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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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桌上的信纸,她又再仔细地看了这些信的时间,发现有蹊跷的信都是最近几日的,裴皇后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道:“可见陛下是最近才遇险的,当下每日都有书信传出,说明陛下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咱们动作要快,迟则生变”。
“娘娘,如今距离天都峰最近的军队便是驻防帝都的西山大营,上月陛下刚将帝都的防务交与了毅王殿下,您可曾派人送信给他”,沈月明想了想,问道。
裴皇后点点头,道:“陛下临行前跟本宫说了,本宫也派人前去宣旨,准备命他们即刻赶往天都峰。但是守营的将官说,毅王目前不在营内,陪太妃娘娘去了依云山庄调养身体,此事已得陛下恩准。毅王还特别交代他们,如无自己的手令,绝不可擅自调兵”。
沈月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燕靖说的话不无道理,西山大营负责京畿防务,离天子最近,其防务调动皆有极为严苛的章程,若是无令而动,轻则满门抄斩,重则诛灭九族。
“依云山庄离帝都不远,两天时间足已来回,想来守营将官必定会将娘娘的懿旨传递给毅王殿下,他可曾有批复?”,沈月明有些凝重地问道。
裴皇后极为缓慢地点了点头,沈月明见状,心开始微微下沉,她早该想到,若是毅王同意出兵,皇后也不会来找自己。
双手接过裴皇后递过来的信纸,字走龙章,气势如虹,上面写着:谨慎防范,暂不出兵,非我手令而调动者,斩。
纸张微微颤动,沈月明沉吟片刻道,“可确认笔迹?真是毅王殿下的?”。
又点点头,裴皇后轻声但却肯定地说道:“此乃确凿无疑”,军令的下达本是慎之又慎的事情,况且又是在如此紧急的状态下“,沈月明听她这样说,心知必定是毅王的亲笔无疑。
走上前几步,裴皇后来到她跟前,面色肃穆,神情庄重,忽然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唬得沈月明连忙扶住,道:“娘娘这是在做什么?快快请起,微臣万万受不起的”。裴皇后闻言,惨然一笑,道:“如今能够救陛下的,唯有沈侯而已,本宫母子的性命也在侯爷一念之间”。
听了此话,沈月明霎时便知晓了裴后的意思。如今西山大营无法调兵,之前去请命的时候,又耽搁了几天时间,如果陛下真的遇险,情形想必已十分危急,此时再去调兵,恐怕来不及了,况且现在毅王的态度晦暗不明,若是真有异心……。
眼下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征调各世家大族豢养的私兵,综观整个帝都,只有沈月明的私兵多达五千之数,而且作战能力强,武器配备精良,其威力不啻于一支两万人的兵马。
“本宫也有五百人,另外裴相也联络了部分家族,募集了两千人”,裴皇后急声说道,裴家是文官清流,自然不会有私兵,能够短期内召集这么多人,绝不是件易事。
然而此间最大的问题并非人马,而是能否带兵出城?况且还是直奔天都峰,如今陛下正在休养的地方。正如自己最为担忧的是,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必定会大肆宣扬,无诏擅调私兵,而且剑指皇帝所在的地方,这不是起兵谋反,又是什么呢?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本是善举却被流言所困……,倘若裴后的判断有误?或者她别有居心,想将自己拉入彀中?
秀眉微颦,黑曜石般的眸子闪烁不定,双手交叉相握,食指轻点,沈月明暗忖良久,她早已是沙场宿将,鲜少有这般犹豫的时刻。
裴皇后见状,沉声道:“本宫嫁入皇室,又诞下麟儿,此生便与陛下一命一体,生死相关”,又咬了咬牙,她的眼里滑过一丝凌厉之色,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沈侯还有怀疑,本宫便将曦儿托付于你”。
此言一出,沈月明蓦然睁大了眼睛,燕云曦是裴后唯一的儿子,当今的太子,作为母亲,孩子便是自己的命根子,如今裴皇后竟将他作为人质,交与自己手中,那么至少说明,她说的是真心话。
“娘娘真是折煞微臣了,太子殿下千金之尊,还是娘娘亲自照看才是理所当然的”,沈月明拱手为礼道,“臣即刻回府点兵”。
“万万不可”,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走了进来,发髻高耸,一支九凤飞天钗点缀在发间,流光波转,光彩四溢,来人竟是避入珈蓝寺多时的当朝太后沈岚。
“参见太后娘娘”,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沈岚缓步走了过来,在沈月明的跟前停下,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的表情十分奇怪,冷淡中带着些许疏离,与平日里和蔼可亲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裴皇后心中愕然,不得不开口道:“娘娘,如今陛下危在旦夕,还望娘娘恩准,让沈侯速速带兵前往营救”。
沈岚缓缓地摇头道:“任何人都可以,但唯独她不行。若是她去了,我儿就算没事也会变成有事”,“这是为何?”,裴皇后不解地问道。
冷笑数声,沈岚的眼神逐渐凄厉,死死地盯着沈月明,仿佛就像在看着自己的仇人似的,一字一句地说道:“当然是为了防止,父女勾结”。
沈月明闻言,浑身巨震,失声叫道:“你说什么?”,沈岚没有理会她,反而说道:“说不定律儿中了幽冥碧的毒,也是你一手策划的。或许你知道是本宫想要除掉你,便设计让律儿救你而中毒”。
裴皇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岚,她不是沈侯的亲姑祖母吗?为何还要杀她?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正思忖间,只听沈月明低声问道:“娘娘为何想要杀我?”。
那日发生的事情反复地在她脑海里浮现,那些刺客招式狠辣,拼死向自己下手,却又处处护着陛下,不让他犯险,若非这样,他们也撑不到萧简的援兵。再加上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燕同律提及太后时的不自在,甚至还有一丝心虚,她心中隐约生出一个念头,那日是太后想对自己动手。
沈岚脸上的嘲讽愈发明显,道:“冤有头债有主,自然是因为沈佑对不住我,他害得我哥哥命丧黄泉,既然他已经死了,你是他的命根子,本宫自然要拿你的命来偿还”。
听了这话,沈月明的脸上出现一片茫然之色,记忆中并未曾听爷爷提起过他还有别的兄弟的事情,“本宫与沈佑并非一母同胞,只是顶替了他亲妹妹的名分,被记到了嫡母名下而已,本宫的亲娘和兄长都是被沈家人害死的,本宫恨沈氏一门入骨”,皇太后咬牙切齿地说道,她隐去了自己的母亲曾被悍匪掳走,找回时已怀有身孕的事情,毕竟她是不是真的姓沈,并不重要。
可偏偏本宫的儿子居然迷恋上了你这个祸害,若是被世人所知,皇帝居然爱上了自己的侄女,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也会让他被世人所诟病,帝王的威严将会荡然无存。这是她绝对不能说出口,也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事情。
眼角微有湿意,沈月明怔忡良久,低声问道:“方才娘娘说父女勾结?微臣实在不知是何意?”,沈岚见她一脸小心地望着自己,神态不似作假,有些惊讶地问道:“难道你竟不知?他尚未来找你?不应该啊”。
沈月明突然想起,那日十里亭外,萧简曾说若是将来遇到什么难处,便去颍川寻他,似乎刻意在回避些什么事情。
正思量间,便听见皇太后厉声说道:“如今陛下遇险,多半就是你那个死鬼爹亲手策划的,你害得我儿中毒,现在你爹又利用他去休养时突然发难,这不是父女勾结?又是什么?”。
沈月明的神智忽近忽远,飘然不定,耳边充斥着皇太后歇斯底里的声音,高高低低的,她想起每年清明,爷爷带她去为父母上坟,看着他抚摸着父亲的墓碑,哭得老泪纵横,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征战沙场数十载,戎马大半生,守护了大显的百姓,却失去了最后一个儿子,该是何等的凄凉。
倘若父亲仍然健在人间,那么这十几年来他为何不来找爷爷和自己?当初他又为何要假死?为何皇太后会说这次陛下遇险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真是他,那他为何要这样做呢?他此刻在哪里?为何不来找自己?沈月明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欲念,生平第一次迫切地想要见一个人。
“若是你父亲真的挟持了陛下,你该如何?沈侯”,裴皇后突然问道,她的声音轻柔,甚至还带着一丝绝望的战栗,却像是一瓢冰冷的水,猛地淋在了沈月明的身上,震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沈月明定了定神,勉强把自己的思绪拉回,她看着裴皇后,表情肃穆,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是何人冒犯了陛下,微臣都定会将陛下平安带回”。
裴皇后闻言,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内心也在天人交战,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沈岚冷哼一声道:“既然这层窗户纸都捅破了,你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还不快将你的私兵交出来”。
沈月明霍然抬头,正色地说道:“太后娘娘,我沈氏一族百余年来征战沙场,多少人马革裹尸而还?祠堂里密密麻麻的神主牌位,难道娘娘你从未见过?不曾知晓?微臣虽一介女流,但也是沈氏的子孙。虽不及先辈的荣光,但是娘娘你别忘了,微臣自十五岁起便领兵杀敌,历经大大小小上百场战役,保家卫国,守护一方平安。更何况,微臣幼承庭训,爷爷曾再三告诫微臣,沈家的子孙只有站着死的,从无贪生怕死的孬种”,说到这里,她傲然一笑,沉声说道:“臣以先祖名义发誓,微臣行事仰无愧于天地,俯无愧于内心,光明磊落,坦荡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