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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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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欧以屾毫不犹豫地回应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甘棠握着欧以屾的手,理智而冷漠地说道:“我不要它。”

在帝国语系中指人的第三人称代词有七种,其中六种是严格按照第一性别和第二性别排列而成,多用于正式文稿中,剩下的一种是不知性别情况下的泛指,属于日常的生活用语。

而除人外的第三人称皆用一个“它”指代,与中文语系的同音不同字相异,以上八种指代各有各的发音明确地分门别类。

甘棠用了指代物的名称,那是不将这个生命视作为人的冷漠。

“小乖。”欧以屾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从她过于平静的声线里觉察出了接近崩溃的预兆。

“我不要!”甘棠尖叫起来,“我不要它,它会毁了我的。”

甘棠越说越激动,握着欧以屾的手开始颤抖,她哭了起来,声音却异常坚定,“欧以屾,这是一个错误,我能接受犯错,但我没有犯下伤天害理的滔天罪行,为什么要我用余生来承担这个错误,我还有很多大好的时光,能有无限的选择,而不是成为谁的母亲,拿最珍贵的年华浇灌别人,别这么残忍,不能这么对我。”

“不会让你承担的。”欧以屾的愧疚被甘棠的哭声一勾再勾,他将她抱进怀里,低声叹息道:“所有的错都由我来承担,一切代价由我来付。”

甘棠啜泣着埋在他的胸膛,闷声地求助道:“帮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让它离开,拜托了。”

甘棠的请求让欧以屾为难,这不是他熟悉的领域,他记忆中没有这方面的常识,而这里落后的社会环境让他无法相信任何人事物。

甘棠见欧以屾没有回应,挣出他的怀抱,仰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哀求道:“求求你。”

甘棠的眼泪,欧以屾的眼睛看不到,但他的耳朵听到了,无助和悲伤的眼泪似乎从他的耳朵淌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心口发疼。

“好,我答应你。”欧以屾别无选择地答应了甘棠的请求,“给我点时间,你想的,我都会帮你实现。”

欧以屾安抚着甘棠,不带一丝情欲地亲吻了她的额头,用指腹抹去了她脸上的眼泪,轻声哄道:“别哭了好不好?”

甘棠收住了眼泪,但仍在低低的抽噎着。

那天晚上,甘棠躺在床上,背对着欧以屾侧卧着,而欧以屾照旧靠着门席地而坐,两人都没有睡,但也都在装作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欧以屾早早就离开了,甘棠在天蒙蒙亮时才入睡,等她醒来时欧以屾早已不在,她猜他去想办法了,当天欧以屾回来,他没有主动和甘棠提这件事,甘棠也默契地没有再问,她相信欧以屾许下的承诺,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往后第二天如此、第三天如此、第四天如此...终于在甘棠都快按捺不住的第七天,欧以屾告诉她找到了有名的婆婆,主要帮人接生,引产也是熟门熟路,住在隔壁村庄,花半天时间穿越一个戈壁滩就能到。

甘棠心中不禁感叹,上帝花七天创造了世界,而她们花了七天决定了一个生命的死亡,真是黑色幽默。

沙漠中不只有她们所在的这一个村庄,欧以屾这几天托了村里交好的人带着他去了附近几个村庄实地考察,毕竟不是小事,他没亲临现场探究一番,不敢轻易把甘棠交给她们。

村子崇尚的是生育文化,认为生命的诞生是无比神圣之事,是神明赐予的珍宝,当欧以屾向村里人询问有没有能引产的地方时,大家都对此表示了不解,欧以屾只能说他们小两口还没有准备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度出现的虫族,他们没有把一个生命带来人间的勇气。

村里人还是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但是一想到甘棠那张像剥了皮的水煮蛋的脸,那确实是丰饶土地才养得出得水灵的人,便又有几分了解。吉尔特的兄弟德林念及欧以屾和故去兄弟的交情,主动承担起了领路人的工作,带着甘棠和欧以屾穿越戈壁滩。

三人天还没亮就出发了,赶在正午日头最毒之前到了隔壁的村庄,德林轻车熟路地带着两人径直去了村北一间低矮的小木屋,那里就是婆婆的住处,有德林的带路,省去了欧以屾不少的功夫。

德林离小木屋十来米远就停了下来,小两口的事他一个外人不方便掺和,和欧以屾约定了碰头的时间和地点后,便自行去找村里熟悉的朋友去了。

“小乖,”欧以屾向甘棠摊开手,“我们走吧。”

甘棠握上了欧以屾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还没到门前,浓烈的血腥味就比痛苦的呻吟早一步传达到两人跟前,那屋子里还有别人,和甘棠怀着同样目的而来的人。

欧以屾闻着这股强烈的血腥味,大概能估算到出血量,不禁皱起了眉头,果然,这种条件下,怎么样都是不安全的。

而与欧以屾不同,甘棠更多的是被听觉所冲击,屋子里的呻吟一声高一声低,最后渐渐没了声音,似乎连呼吸也一同消失了。

她意识到接下去会发生什么,联想到自己待会躺在里面的情景,血迹未干的床,死亡的气息是它的束缚带,将她牢牢地捆着,她不禁手脚冰凉,喉咙发紧。

欧以屾感觉到握着他的那只手渐渐失温,冰冷地仿佛甘棠已经死去了,这让他心惊,脱口而出地唤了她一声。

这一声让甘棠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道:“走吧,我们进去。”

欧以屾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这一回换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甘棠身后。

两人进到了屋子里,不大的屋子分成了三个区域,婆婆日常生活的小区域,类似于产房的区域,还有等待的区域,今天那里坐着三个人,一个是肚子高高隆起的孕妇,似乎是来做检查的。另外两人是对母女,女儿脸色煞白的在哭,母亲则低垂着头抹眼泪,看起来她们和甘棠此行的目的一样。

孕妇看到她二人,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有疑惑更多的还是惋惜,随即满心欢喜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而那对母女在看到欧以屾后略显慌张,女儿背过身子去,母亲则往前挪了挪,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的女儿,这对于女性而言是件极其私密的事。

这时产房区域隔挡的席子撩了起来,一个孔武有力的年轻女性扛着一个草席包裹着的长条走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即便包的严严实实,甘棠还是看到了,那草席里的是一个人,不出意外就是刚刚惨叫的那一个。

她下意识地跟着出了门,欧以屾也跟着她离开,两人一路跟了十来米,远远瞧见那位女性把草席放到地上,找了根木板在刨地,然后她把草席连同里面的人一起埋进了土里。

那个人死了,甘棠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对欧以屾说道:“她,她死了?怎么会?”

无数个关于未婚先孕女学生药流大出血的新闻在她脑海中浮现,她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死亡离她这么的近,甚至比那次直面异虫更让她恐惧。

“小乖,”欧以屾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留下祂吧。”

留下什么?甘棠愣愣地看向欧以屾,在欧以屾又重复一遍后,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祂是谁。

“可是我怕。”甘棠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道:“我不想被拴住,我也不想和你有没完没了的纠缠,我们只是短暂相交的直线,终归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可是如果有了它,我就非得和你藕断丝连,不清不楚了,那我就回不去了,我回不去我的世界了。”

孩子并不是能把所有人都拴住的金刚铁锁,但能被它套牢的人里往往大多数是母亲,在生育之事上,牺牲的总是母亲,变的不自由的也总是母亲,不得不做出退让的还是母亲。

这对于一个才满18岁,人生才刚开始的人来说,可预见的未来并不美好,甚至压抑得让她喘不上气来。

“小乖,深呼吸。”欧以屾发觉她的异样,催促道:“吸气,快,吸气。”

甘棠连续吸了几口气,才把断了的呼吸接上,恢复了正常。

欧以屾将她扶到一块石头上休息,单膝跪在了甘棠的跟前,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小乖,生下祂,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我会把祂处理好的。”

甘棠闻言心头一颤,她隐约明白了欧以屾口中“处理”二字的含义,或许是很残忍的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很平坦的腹部,从她和欧以屾错误的结合到现在快两个月的时间,祂已经长成了一颗腰果的大小。

如果她选择回到那间小屋,或许她的下场就在前面的那座小土堆里。

“小乖,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欧以屾轻声道:“一切代价由我来付,你不要为难,你做的所有选择,一切后果我照单全收。我保证,祂永远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抱歉,甘棠在心中对小腰果万分歉意,欧以屾说服了她,她心中的天平向自私的方向偏移,她说服自己,这不是她的错,她尝了一部分的苦果,剩下交给欧以屾,这很公平。

甘棠俯身抱住了欧以屾的脖子,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比闪电还短暂,比鸿毛落地还轻声,或许她希望欧以屾听见,又或许她希望欧以屾听不见。

无论是哪一种希望,欧以屾最后听到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不希望甘棠有任何的意外,他想要她好好的活着。

在决定留下这颗小腰果后,甘棠仍旧不死心地抱有一丝侥幸的期待,万一古早的验孕方法不管用呢?不是说有30%的失败率吗,她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过孕吐,那万一就有万一呢?

为了这个万一,甘棠每天都在祈祷,甚至拉上欧以屾一起,白天做太阳的信徒,晚上又拜入月亮的门下,对着浩瀚的宇宙做着不知所谓的祷告,但很可惜,她临时抱佛脚的虔诚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的肚子仍旧事与愿违的隆出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我最近是不是胖了?是胖了没错吧?”甘棠戳了戳自己的肚子,问着欧以屾,企图从他口中听到悦耳的假话。

欧以屾对此保持沉默,他知道甘棠心存侥幸,也知道他要是让她幻想破灭,就等于零距离引爆核弹,她又得把气撒到他的身上,所以他决定什么都不说,反正没一会儿甘棠自己就能回答自己。

果然,甘棠如他所料,在看了看自己的四肢后,幽怨地戳了戳肚子,情绪低落自答道:“只有这里变胖了。”说着又戳了戳自己的胸部,还有这里,也胖了。

甘棠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或许是激素水平的不稳定,前一秒还丧着脸一副将哭不哭的模样,下一秒又心情大好,用儿童频道主持人的诙谐语气,边戳着肚子边说道:“哈喽,里面的小桃子租客,听到了吗?我是你的房东太太,在此特向你宣布,往后的日子请你遵守租赁合约,好好爱护你居住的地方,不要霸占不该占的地方,晚上不扰民,白天不喧闹,要做一个文明的租客,知道了吗。”

欧以屾忍不住勾了勾唇,上前拉住了甘棠戳肚子的手,无奈道:“房东太太消停一会儿吧,别欺负祂了。”

他想,从小腰果进化成水蜜桃的小桃子租客能获得寄宿资格真是一波三折的不容易。

甘棠冷哼一声,觑着欧以屾,阴阳怪气道:“没想到啊,这才没几天的功夫,欧先生就和小桃子租客建立了这么深刻的感情啊,那要不要让祂上你那儿住啊?”

欧以屾抿了抿唇,不仅一个字不敢多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他和村子里的爸爸们取了些经,早听说怀孕的人最是不讲道理,现在他算是领教了,风一阵雨一阵,脾气越发大了,也越发可爱了。

“小乖要吃饴糖吗?我在村长家打了波秋风,他夫人说这是新做的。”欧以屾不由分说地塞了一块糖到甘棠嘴里,“你不是昨天才说想吃甜的吗?怎么样?好吃吗?”

甘棠吮着口中的糖,淡淡的甜味在口腔内蔓延开来,一路顺着津液甜进了心里,她还是挺满意的。

忽然,她吮糖的动作一顿,呆呆地低下头,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赶忙拉了拉欧以屾,语无伦次道:“动了,欧以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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