颊一热,心跳加快,呼吸有些不稳,她不承想他会如此。
虽知在青天寨时,第一次见面他就说喜欢自己,可她从未当真,更觉得两人天差地别,绝无可能。
这一刻,她看到他的眸光中真真切切只有自己的身影,他久久的凝视更似要看进她的心里,她一时心乱如麻,挥手击了一下马背,远远跑了出去。
含嗔带娇的声音传来:“时辰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天黑后还要去帮静月脱身呢。”
郑乾望着那个小小的背影,想到她刚才粉嫩的小脸上红霞浮现,漆黑的眼珠中尽是慌乱与迷惑,低头要走时那若有若无的一点笑意如最美的花盛开。
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嘴边的笑意久久挥之不去。
他这才发现,无论程诺多么机灵泼辣,始终还是那个在他怀中青涩如初的姑娘。
她对他,也会有这样的女儿之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