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女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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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长安街,翰林院门口的四棵门槐掉光了树叶,只剩光秃秃的枝丫伸向天空。
晏之初绕过磨砖对缝八字影壁,穿过抄手游廊,走向东边的编检厅。
厅内的编修们见着来人,忙不迭地起身行礼。
晏之初轻轻扬了扬手,免过他们的礼节,示意他们退下。
片刻间,编检厅便安静下来。
冬日的阳光总是很干净,从花窗下穿进来,也能清晰看见空气中飘荡的细小尘埃,它们随着纸张的翻动,无声从一处流向另一处。
“表哥认真翻书的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燕煦尧抬头,看见他也并不十分错愕,“你来了,坐。”
这样稀松平常的语气,仿佛他们只不过是世上最寻常的兄弟俩。
燕煦尧起身去倒茶,“听说你打了胜仗,连少年将军阿合泰都不是你的对手,察合台终是赌输了。”
“他是个好对手。”晏之初喝了一口茶,五脏六腑都被烫得十分熨帖,“察合台虽打了败仗,但阿合泰却逃到鞑靼,往后几十年,怎么样还不好说。”
当初祝凌云为了和燕家绑死在一条船上,最后一次下的巫水毒,便是让燕煦尧出手。
他提了兴宗康皇帝最爱吃的糖蒸酥酪进宫,同皇帝密谈了三个时辰。
就是这一次谈话,才叫他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清算行动之后,燕煦尧主动请旨,申请罢免燕家定国公的爵位,被皇帝驳回。
而后他辞去通政司使一职,甘愿到翰林院当一个编修。
他们默契地省去了其中阴谋的部分,所有往事最终落到这么几句只言片语上,轻如鸿毛。
可谁都清楚,他们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你和元英县主的婚事?”
“我和她没有婚事,当初皇上下的圣旨,只是赐给她准太子妃的头衔,可我又不是太子。”
燕煦尧愣了一下,愕然之后脸上才浮出一个复杂的笑,“我从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你竟连太子之位都不想要。”
“当太子,和当一个编修,在我眼里没有区别,反正同样是报效朝廷。既然同样是报效朝廷,那我选择当一个将军。”
他们都是聪明人,不必将话说得太明白,于是以茶当酒,碰了个杯。
一切都在不言中。
“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筹谋得如此周全,可同她说了?”
她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没呢,那丫头虽傻,但她从来都不吃别人画的饼,等我把事情料理完,再去找她。”
话虽说得漂亮,但晏之初却没做到。
就在慕念白回京的第二天,他就去见了她。
他把她押在恒发钱庄的玉佩赎了回来,又把曾经以她的名义存钱的票据一并带过来,像是个邀功的小子,等待她的夸奖。
可她却轻飘飘一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楚王殿下的襄助未免来得太迟了些。”
这是在责怪他当日袖手旁观,但这是大大的错怪,谁叫景策当日不把话传得更明白些。
偏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他笑嘻嘻道:“求您笑纳。”
她翘着纤纤玉指,状似为难,缓缓将票据收入囊中,“就当是咱们的分手费,我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分明是个掉进钱眼的家伙,却还把话说得这样漂亮,得了便宜又卖乖。
但他就是爱极她这个模样,打心眼里觉得她举止坦荡又可爱。
慕念白没功夫跟他叙旧,五大箱霍山石斛还压在三春晓,她迫不及待想让它们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我还有事,先走了,您慢慢喝。”她将他的玉佩移回去,“不过这东西,我不能收,就当物归原主啦。”
临走时还顺走了茶楼的一个暖炉,她朝伙计喊:“记在楚王殿下的账上。”
妥妥把他当兄弟相待的意思。
晏之初却觉得,没意思极了,还是当相好更有意思。
就在一派祥和喜气之中,迎来了新年。
离京半年,慕念白终于能踏踏实实睡个觉,手中有粮,心中才不慌。
她从霍城运回来的石斛赚了万两黄金,这种紧俏货,压根不愁卖,她只是把消息放出去,就有无数人抢着来买。
借此机会,她重新把胭脂铺开了张,生意又恢复到从前。
宫里来了内务府的管事太监,说想从她这儿采购一批胭脂,若是用得好,往后长久地采用也不是没可能。
慕念白明白,这是晏之初卖给她的人情,于是喜笑颜开地接受了。
昔日夏夜里不切实际的畅想,如今却变成了现实,宫廷九千宫婢的脂粉钱里终于有她的一份。
原本她还想着过完年就带着父母亲到霍城去,眼下看来,还得再耽搁些时日。
等东城、西城、南城的铺子全都开起来,她就有了无穷无尽的睡后收入,届时便可彻底在霍城躺平,开始摆烂人生。
但这还没完。
开熙元年,大年初三,朝廷忽然颁布了嘉奖令,奖赏西北战事的有功之臣,慕念白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在关键时刻号召百姓守住城池,被皇上封为宁乡县主。
于是乎,这位女英雄一夜之间成为达官贵人们争抢相识的香饽饽。
京城里的百姓好听书,说书先生把她说得神秘又传奇。
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小官之女,却能白手起家把生意做到满京城红火,明明是个女老板,却又跑到战场上抛洒热血……
她从京城到西北,又从西北到京城,刀尖上打了个滚,回来时俨然镀了层金身。
一手捏着数不尽的钱财,一手捏着朝廷赐予的封号,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慕念白却觉得头疼,她才睡了三日好觉,之后就有应付不完的饭局。
秋桐接管着铺子,如今越来越有主事的风范,她劝道:“小姐,您若不想见那些个人,不如称病吧。”
京城里的关系错综复杂,有头脸的人物也多,若有相邀不好去了你家而拒了他家,容易得罪人。
称病也确实算得上个法子。
于是索性称病,躲在家中和父母亲过了几日清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