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蜃市(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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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甘棠的一声惨叫,她脚下一跌,整个人摔到地上。
她先前跑得有多猛,这下惯性摔得就有多狠,脑袋嗡嗡作响,或许是摔出了脑震荡,她晕眩得想吐。
但此时她已经来不及猜想自己是不是脑震荡了,因为腿上钻心的疼痛已经让她无暇顾及其他事。
甘棠正要回头看去,咬着她的嘉娜前肢猛一蹬地,甘棠又被往后拖拽约十来公分,她赶紧用手扒在地上,刻意沉身贴着,企图增加摩擦力。
一人一犬,一前一后的用力。
嘉娜的身体里有着中亚犬和班道戈犬的血统,身高力大,边拖拽边甩头,竟将甘棠拖在地上左右甩弄,甘棠只觉前胸和手掌火辣辣的疼。
好在欧影翳只给它下达了抓人的命令,故而此刻嘉娜只是咬住甘棠并拖拽她,并没有再进行攻击。
甘棠腿上疼归疼,但身上没有再受到撕咬的攻击,脑子里还算留了一丝清明。
她急急思索着,忽而有了想法。于是她一边与嘉娜角力着往前爬,一边又用自己没被咬住的那条腿踢踹着嘉娜的面门。
她艰难地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先是缠了袖子在手上,继续增加摩擦力,然后扭头去瞧。
虽然被欧影翳亲切的称作小公主,但嘉娜委实长的凶猛又丑陋,与其说是狗,面目更像是兽。
甘棠见过最烈性的犬种不过就是杜宾德牧罗威纳,如今还是头一遭见似猛兽的恶犬,那双发沉的眼睛竟让甘棠牙齿不自觉打颤。
一人一犬对视片刻,却是嘉娜先发难,通身发力又是将甘棠往回拖了一段距离。
甘棠赶紧抬脚又往它脸上踹了一脚,趁着它视线被遮挡时,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外套往后一甩,将嘉娜整个脑袋蒙住。
嘉娜眼前一黑,无法视物让它很是焦急,开始不断甩头企图甩掉头上盖着的衣服。
甘棠趁机隔着衣服又往她头上踹了好几脚,嘉娜本就焦急着要重获光明,嘴上已经松口,又兼着被甘棠踹了几脚,彻底松开了口。
甘棠赶紧抽出被它咬住的腿。
走道昏暗,甘棠看不清腿上的伤口,但站起来时,腿上疼得她走起来更踉跄了,大概是伤得不轻但到底没伤到筋骨。
甘棠惊魂未定,回头看正与外套斗争的嘉娜。
如果可以,她现在应该上前以外套上的两袖作为系带,绕着嘉娜的头包裹住给它打个结,教它短时间内无法自行挣脱。
但是嘉娜体型太过巨大,光是靠近就让甘棠两股战战,更别提嘉娜会不会用冲撞先给她来一下,万一两方缠斗里自己不小心再把那外套蹭掉了,岂不是呜呼哀哉了。
迅速权衡之下,甘棠还是决定趁着这个空档赶紧先逃跑,也免得面具男和他的手下追过来。
甘棠扶着石壁,一瘸一拐地跑起来,说起来憋屈,她明明不断给自己打气,甚至内心里威胁自己要振作起来,可她的腿就是不受控制的打颤,边跑边颤,以至于她几度要摔在地上。
甘棠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只好沿着走道不停的跑,心里倒没闲下来。
她反复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根据面具男的话来看,这个地方聚集着帝国最顶尖的商人政客和军官,虽说今天是帝国法定的公休日,但行政官员和军部却有例会,非特殊情况必须到场,便是欧以屾这个级别的人也老实守规矩。
一下子能聚集这么多的官员和军官,想来这个拍卖会应该是在首都之中或比邻之地。
甘棠暗自祈祷,希望这个地方就在首都里,这样警署出动到现场用不了多少时间,没准她能在哪里入口处碰上。
但若是她所处并非首都,那她这通瞎跑意义就不大了,全当是作为求生者的自我安慰了,起码她努力逃过了,也算无愧于心。
甘棠甩了甩头,心想自己也不能这么丧气,逃了总比不逃强,跟那种神经病待在一起,多一秒都是折寿。
其实她决定逃跑时也不是没想过会失败,在排除掉她没考虑到被彭斯出卖这一点,她觉得自己是可以试一试的,就算失败了,结果或许并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琢磨过面具男对她的态度,虽然很是粗暴无情,全不将她当人看,但他似乎对欧以屾有所顾忌,或是出于惧怕又或是不太想惹麻烦,他作弄她,恐吓她,却不会真的残害她,甚至杀了她。
从他在易感期爆发时,还能强压着本能冲动,愣是等了抑制剂这一点来看,面具男其实很忌惮欧以屾,以至于这条名为欧以屾的镣铐能够制约住alpha基因里属于兽性的天性。
人只要还有在乎或是畏惧的东西在,就还遵照着普罗大众该有的行事规则。
面具男不想和欧以屾起真正意义上的冲突,这就是甘棠能够依仗的关键武器。
正因如此,甘棠才敢伙同彭斯一起逃跑,就算真被抓回去了,一顿打或一通恐吓可能少不了,但小命无忧,那便可以放手一搏。
“怎么还有狗啊。”甘棠沮丧地小声哀嚎着,狗是最擅长追踪的动物,如果追她的仅仅是人,她尚且可以借着走道昏暗隐匿身形,可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面具男还带着狗,流着血的她如何能躲得过?
一想到这里,才止住的眼泪又要掉出来了。
起初她意识到彭斯可能会出卖自己时,甘棠心中是恐惧。
再后来猜想证实的那一刻,甘棠心中是难过与惋惜,她本意就是想逃亡时彭斯能为她分担追兵,虽然彭斯提前卖了她,但面具男见她逃了肯定会察看彭斯状况,到时候自然也会派人去追彭斯,折腾一圈最后殊途同归。
只是她被抓回去还能依仗欧以屾的威风,彭斯却未必有她幸运。这场聪明反被聪明误终究是害人害己。
到现在,她腿上受着伤,喘得像条狗,后头没准一会儿还得再追条狗,越跑越觉得自己可能是失血过多,开始觉得冷了,甘棠心中便生出无限委屈,有种功亏一篑的挫败感,竟生出一丝莫非天要亡我的忧伤来。
一路上甘棠跑得是要生要死,脑子里全是胡思乱想,一会儿生出莫名能逃出生天的自信,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大概要完蛋,间歇性振作,持续性丧气。
所剩无几的那点子振作,随着她越跑越慢的脚步逐渐损耗,在她听到犬吠时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甘棠的逃跑欲已无,却只有身体求生欲极强的诚实奔跑。
她不受控制地边跑边哇哇大哭起来,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但她根本不在乎,若是被人瞧着这副丑样子就能得救,那她愿意当场哭个鼻涕泡出来。
脸哪有命重要啊。
犬吠声越来越近,甘棠脚下麻木地踉跄小跑,明明应该越跑越暖和的身体却让她觉得四肢快冻住了。
她是不是要死了?
甘棠有点不甘心,按照原着的剧情来说,她现在应该走剧情到身败名裂这一章,她好不容易摆脱剧情却又陷进更大的灾难里,原本她乖乖当个人质可能还不会死,现在她这一逃,反而像是在作死的道路上末路狂奔了。
人都快凉了,甘棠倒还有心思自我腹诽,她怎么就能越努力越倒霉呢?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有现世那一套八卦风水,她走了什么十年霉运,越蹦哒死的越快?如果这回能化险为夷,她一定得找个大师给自己算算。
胡思乱想间,甘棠突然灵光一闪——温度。
她一直只将注意力放在失血后下降的体感温度,却忽略了真实温度。
帝国的四季与现世略有不同,每年大约11-1月入春,2-6月则是较长的夏季,7月为短秋,8-10月便是冬季。
时值九月,正是冬季之中,正常温度约在零度上下十度之间,她如今这般衣着竟未觉到冷,是故她都忘了只有首都这座岛上方有终年保持23度的恒温系统。
甘棠豁然开朗,她现在就在首都里,这个寸土寸金的小岛之上,哪个犄角旮旯里都有人。
“救命啊。”甘棠用着所剩不多的力气大声呼救,嘉娜马上就要追上她了,她也无所谓自己的位置会不会被暴露,她要大声呼救,一定会有人听到的。
甘棠体力本就透支,腿脚发软,左脚拌着右脚,一个趔趄又摔到地上。
嘉娜的身影隐隐浮现,甘棠手脚并用的往前爬,边爬边继续高呼救命,心里则把漫天里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能叫出名字的神佛都求了一遍。
嘉娜停下脚步,伸着舌头粗喘着,长时间的奔跑和血液的味道刺激着动物的神经,过度兴奋下嘉娜早已经不记得欧影翳下达的命令是什么,它现在只想啃咬它的猎物,将血肉剃下骨头,美美享用一顿。
嘉娜伸出的舌头开始滴下口水,身子弓起,像一支蓄势待发的箭。
突然它猛地一起跳,就往甘棠身上扑去。
甘棠眼见它穷凶极恶地扑来,只高声惨叫。
却是一声枪响伴随而来,嘉娜凌空的身子忽然一歪,重重侧摔到地上。
甘棠见自己似乎得救,忙寻着子弹射来的方向看去。
黑洞洞的前方不一会儿走出一个身影,那人快步走到甘棠身边,甘棠仰头去看。
语未出,泪先留。
她想抱着来人嚎啕大哭,但她除了流泪,嗓子却如哑了一般,只字难言。
那人蹲下身子将她抱进怀里,颤声道:“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甘棠听着耳边的呢喃,迷路的声音又重新找到了归家,她放声大哭起来:“你怎么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