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雨兼风,春不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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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的绿色灵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力，也不曾泄漏出半点威压，却在攀附上萧柏手臂的同时，将污浊之气一点点裹缠着往外挤压。
原先已经逼近肩头侵蚀萧柏自身灵气的黑红，在片刻之后已被灵光逼回了伤口处，又在同一时刻将它们全部抽离出萧柏的身体，完全包裹隔绝，绕在手臂上未马上散去。
重风的脸色明显暗了下去，他留在梁言体内的东西不多，此灵光的主人虽没完全化掉，但能做到如今程度，已是足以让他警惕。
明烛和萧柏对这气息都相当熟悉，脸色缓和，同时朝灵光来时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自重烬门后山偏西的方向，在氤氲的雾气之下，一道绿色身影愈来愈近。在那灵光完成了任务之后，这身影也已落在了萧柏的身侧。
“师兄，没事吧！”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萧如松终于展开了此行的第一个笑脸。他道：“师妹在，我自是无事。”
他嘴上这样说着，在上下打量之际瞧见绿央半边衣料上已经干了的血迹，手指头依旧曲了两下。不过他压下这层情绪不显，故作轻松地扬了扬自己的手臂，那里绿意盎然，衬得萧柏的手臂似一根刚发新芽的枝条。
他又道：“这如何。”
绿央嘿嘿一笑，扬手将那道灵光收回。明烛和明护此刻已来到二人身侧，上上下下将绿央检查了一遍。明护更是拉着绿央的手，绕着人来回左右地看。
“姐姐可有受伤，这血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们用了刑？”
绿央撸下他的手，道：“没事的，先前受的伤已经大好了，也没受刑，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否则也不能帮衬师兄一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明烛仍拉着闺女没松手，两人离得更近了些。他又摸了摸绿央的头，那胡乱飞起的碎发捋顺了些，道：“那东西，你收到自己体内，可有不妥？”
绿央双手拉住阿爹，冲他眨了眨左眼，小声道：“无碍，没真的收到本源里。”
明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那厢重风似是被对面这副父慈子孝的画面灼伤了眼，原本就严肃起来的表情更为阴沉。
“绿央难得回师门一次，这打算的是不告而别？”
那边四人齐刷刷转头，终于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重风身上。重风脸色难看，他身侧的风羲和曹沅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两人都紧紧盯着绿央，眼里晦暗不明。
绿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重风又道：“羲儿，这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宝贝，你就这样放走了？”
“师尊明鉴，徒儿珍爱之物自小便不会轻易拱手让人，如今更不会。”
“哦？”重风身未动，只侧头看了一眼。见风羲脸上的生气和不甘不似作伪，便又道：“你的意思是，这宗内还有别人的狗。”
风羲不置可否，重风也没再问下去。曹沅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一下，也不知再想什么。
绿央上前一步，道：“师尊，打也打了，家常也话了。想必那结界要修复定是费去师尊不少功力吧，我们一家就不叨扰了。先走一步！”
说完，她手里已经捏起诀，在四人脚下聚起一团不小的风。重风眼睛一眯，风羲已经飞身出去了。
风羲迅捷无比地飞到人前，手几乎已经快要抓住绿央的肩膀，被一旁的明烛一掌拍开。
明烛脸色又变回了不满，道：“风小宗主，怎么还想与我动手吗？”
风羲退开两步，两指点在自己手臂上之后，又快速欺身上来。
“失而复得的心爱之物，没有再丢了的道理！”
绿央已经收起了诀，轻声跟阿爹说：“我来吧。”
话音刚落，她便抬手对上了风羲迎面而来的一掌。
两道灵光相撞，借着这力道，绿央顺势引着风羲往上飞出几个身位，离众人远了些。
加了两成力道，往前一推，绿央道：“我本来就不是你的所有物，风羲！”
风羲力道未减，也没有强行用灵力再进攻。反而顺着绿央推过来的力道，掌心一转，五指嵌入她的指缝，扣得死紧之后，带着人往自己跟前拉。
两人的距离突然拉近，绿央几乎是被风羲圈进了怀里，一手被对方扣着，一边的肩头也已被捏住。这样的姿势远远望去像是两个人在亲密相拥，却让绿央极为不舒服。
偏生风羲还低下头在她耳边道：“是与不是，你说了不算！”
绿央有些气，想也没想一掌拍在风羲胸口，终于挣脱了桎梏，那紧扣的十指也终于分开。
风羲怔愣的看了看掌心，不知道想到什么，忽地发了狠，连凌风都唤了出来。剑光冰冷，反射出绿央绷着的一张脸，风羲手腕翻动，挽了两个剑花便反手刺了出去。
绿央也被激出了气性，扬手唤出木鹤楸树枝便迎了上去。冰冷的霜刃和枯枝相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不似金玉相击的脆鸣，听得人心头也闷闷的。一绿一蓝两道灵光在两人周身四处飞溅，两人来回过招之间似乎都掺了气。
明护有些不放心，问明烛：“师父，要不我还是去帮帮姐姐吧。”
明烛摇头，道：“不必了，你以为你姐姐打不过她？你我就在此处，别给丫头添乱了。她们的事，总归要自己解决的。”
“哦。”
明护又悻悻地去看那边正在交手的两人，萧柏看出他的不安，便道：“阿护不必忧心。师妹修为其实已不在风羲之下，她只是想要亲自让风羲看个明白，自己已不是从前那个人了。眼下，咱们还有更大的威胁要盯着呢。”
终于清明起来的明护即刻顺着萧柏的示意看去，果见重风看了一会儿那两人，已经将目光重新放在了明烛身上。对视的两人，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通过视线连接在一起。而这无形的东西太复杂，明护看不懂，只能更为警惕地留意对方的动作。
重风道：“阿烛当真要棒打鸳鸯？”
“方才阿护已说过，女婿已登门拜过，得了我与南天的认可。我丫头真心所托之人，却不是你的好徒儿。强人所难的，似乎是你。”明烛也毫不避讳重风的目光，直言，“怎么，重风师尊想为爱徒出头？那我不介意，也与你打上一场。”
不曾想，此话说出去，重风却只摇了摇头，嘴张合一下，明烛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似乎根本没有出声。只重风身侧的曹沅听得清楚，重风说的是“不会”。
下头没打起来，上头的交战却是愈演愈烈。风羲同绿央，即使是在求学时期也未如此动过手。过了如此之久，风羲也只探过对方灵力如何，如今真正交上手了，才感觉出来小树妖已与从前全然不同了。
绿央树枝轻盈地绕着凌风转了个圈，将剑势压下去以后，又侧身躲过了另一侧的灵力。她一边接着招，一边不急不缓地道：“怎么，觉得陌生了？草包也有与你一战之力。”
两道剑气左右而来，绿央用树枝挡住了右边的，却被左边地险险削断了一截头发。只是她脸上突然漾起一个笑容，还在说：“其实，以前的我你也从未认识过！”
被这一句话说得心中一紧，风羲出手的剑招也迟滞了一瞬。
是啊，从前自己好像也并未正视过绿央的情况。分明知道她修了御灵，却一点没有在意，以至于到后面她已有了重塑这方世界之力，自己才后知后觉地后悔。
这样的怔愣转瞬即逝，风羲心中默念，没关系的，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只要留下她来。
她发了狠似的，重新蓄满了剑意朝绿央刺去。而方才那一瞬间的破绽也早已被绿央看出，提起树枝迎上去。
看似要与剑尖相击，绿央却在半寸的距离猛地收了手，侧身用树枝的底部敲在了风羲的手背上。这一击并不至于让风羲利剑脱手，但绿央罕见地对风羲使了御灵，迫使她的手在这一时半刻在不得发力。
于此同时，两人的距离已拉得极近，绿央提掌便往风羲胸口拍去。风羲几乎是在瞬间反应过来，同样回了一掌。
只是不知为何，风羲这一掌在最后关头收了力道，而绿央那一掌却是结结实实打在了她的心口。
两人都朝着反方向退去，风羲的嘴角已经渗出丝丝血色，半跪在云团上捂住了心口，凌风也收回了鞘中。绿央同样退了几步，却站得尚好。
瞧见这一情况，明烛和明护自是了然战局已定。重风却半眯了眼，深深地看了一眼风羲。
曹沅左右一看，将重风的神色尽收眼底，急忙上前，拱手道：“师尊不必劳力，让曹沅来助风宗主一臂之力吧！”
重风垂下眼皮睨了他一眼没说话，曹沅又解释道：“先前夏宗主托曹某送药，想是那时曹某不小心破了风宗主的结界没来得及关上，这才让那树妖钻了空子。”
“曹某愿戴罪立功，就算拼了这命也不叫师尊失望。”
重风看了他一会儿，收回了眼神。曹沅了然，拔出自己腰间的木剑便飞身上去。
他灵力修为算不得顶尖，顶多是个中阶修士，即使是在绿央面前也是不够看的。所以他没打算拉长这战线，只拼了所有修为，蓄在木剑之上，只求一击即中。
这全力一击饶是绿央接下也是心头一惊。
树枝和木剑抵在一起，看起来是两个人都在用灵力较劲。绿央凑近了些，越过交叉的两柄仙器，道：“拼上所有修为，曹宗主不要命了吗？”
那柄木剑之上的绿光流转，旁观者只以为是仙器同根同源的缘故，显出同样的灵光也并不稀奇。殊不知那是绿央接着血液渗入的本源，此刻掩盖了两人的对话，除了交手的两人再不会有任何人听见。
曹沅眼中早没有了刚才面对重风时的畏怯，反而带上了坚定，他道：“曹某已在重烬门四处埋下机关，启动之时可分去众人注意力。姑娘只管在那时动手，杀了曹某脱身即可。”
绿央眼睛睁大了一些，曹沅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反手压下了绿央的手腕，与她对击一掌。外人只看见两人灵力相撞，却不知这一掌让绿央手中多了一物。
绿央抬手一看，正是云泽宗的宗主令牌。
“曹某深知实力不济，已无法再护佑弟子和云州。往后，姑娘便是这云泽宗的宗主了。”
两人因着刚才那一击已经拉开了些距离。曹沅说完，提剑假意再度攻去，空着的手却已经捏了诀，启动了自己所说的机关。
一时之间，重烬门四个关键方位突发异动，东、北两角燃起冲天大火，西、南两角树木齐齐倒下，带着整个烬微山都震荡起来。那些原本已经安定下来的弟子此刻又慌乱起来。
风羲见情形忽变，已赶回重风身边，请示道：“师尊？”
重风扫了一眼，抿着嘴道：“你下去处理。”
风羲又看了一眼绿央的方向，终于是没再说什么，只回道：“是。”
而曹沅的剑已到了绿央的身前，再往前几寸，便能刺破对方的命门。而就在此刻，那柄剑却突然掉了个个，剑尖指向了曹沅自己的命门。
曹沅脸上浮起笑容，道：“拜托姑娘了。”
他发了力，脸上带着解脱，正准备安心赴死。
但没等来剑尖刺破命门的疼痛，自己的手也再不得动弹。他茫然地睁开眼，却见绿央握住了他的手腕，轻松地卸掉了他的木剑。
同样带着笑意的姑娘道：“曹宗主未免死得太便宜了。这云州辽阔，我可不愿受这累，还是你自己担着吧。”
说完，她不顾曹沅满脸的震惊不解，反手掐住对方的肩膀，作胁迫之势，提了人就往后退。
她撤退得毫不犹豫，还扬声喊了一句：“阿爹！”
明烛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当下听得这声呼喊，已是即刻了然，当下就衣袖一挥，裹着明护和萧柏瞬息之间就退出了十丈远。
绿央带着曹沅飞在他们上头，看了一眼重烬门内的乱象，想也没想又喊了一声：“师兄！”
萧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动摒开了一众乱象，精准地领会了小妹的意思。
一直未现身的凝寒终于在此刻出鞘，以肉眼都无法看清的速度冲进那混乱的人群之中，化作软索缠了一人又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回到了萧柏身边。
明护这才看清，凝寒带回来的竟然是夏书筠。对方脸色苍白，也是一脸没有反应过来的神情。
这半刻的时间，几人已经飞出去甚远，离开了烬微山的范围。
明烛鬼使神差地回头看去，却见重风仍站在原地，神色淡然地看着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挪动过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