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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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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明闻言,神情愕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感觉,她亦知他智谋无双,算无遗策;她亦知他看似和风玉暖,实则傲雪凌霜,这些年来,他待她虽看似疏远,实则处处照拂,数次救她于危难,在沈月明的心中,萧简一直都是值得信赖的存在。

众所周知,这家伙人前人后都是一副面瘫脸,如今突然见他眼底滑过些许晶莹,难得的表情波动,沈月明忽然觉得有点措手不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只得嗫嚅地说道:“陛下登基不久,政务未稳,若是此时起了内讧,必将烽烟四起,那军营里的弟兄们怎么办?又少不得马革裹尸而还,大显的老百姓该怎么办?又少不得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西略虽然退了兵,但时常侵扰我国边境,狼子野心蠢蠢欲动,况且近日有探马来报,说是燕朝歌那边已有军队调动的痕迹,也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那年他们三人曾联手抗敌,曾生死相依,曾互为项背,可如今一位成为了大晋的光义帝,一位成为了宣仁太子的儿子,最正统的大显皇位继承人。那年,燕同律冒着被孝安帝猜忌责罚的危险,亲手斩杀耿原,阵前夺了定兴卫的兵权,及时带兵来援,这才彻底在寒江城站稳了脚跟,为北境大捷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彼时谁曾想到,如此情深义厚的几人,竟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萧简微微地闭了闭眼睛,浅笑道:“也许不会走到那一步,我们都在杞人忧天罢了”,沈月明闻言,不由松了口气,连连附和,是的,肯定有其他的法子能够解决眼前的困局。她后来才知道,原来人都是心存侥幸的,可惜天底下,哪来这么多的侥幸。

油灯如豆,火烛影倬,广陵帝走在床榻上,双手交叉相握,右手拇指犹自缓缓滑动,时不时低咳几声。田心公公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走了过来,满脸心疼地说道:“陛下,该喝药了,天色已晚,还是早些休息吧”。

“田心,咳咳……”,广陵帝微微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朕与阿简相识相知多年,尚未登基之前,他是朕最得力的助手,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又道:“最信赖的兄弟”,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道:“兄弟,倒真是一语成谶。事到如今,他这是在逼朕啊,田心,你说,朕该怎么办?”。

田心公公闻言,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他自幼服侍广陵帝,对皇帝与萧简和沈月明的过往都知之甚深,还有远走北地的燕朝歌。若是单纯地论对错,田心很犹豫,毕竟燕朝歌叛逃,是因为太后娘娘出手在先,射杀了贤亲王。

今日的事情,他也听说了,萧简的确是宣仁太子的嫡子,太皇太后的嫡孙,况且还有前先帝爷的遗诏,承嗣塔的玉碟,更有滴血验骨的亲证,这一切都依足了皇室血脉确认的手续,毫无破绽可寻,可谓是完美至极,铁证如山。

广陵帝见他沉默半晌,忽然笑道:“你倒是个锯嘴葫芦,也罢,去把玉玺拿来,朕已亲自拟好了诏书。哦,对了,你现在派人去一趟定武侯府,传召萧简进宫领旨吧”。

夜已深沉,周遭万籁俱静,两人四目相望,竟无语凝噎,彼此之间的身份不同,立场不同,得失不同,曾经的知己终究是不复存在了。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极长,“究竟是什么原因?”,广陵帝率先打破了平静,萧简淡淡地道:“这把椅子本来就是微臣的,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还需要什么理由?”。

“你素来淡薄名利惯了,否则以你的文采武功早就可以请封定武侯府的世孙,可是你却只字未提。当年你化名肖隽参加科考,得了头名状元,却只道是一时兴起,竟隐遁而去。更何况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朕自问还未眼瞎”,广陵帝刻意压低了声音,话中隐有怒气。

萧简依旧面不改色,道:“不过是区区侯府爵位和新科状元的名声罢了,又怎抵得过一国之君的位子?况且陛下,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就不用微臣再多赘述了吧”。

广陵帝闻言,不怒反笑,连道几声好,好,好,“桌上的诏书已经盖上了玉玺,你先瞧瞧吧,看看合不合心意?”。

萧简上前拿起诏书,一眼扫过,眉头微紧,道:“御政王?”。

缓缓地点点头,广陵帝言道:“不错,御政王,既然太皇太后想要效仿前先帝爷,那么朕也依葫芦画瓢,少不得向高祖皇帝请教一二”。

萧简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太皇太后若是知道此事,怕是要当场吐出一口老血,燕同律果然是天生的帝王之才,论起政治权谋和腹黑之道来,比起孝安帝也不遑多让。

高祖皇帝便是宁武帝,也就是前先帝爷德惠帝的父亲,宁武帝身体一直比较孱弱,在位时间不过五年,其中有大半时间都是缠绵病榻,是以子嗣不丰。按照常理来说,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建立大显王朝,本应选择一位身强体健,聪慧过人的皇子作为继承人,可他偏偏独宠睿敏皇贵妃,而睿敏皇贵妃诞下宁武帝三日后便薨逝了,高祖皇帝哭得死去活来,甚至废朝两月之久。

睿敏皇贵妃葬入皇陵后,高祖皇帝下的第一道诏书便是册封睿敏皇贵妃之子为太子,就算后宫有嫔妃生下更加出色和合适的继承人,他也从未动摇过废太子的念头,直到驾崩。

宁武帝自幼先天不足,又是早产儿,奉诏登基后,身子越发羸弱,体力不支,对于处理朝政常常有心无力,不到三个月,便积压了大批的国事和奏章来不及处理。当时懿德康惠圣母皇太后年事已高,无力再辅佐新皇。

面对如此大的施政压力,宁武帝率先提出“贤者能之”的说法,任命高祖皇帝的胞弟,也就是宁武帝的小叔叔,康王爷之嫡长子燕无忧为御政王,掌国玺大印,代天子处理朝中一应事务。

康王是高祖胞弟,比宁武帝年长十几岁,康王妃又是宁武帝之母睿敏皇贵妃的嫡亲堂姐,两人成亲多年,只诞下一子,便是燕无忧。宁武帝与燕无忧自幼一同长大,又极为亲近。彼时皇贵妃已逝,宁武帝年纪尚幼,且因早产的缘故,比常人体弱不少,时常生病,高祖皇帝对此极为担忧,康王妃怀着身孕,亲至圣前,恳求担当起抚育宁武帝的责任。

高祖皇帝知道她是自己儿子的姨母,又与睿敏皇贵妃交情深厚,此番前来求恳,也是皇贵妃临终前的遗愿,再者康王妃生性谦和清雅,知礼重诺,当下便力排众议,将年幼的宁武帝交由康王夫妻抚育。同年,康王长子燕无忧出生,君臣二人自小一起长大,这般深厚的情分让宁武帝最终选择了燕无忧作为自己最坚强的后盾,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御政王。

五年后,宁武帝崩,燕无忧悲愤交加,不久后便挂印而去,不知所踪了,后世史官将二人列为“双圣”载入史册,成为了一段佳话。

“御政王可掌朝中事务,行朱批之权,视为朕的分身不足为过。待朕百年大归后,曦儿还小,还要靠你多多扶持”,广陵帝缓缓说道。就目前来说,御政王的权势比太子高出不少,除非皇帝驾崩。如此安排下来,太皇太后纵然有再多不满,也不敢公然诅咒皇帝。

不知怎么的,萧简看到这封诏书的时候,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陛下能够想到这样的法子,已是如今最好的结果了。

“颍川十六州本就是你的封地,你明日便回去吧,非诏不得入京。待朕百年大归之时,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呵呵”,广陵帝低笑两声,又道:“将来的事,有谁说得清楚?就如你我,阿月,还有燕朝歌,也罢,都交给老天爷吧”。

萧简缓缓地拿起诏书,冲着广陵帝行了个礼,道:“臣领旨谢恩,此去经年,恐难以再归京都,还望陛下多多保重”,一山不容二虎,至少在燕同律活着的时候,他这个御政王是绝不可能留在渭城的。

广陵帝看向窗外,目光微动,记得刚中幽冥碧的时候,情势危殚,又无药可医,是阿简将自己的救命药丸送了过来,方才化险为夷,可他自己却因此差点没命。

阿简自幼体弱多病,听闻是胎中带毒,需要常年服食药物。中了幽冥碧后,他曾经疑惑,都说此毒乃天下奇毒之首,为何阿简的药丸会有效?直到孝安帝薨逝,他派人秘密地查验了死因,却惊讶地发现原来先帝是中了七星海棠之毒,而徐永熙却告诉他,这样的死状与当年宣仁太子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七星海棠与幽冥碧本是同宗同源,阿简送来的药丸里就含有压制七星海棠的药物,所以才有效。

直到那时,广陵帝才隐约觉得阿简的身份不简单,加之太皇太后多年来一直对他极为偏爱,不由心中起疑,既然是胎中带毒,必然是父母一方中了七星海棠。七星海棠乃是华国圣物,况且华国早已灭亡多年,此物更是罕见至极。

再到后来,定武侯世子萧瑾豢养的外室,为了玉竹兰竟大闹裴皇后家的德仁堂,并叫嚣自己的孩子是定武侯府唯一金孙,后来又见萧瑾亲自带走了那妇人。加之心中早有的怀疑,广陵帝质问萧简缘由,他坦然相告,原来他早已知道,自己是宣仁太子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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