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将军百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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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在最前面等待接粥的百姓听后不由得一怔，叶观南两眼一瞪，声音陡然大了几倍，喝道，“还不收起来！”
于是有苏年老实地把肱骨收起来了。
排在前面的一个大爷壮着胆子上前问。
“夏姑娘，我们中午喝的肉粥没问题吧？”
“自然没问题，他吓唬你们的。”
“哦……这样就好。”说着看向有苏年谆谆教导道，“小伙子，你这癖可不好。”
有苏年的眼睛几乎快飘到眉毛上，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叶观南横眉竖眼地一顿训斥。
“还不赶紧进去。”
有苏年嘴角一撇，冷哼一声，悻悻地往后院去。
背着这鬼东西你不瘆得慌我还瘆得慌呢。叶观南心道。
“自从新岳在这立都后，一切都好起来了，我们再也不怕饿肚子了。”
倪嘉泽恭敬道，“一切都是陛下的恩泽。”
在场的百姓全部跪成一圈，大呼，“陛下仁慈。”
陆知星忙将前排的百姓扶起，“起来，都起来。”
倪嘉泽补充道，“陛下是个慈悲为怀的仁君，见不得大家受苦，快起来。”
叶观南见不得这种场面，拉着陌一溜了，两人在集市瞎逛，这时陌一在一家包子店门口站定。
“师父，我肚子饿，想吃肉。”
说着肚子很配合地“咕噜”一声，叶观南这才反应过来，忙碌了一天陌一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他倒是没什么，毕竟已修得仙身，吃不吃无所谓，可陌一还在长身体。
“我去找狐狸拿点钱。”
“你们从前过日子也是狐狸管钱吗？”
“是啊。”
“那可不行。”陌一老气横秋道，“男人要掌握经济大权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
叶观南用食指弹了下陌一的额头。
“你这些都是哪里学的哦。”
两人回到别院，有苏年正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肱骨，见到这东西叶观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给点钱。”
有苏年眼睛都懒得抬，“干嘛？”
“买点东西吃。”
“我也没钱了。”
陌一惊呼，“你要没钱全天下的百姓都要穷死。”
有苏年“嗯”了一声，“看来你还不知道我的财富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有苏年看向叶观南，“你没告诉他啊？”
叶观南道，“你还是别说。”
“妖市的钱在民间是无法流通的，所以我们这一路上花的其实都是当年你娘出嫁时被我拦路劫回来的嫁妆，几百年了，我就算抠抠搜搜也该花完了。”
“？”
陌一苦大仇深地看着叶观南，叶观南耸了耸肩。
“不想告诉你是考虑到这一路上我们得互相做伴。”
陌一突然想起自己埋在道观底下的那两锭金子，瞬间忘记了饥饿。
“到底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你们最好一并说了，否则，否则……”
“否则怎样？”
有苏年眉毛一挑，不为所动。
“否则不和你们说话！”
“哼，我之前去道观寻你时不是给了两锭金子做香油钱吗？你先拿出来垫着吧。”
现在是叶观南苦大仇深地看着陌一，那表情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陌一急忙解释，“那钱是留着修房子的。”
有苏年毫不留情地补刀，“两锭金子，十座道观都买下来了。”
“你，你方才也说了，这些是打劫了我娘的嫁妆。”
有苏年理所当然，“对啊，凭本事抢的，自然算我的私产。”
“……”
剑拔弩张之时，陆知星从外面进来，施粥已接近尾声，倪嘉泽在做收尾工作。
“大家都饿了吧，准备下用晚膳了。”
三个人纹丝不动，陆知星不解道，“怎么啦？”
倪嘉泽走上前，“看样子闹矛盾了。”
“先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吵。”
陆知星和倪嘉泽去厨房准备晚膳，一连端上来几盘菜都是青菜，一桌子的绿油油。陌一看到一桌子的清汤寡水瞬间没了胃口，此时他特别想念街上的包子店，有苏年继续把玩着肱骨，往上一抛又接住，如此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他手一抖，肱骨掉在一盘清汤里，叶观南手疾眼快地捡起来，环顾四周无人，自欺欺人道，“浪费了可惜，都当没看到。”
陌一抿着嘴像吃了一只苍蝇。
“师父，我想吃肉包。”
叶观南盯着有苏年，问：“吃包子的钱总有吧。”
有苏年将肱骨顶在头顶，像在表演顶碗。
“你求我。”
“为了一个包子求你？陌一，别吃了。”
陌一吧咂罪，嗫嚅道，“落后就要挨打。”
用餐期间，叶观南和陌一自觉地避开那碗清汤，有苏年滴水未沾，自顾自地和肱骨玩得不亦乐乎。
“有苏兄弟，大家吃着饭，你把你那根骨头收了行不行？”
倪嘉泽兴致阑珊地放下筷子，他是战场厮杀过来的，一眼就认出那是人骨。
“你们在达川就天天吃这东西？”
“陛下信佛，所以希望他的百姓也信佛，大家就跟着吃素了。”
“吃素的不一定信佛，吃肉的却可能是虔诚的释家弟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
倪嘉泽拍桌而起，陆知星忙安慰。
“他说的也有道理，大家追求不同，吃饭吃饭。”
“如果真是虔诚的弟子为何不剃了三千烦恼丝，断了牵绊，遁入空门？我瞧着他是在和佛做交易。”
叶观南急忙呵斥，“你少说两句。”
“我说话本来就这样。”
倪嘉泽气得两手直发抖，“师兄，你倒管管他，太不像话了。”
叶观南还没发话有苏年就收了肱骨，乖巧地捂住嘴巴。
“你们今天跑哪里去了？我刚想着再不回来我就要派人去找了。”
“到处走了走，师姐不必担心。”
“别乱跑了，新朝开始反攻了，他们已经拿下两座城池了。”
“所以将军又要应战了？”
“明早出兵。”
饭桌的气氛突然沉重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此刻的宁静除了有倪嘉泽的功劳还有一部分的运气，现在新朝坐稳朝廷要开始收拾新岳了。
这时，别院跑来一只小黄狗，有苏年伸出手“啧啧啧”地逗，十分有爱心地问，“要不要吃骨头啊？”
叶观南的眉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果然，有苏年掀开布袋，零零散散的一堆骨头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有苏年旁若无人地在里面翻翻捡捡，像挑玩具似的，然后拿出一块锁骨丢了出去。
“来，吃吧，百年人骨，巨补。”
在场除了叶观南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陌一更是把嘴巴张得有鸡蛋大，倪嘉泽一口饭还含在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
小黄狗迟疑不敢上前，有苏年见状自言自语道，“明白了，缺了调味品。”
说着端起桌上的酱料往锁骨上一浇。
“吃吧，小狗狗，吃完我还有。”
有苏年说着还不忘抖了抖布袋里的骸骨，这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像一指响指把所有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在场所有人看到这荒唐的一幕无不打了个冷颤，陌一更是捂着胸口发出一阵干呕，有苏年继续逗狗。
“好狗狗乖，对，吃下去了，乖。”
“……”
“还吃吗，我还很多。”
“……”
有苏年摸着小黄狗的下巴又丢出去一块，同时不忘贴心地浇上酱汁。
“乖，吃了它。”
小黄狗半信半疑地吞了下去。
“……”
大伙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小黄狗被有苏年的盛情吓得撒腿就跑，等反应过来无不向叶观南投诉。
“小南，他这一布袋的人骨哪里来的？”
“我说师兄，有苏兄弟跟这位死者有何深仇大恨，何至于这样糟蹋？正所谓死者为大，就，就他刚刚这行为比五马分尸还残忍。”
“你叫他把这些人骨拿去葬了，你说大家好端端吃着饭，他就拿那东西晃来晃去的，不仅对死者不尊重，对我们也很不尊重。”
“对啊师父，这一路上我都敢怒不敢言，我想说的他们也都说了。”
不等叶观南把投诉消化完，有苏年就抢先回答。
“我走就是嘛，不在你们面前晃。”
叶观南一拍桌子，怒吼道，“你这什么口气，你以为我们在夸你呢。”
“凶什么凶，我走。”
那委屈的表情好像他才是受害者。
有苏年将布袋一收，然后往肩上一甩，像个捡垃圾的流浪汉，大摇大摆地走着，另一只手拿着肱骨敲打着肩膀。
“他，他他……”倪嘉泽气得结巴，“真是开了眼了，居然拿人骨喂狗！要有人敢这样对待我的尸骨，我掀了棺材盖都要杀出去。”
叶观南心“咯噔”跳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去跟他说说。”
叶观南回到房间有苏年已经躺下了，他居然把那袋骸骨当枕头，听到脚步声识趣地背过身。
“年。”
有苏年拿被子盖住脑袋。
“我知道你的用意，你想引蛇出洞，但我们现在在民间，你这样带着一袋尸骨晃来晃去的，会吓着人的。”
“……”
“办法有很多，你何必挑一个如此侮辱人的法子？你找个地方藏好，我们布上几层结界不也可以？”
“不行，谁叫他伤了你。”
“这伤不是好了吗？再说，你这法子未免偏激了些。”
“我当时看到你身上的窟窿，我，我恨不得杀人，你居然说我偏激。”
“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如此豁出去。那怪物来历复杂，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什么意思？瞧不上我，嫌我给你惹麻烦了？”
叶观南耐着性子解释，“我是说，我们还没弄清楚怪物的来历之前一切都很危险。”
“我就怕他不出现。”
“……”
叶观南扶额长叹，继续劝。
“那我们明天就不带了可以吧？”
“不可以。”
“……”
两人说着说着又吵起来，叶观南苦口婆心地劝到深夜，口水都说干了，有苏年就是不为所动。终于，叶观南把所有的好脾气都消耗殆尽了，他用力摔门出去，站在月光下长叹一口气。
“随他高兴，他爱怎样怎样！”
管不了了。
叶观南决定到院里散散心，刚走两步就看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着，步伐略显迟缓，他们走得很慢。
“师姐，那些闲言碎语你别往心里去。”
陆知星笑问，“什么话？”
“陛下无论如何都是敬着你的。”
“我都不知道他们说我什么，显然，我也没往心里去呀。”
“如此就好。”
“大宝。”
倪嘉泽回过身，“嗯？”
“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嗯……”倪嘉泽低下头，若有所思，“如果他们敢对你不利，我就敢反了他们。”
“别说这种话。”
“我说的是真的。其实我每次出征心里都很慌，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这里面我不知道哪些该死，哪些不该死。但我心中有想守护的人，想到这我便不怕了。”
陆知星轻轻拍打着倪嘉泽的肩膀。
“你长大了，大宝。如果你因手上沾满鲜血而害怕。我会为你抄经祈福，为你跪在佛前赎罪。”
倪嘉泽的眼里有了光芒，声音也大了一个度。
“当真？”
“本想劝你别走，但你又不得不走。来时我也想过，如果降了会怎样，可这些天被攻下的城池无不血流成河，他们并没有饶过投降的百姓。大宝，我们无法抉择，也许这就是这个世道的错。”
“师姐，你相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
“如果我胜了，我给你带礼物。”
陆知星苦笑一声，“次次都是这句话，怎的你这礼物是战场上搜刮来的？”
“是我放在心尖护送回来的。”
“噗……”
“我明早就走，别来送我。”
“珍重。”
倪嘉泽郑重地点点头，转身欲走，陆知星突然叫住他。
“大宝。”陆知星上前抱住了他，“你都长这么大了。”
倪嘉泽昂首望着星空，眼里噙着泪，喉咙似有东西在滚动。
“你抱我回来我才这么大。”
倪嘉泽用手比划着，陆知星松开他，默然地转身。
“走吧。”
陆知星消失在黑夜里，叶观南走上前。
“刚才都看到了？”
“嗯。”
“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顾好她。”
“我没办法替她做决定。”
倪嘉泽撇了撇嘴角，“我一直想问你，你和有苏年是什么情况。”
叶观南还在寻思怎么回答才算贴切又听他说，“罢了，我不过问，你心里明白就好。”
“将军，珍重。”
倪嘉泽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又挥了挥手。
“走了。”
次日一早，倪嘉泽带着军队出征了，陆知星则住进了寺庙。那几日端上来的伙食全是白水煮青菜，叶观南倒无所谓但陌一需要吃肉补充营养，所以叶观南不得不带他上街开荤。
不想街上卖的，连包子都是素的，所以那几天陌一饿得面黄肌瘦。
那段世间，前方一直没传来战况，表面平静的达川开始暗流涌动，叶观南隐约中听到有人在议论，新朝的军队是冲着陆知星来的。
这日，叶观南去寺庙看陆知星的同时见到了陆见深。
“陛下。”
叶观南行了个礼，陆见深做了个“嘘”的手势。
陆知星念完四十九遍才起身，同时看到叶观南和陆见深她愣了下。
“你们怎么来了？”
“孤过来为倪将军祈福。”
叶观南附和道，“我也是。”
“倪将军一走好几天了，陛下给我一支队伍吧，我到前线去。”
“姐，你别听了那些风言风语。”
“他们说的是事实，新朝确实是因我攻城的。”
“这里面的因素有很多。”
“你给不给？”
“姐，即便新朝只剩一个人，孤也不希望你有个三长两短。”
“你信我一次，我不会有事。”
“不行，孤不下令，你走不了。”
叶观南眼看着他们要吵起来赶紧溜了，走到寺庙外陌一就软趴趴地靠过来。
“你干嘛一直躲着。”
从进了达川陌一就刻意和吴岳的一切保持距离。
“怕自己无法面对。”
叶观南不做宽慰，因为仙家的准则是不许介入改变因果。
“你这两天不是想吃肉吗？我上山给你打一只山鸡，我们偷偷吃了再下来。”
陌一两眼冒光，“当真。”
“趁现在狐狸在午睡，要不然被他跟上又要一路吵吵死。”
正准备离开时，刚好碰到驿卒神色慌张地来报。
“走，进去看看。”
叶观南递去一个眼神，和陌一隐身进去。
“陛下，新朝又，攻攻下了两座城池，而且攻城后的第一件事就，就是，屠城。”
驿卒说得十分谨慎，陆见深两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只见他转身跪倒在佛像前，双手合十并左左右右转了一圈。
“菩萨佛主，请您保佑……”
倒是陆知星从蒲团上站起来了。
出了寺庙陌一再也没忍住。
“师父，他这不是拜佛啊。”
“你终于明白了。”
“从前在道观我替您看信徒的心愿时，我就最怕遇到这种，好似你帮他达成一个心愿他才给你一锭银子。”
“走，上山，我给你开小灶去。”
陌一迈着欢快的步伐紧跟着叶观南，叶观南不禁皱眉。
“走得沉重些，你没发现满城的百姓满脸惶恐吗？有一些更是收拾好东西准备逃命。”
达川有处天然的屏障，那是座海拔几千米的崇山峻岭，山上气候多变，常有野兽，对于常人是难以翻越的险峰。
叶观南顺利地打了只山鸡并捡了几个野鸡蛋算是给陌一补充营养。
陌一扒拉着山鸡腿吃得满脸满嘴的油，叶观南用黄土把野鸡蛋裹好放进火里烤。
“师父，太好吃了。”
“那我再去给你抓一只。”
陌一大快朵颐，含糊不清地说，“谢谢师父。”
叶观南在一棵树下蹲没多久，就听到远处有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他赶忙飞到树上一看，竟然是一支军队，而且这支军队不是倪嘉泽！
“糟糕！”
叶观南赶忙回去，他用树枝把野鸡蛋翻出来，顾不得烫地握在手里，拧起陌一就跑。
“怎么了？”
“有军队，如果我没猜错他们要前后夹击来个突袭，我们得赶紧通知师姐。”
“翻过这座山？他们得走多久？”
“山路难行，他们至少还两时辰到，如果此时不备战，那是要屠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