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与杜江生(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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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3月20日,星期四,天气:晴
林姿还不死心,她说我楼爱浓不能就输得这么不明不白,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我觉得她很可笑,如果我楼爱浓需要跟别的女人去争一个男人才争的到,那我宁可不要,我想要的,是任世间鲜花艳丽,也要坚定不移选择我这根杂草的男人。
输?
我从不曾去争,怎么谈得上输?
但林姿不管,她把江生上台拿奖的视频一帧一帧地翻看,直到翻到那个亲吻江生的女人,原来她一早就在,而且跟江生的关系很不一般,江生下台时,她甚至挂在了江生的脖颈上,江生竟然还没拒绝!
“这小子,你在日本排除万难,拒绝那么多人为他独守空房,他竟然左拥右抱,来者不拒!亏得我当初还说他靠谱,劝你和他在一起,我可真是瞎了眼!”
林姿气得差点把手机捏碎,她还特意把那个女人的照片放大,我不想看都看得到。
心情复杂到无以言表,恍惚间我竟然觉得那个女人有点眼熟,可我确信人生中绝没有机会给我认识这样一个女子。
我推开她的手机,苦笑,跟她说我想回日本,草间教授说的对,我绝不适合恋爱脑,这个时候,我该专心工作。
江生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我一想到接起电话他又要跟我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谎言,心里就觉得恶心,干脆关了手机。
回到日本之后,我连号码都换了,国内除了教授和陆正平,几乎没有人能联系到我。
是的,云初的眼睛康复之后,我和陆正平有了联系,他给我的资料非常有用,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我会打电话过去与他交流。
上个礼拜教授打电话过来,说江生向他询问我的联系方式,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问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叫我不要这样执拗,有话该好好说清楚。
我当时对曜变烧制技艺的研究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忙到冒烟儿,实在没空跟教授细聊,只说叫他不要告诉江生我的新号码,没有这个必要。
教授是个聪明人,我想他会妥善处理。
“真好笑!”
林姿吐槽,“当初我来找你,还不是电话也没打一个,拿着一捧玫瑰就来了?他要真想找你,来一趟不就行了,还用得着四处找你电话?不过是没那么爱罢了。”
我心里乱糟糟的,叫她不要再说了,那个人对我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林姿却叫我不要自欺欺人,她说我昨晚睡梦中哭着喊江生的名字。
她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爱江生。
呵。
我很爱他又怎么样?
不妨碍我不要他了。
今早草间教授忽然给我打电话,叫我去学校一趟,最近春假,学生们都在放假,我和林姿没有回国,一直在教授的工作室研究曜变烧制,也很久没去学校。
我以为草间教授是有了什么新发现才会叫我去学校,进办公室之前我还很期待,结果草间教授一见到我就问我怎么才来,他说江生在学校找了我一个星期,辗转找到他这里来,他因为休假,今早才有空见他。
我心情复杂,问江生现在人呢?是不是躲起来不敢见我,我四下寻找,草间教授的办公室是没有办法藏住一个大活人的,我明知道他已经走了。
如此不坚定。
草间教授一脸遗憾,他说江生一个小时前还在,只是他必须要回去参加一个考试,所以不得不离开。
说着教授拿了一个盒子给我,说是江生嘱咐他一定要交给我的。
我打开看了,是江生做的那张得了金奖的面具,他说过一定会让我亲眼见到,于是放弃了让这件作品陈烈美术馆的机会,把它带给了我。
教授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件作品,一眼就被惊艳到了,他说没想到有人会把面具做的这么美,他看得出来这是我的脸,他说制作这个面具的人,一定很爱我。
呵,爱有什么用?
我的爸爸妈妈爱我,一样为了梦想丢下了我。
陆正平也曾经很爱我,面具拆穿后,还不是像垃圾一样丢弃了我,连台阶都不给我下。
林姿曾经那么爱我,中间却视我如哽刺,避之不及。
是的,我最终原谅了这些人,但他们带给我的伤痛,即便愈合,也会留疤,如今我的心口已经伤痕累累,难道选爱人,还要选一个三心二意,既爱我,也爱别人的人吗?
我没有收下那只面具,留了地址给教授,请他帮我寄回去给江生。
是的,当初云初给我寄明信片,留的都是江生家的地址,我特意记了下来。
如今我不爱他了,他的一丝一毫我都不想要。
可是我真的很没出息,当我出了教授的办公室,下楼,走到马路边上,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前行,忽然一股难以割舍的磅礴爱意油然而生,我转身,上楼,走进教授的办公室拿回了那盒面具。
我说我还是自己寄吧,我会寄的,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2025年4月13日,星期日,天气:大风
今天是开窑的日子,自我来到日本,跟着教授四处走访,结合了诸多建盏世家的匠人传授的经验,以及陆正平给我的材料,屡次实验,如今已是最后一个方案,我感觉我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连林姿也是这样想的,她说我这次一定能成功。
我果真成功了,是曜变。
一次上釉,一次烧成,出窑上百件,皆有纹路,我特意放置在相应位置的盏,终于得到了曜变纹样。
第一时间拿给草间教授,他甚至比我还要震撼,他说这是世界性事件,一定要第一时间发布,我说我会立即起草论文,他说那太慢了,他要帮我举办个人展,立即就要举办。
我笑他天方夜谭,当年我给陆正平办个人展,从筹备到举办前后花费了小半年,我七月份就要结束交换学习回国,哪有时间在日本举办个人展?
教授却自信满满,说一切包在他身上。
然后他打开电视,说他的学生今天会代表学校在联合国发言,让我有兴趣的话跟着一起观摩一下,他都要帮我办个人展,我当然要给他这个面子。
可电视一打开,站在镜头前的却是江生,才一个多月不见,他竟完全变了个人,西装革履,身姿挺拔,发髻齐整,自信满满讲着中文。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专业的自信,对自己母语的自豪。
不知不觉,我竟看的入神,草间教授与我说了好几句话,我才回过神来。
我问他刚说什么,他摇摇头,问我当初要寄给江生的面具寄回去了没有。
他说有个收藏家很看好江生,希望能够收藏那件作品,如果我不想要的话,不如高价卖给他。
我一脸诧异,心想草间教授并不是如此唐突的人,明知道这件作品对我和江生的意义,还说出这种话来?
果然,他很快哈哈大笑,拍着我的肩膀道:“你回去吧,我想你现在需要打一个电话,和某人分享成功的喜悦。”
分享?
我是要分享的,和林姿,和教授,和陆正平。
2025年7月20日,星期日,天气:晴
我和林姿的签证双双临期,已经到了必须离开日本的日子。
我当时来日本的目的早已经达成,唯一不舍的是当地匠人的无私奉献和许多尚未读完却不能带走的着作,唯有以后找机会再来拜读。
唯叹祖国还是要强大,文化传承必须好好做才是,免得后世再像我们一样,想要看自己祖先留下的智慧财富,还得远赴他国,得到允许。
这些年我们总说自己不是一百年前的中国了,但私以为什么时候真正做到了文化复兴,达到如从前一般让邻国望洋兴叹、只敢仰望、不敢掠夺的程度,才真正算是抬起了头,直起了腰杆子。
身为一个文艺复兴工作者,我辈依然任重道远。
今天登上了回国的飞机,入境,通关,除了教授和师母,来接机的竟然还有清美的招生办人员。
看到他们手举“欢迎最年轻的建盏艺术大师楼爱浓”的牌子,以及站在旁边一脸不自在的教授和师母,第一次意识到我已经小有名气,莫名觉得有点羞耻。
心里诧异,难道陆正平当年也是这种感觉不成?
我没有为难清美的工作人员,第一时间回学校办理了交换留学的收尾手续,继续回学校完成学业。
当然,我在日本的那些成就,一半属于清美。
为了顺利毕业,我还是要以清美的名义继续发表相关论文。
校方又向我提出继续深造并为我提供留校教学的机会,我拒绝了。院长还想再说什么,教授竟然破天荒地挡在我前头,替我拦住了糖衣炮弹。
离开学校时教授委婉跟我说了江生的事情,他说这小子每个月都会打视频电话给他,旁敲侧击问他关于我的消息,他说他还在关心着我。
我笑,说以后不用跟我提这个人的任何消息了,他若再问,不如就说我死了。
教授诧异,问我何至于此。
我不言语,让他好好保重身体。
他不再相逼,仿佛知道再这样下去,我连他也要一并屏蔽掉了。
他说我是个凉薄的人,他从第一次见我就知道。
凉薄,这对于我来而言是个很好的夸赞。
2026年1月1日,星期四,天气:小雨
艺术圈的更新迭代果真是快,去年下半年我一直在山里修身养性,寻找灵感,试图烧制出新的曜变作品,顺便完成了论文答辩。
和陆正平的关系缓和后,毕业都变得顺利了许多,当然,这与我现在的名气有很大的关系。
关于曜变,我也算得上是国际认可的专家了,答辩的时候下面坐着的教授里,有一些还曾向我请教相关知识,这场答辩与其说是我被他们考,说成传道更贴切些。
说回正题,短短半年,我身上“最年轻的陶瓷艺术家”的名号就被江生取而代之了。
虽然我并不想过多关注他的消息,但却不能不关注业内的发展现状,所以我虽然人在山里,却定期订购陶瓷相关的杂志。
出人意料的,江生竟然成了这些杂志竞相采访的璀璨新星。
是的,他们多会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江生。
林姿对此表示不屑,她说他真能嘚瑟,不过获得一点成就就到处炫耀,沉不住气,难有什么大成就。
她每次都这样说,可江生从未让她满意,他一次一次刷新纪录,短短一年,他身上获得的称号都快赶上一个艺人一辈子的荣誉了。
他好像什么大赛都要去参加一下,什么大奖小奖都要去拿一下,无时无刻不在曝光,就好像特意做给某人看见。
是的,我承认我觉得那个某人是我。
也可能不是,但原谅我偶尔会自作多情。
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有勇气把那张面具寄回去。
毕竟它有一半是我的心血,一开始就寄回去是诀别,时间拖到现在,这种时候寄回去,倒仿佛是在拉扯了。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没有必要再牵扯到一起。
2026年8月8日,星期六,天气:阴
银河系列的成功让“楼爱浓”三个字再一次在陶瓷界大放异彩,享誉国际。
市面上陆续出现了印有我工作室落款的仿品,价格有高有低,若非我工作室地址隐秘,并不被外人知道,不知道会有多少上当受骗者拿着假的盏上门讨伐。
这一年林姿都快成了我的法务,光是给那些以我之名卖假货的网店寄律师函,就已经寄出去数百封。
有一天她终于受不了,跑到我床边将我摇醒,说就是因为我太懒,产出太少,才会让这么多喜爱我的人真假难辨,让冒牌货横行霸道。
她叫我要为喜欢我作品的那些人负责,我问她要怎么做,曜变我是会烧了,可曜变又不是普通的盏,一年能烧出十几件已是不错,想要量产自不可能。
她说要办展,多多办展,让人来看看真正的楼氏建盏,看得多了,自然不会被假货蒙蔽。
我觉得是个好法子,问她第一站该办在哪里。
她把脚踩在我床边,我气她粗鲁,竟然不脱鞋。
她却说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爬起来,我自己丢掉的荣耀,要亲手去抢回来。
荣耀?
我问她那是什么。
她说是“最年轻陶瓷艺术家”的封号。
她真搞笑,论年轻,我何时能比过杜江生?
但是就办在纽约吧,楼爱浓新作品展第一站办在纽约,我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