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杀神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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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逼近,残阳如血。
今日告示牌上写下的日程——戌时前后,南市将闭市,行人早归家。
他们住的客栈刚好在南市附近,动手的地点对望为来说还算有利,离霍逢不远,就等于离力量不远。
但也有随时被发现的可能。
望为以最快速度现身南市,路上的摊贩早已收摊离去,街面上空无一人,仿佛他们早就知道此地会有发生大事。望为怀疑,今日看到的城中日程,是被人刻意做了手脚,城中规矩本来就很多,这条算不上什么稀奇的。
青石板的地面上映着昏黄的斜阳,风声呼呼,犹如鬼哭,檐铃吹断砸落在地,发出嘈杂的声响。
她一身青白长衫,逐渐步入了长街之上,这里神的气息越来越浓厚了,可对方却迟迟不现身。她感受到,有人在用神识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
“再不出来,本座就走了。”望为用神力传音,声音在空气中形成了波纹,四散周围,似乎在搜寻着藏在暗处的人。
突然,她闪身到了一处宅院前,抬头望去,牌匾上的题目早已不知去向,这是座无名宅邸。古朴斑驳的大门紧闭着,她一挥手,大门便向后倒下。
飞扬的尘土之中,站着一个身着玄银甲胄的九尺男人。
“还以为你找到我,要花更长时间。”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出几分嘲讽意味。
“你?”望为挑眉冷言,“你就是这么称呼本座的?子桑暌的下人这么不懂礼仪尊卑?”
“我不是她的下人!主上待我们一视同仁,根本没有上下之分。主上和你可不一样,她愿为了她的家族乃至整个水族付出一切,”那男人眉头拧成川字,“可你呢?你竟然肆意屠戮自己家族的一脉!简直是丧心病狂。”
空气一瞬间仿佛凝固住了,虽然没人出手,男人却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随后。他忍不住移开了直视着望为的眼睛。
“你叫风厄,是她座下的武护法。”望为站在原地,想了半晌终于道出了这个名字。
“是又怎么样?”
“没什么,就是想杀了你,顺便造福一下凡界,也算是给本座积德了。”
“你!伯赏望为,今日我就替主上排忧解难!”风厄抄起身后两把巨斧,朝着望为砍去。巨斧是天界神器,上面雕刻着的墨色纹理在光线反射中好似流淌的细水,形似饕餮巨兽,张牙舞爪。
望为轻松闪身避开,那斧头仿佛把空气都劈成了两半。她身形快速移动到院中的长廊,那里地形很是狭窄,对于重型武器的发挥有着致命的反作用。
“你们都来了?不会以为我下了凡,你们就配做我的对手吧?”望为轻笑着,身体轻盈犹如柳絮,却又似风般把握着下一刹要飘扬的方向。
风厄使出全力挥着斧头,将回廊亭各处砸的稀巴烂,却没有伤到望为分毫。
“对付你,我一个就足够了!”风厄又一斧砍断了回廊亭中一根承重柱,那也是最重要的一根柱子。
“咔嚓——”亭子瞬间失去支撑般开始散架垮塌,廊顶如同骨牌般按照顺序砸下来。
望为站在飞尘雾蒙后,一动不动,那些灰尘仿佛被一面看不见的结界隔开。而风厄却灰头土脸,他一脚踢开破碎报废的木料,狼狈地从断壁残垣里爬出来。
“本座还没出手,你就这般不堪。”望为面无表情地看着风厄。
风厄看着纤尘不染的望为,面孔略微抽搐,刚才他累死累活砸了半个宅子,结果对方跟没事人一样?
“你为什么不还手!”风厄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
“本座从没听说过,有人提出送死的请求。”望为的右手在背后单手结印,闪身靠近风厄的位置,隔空扼住了他的喉咙,将风厄整个人提了起来。
霍逢怎么还没回客栈?
望为一直没有出手,是因为她的力量绝大部分都在霍逢身上。她要沉住气,拖延时间,待到时机成熟——霍逢回到客栈里时,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动手。
风厄挣扎几番,随后发力便挣脱了颈间的束缚。望为收手回身,悄悄甩了甩手。
——太久不发功,都有些生疏了。
风厄眯眼凝视半晌,道:“你是不是根本就打不过我?兰朔说你现在非常虚,看来不是假的。”
“什么?”望为怀疑自己听错了,“虚?你说谁?”
你才虚,你全家都虚。
风厄飞身而来,操控法器天斧向她挥砍而去,身法动作比以前刚才快了几倍不止。他轻笑起来:“刚才只是热身,试探一下你的实力,现在来真的了。听说——你的命非常值钱,你说我砍了你的头,卖给天尊一个人情,我们辰中天是不是立了头功啊?”
“你有病啊……跪久了果然就站不起来了。你一句话,我白干几千年,我看你是真的想死。”望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还要我说几次,辰中天与天宫没有上下之分,立功?你杀本座,你就是辰中天的叛徒!你以为水族为何独立而存,好好学下历史吧。”
望为用拂尘缠住了他的斧头,那把巨斧被狼尾紧紧缠绕,仿佛藤蔓般汹涌着吞噬一切。
“本座再不济,也不是你这种小喽啰杀得了的。”望为放出话来,指尖法术也丝毫不落后。她咬紧后槽牙,目光狠厉。
“我是子桑大人的武将,不是小喽啰!”风厄奋力扯着斧头,却发现越挣扎狼尾缠得越紧,甚至有几根都攀爬上了他的小臂,狼尾细密如针,刺入他的皮肤之中,他忍不住痛到哀嚎起来。
“子桑暌,又何尝不是本座的手下败将?废物的手下,除了更废物还能有别的么?”望为毫不客气评价道。
对方显然更加愤怒了,他发力撑断了无数狼尾,望为蹙了蹙眉。那把天斧是玄铁铸造,非同等神器不能损毁。望为拿着凡物实在无法将它生生扯碎,加之灵力不足——纠缠一阵发现无非是浪费。她一个转身收回拂尘,与他保持了一些距离。
望为觉得自己一直缺乏一个趁手的武器,以前的她总是依赖法术。只要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她便无所不能,还无人能近她身,堪称无敌的存在。但是现在,她必须要面对自己变弱的现实了,得有杀伤力的武器才保险。
霍逢……一想到她的命运绑在别人的身上,她就感觉无比难受,哪怕这个人对她没有危害。
她的体力渐渐不支,和那种力量型对手比拼,最好的便是速战速决。风厄使出杀手锏,他将两把斧头左右夹击逼退了她的路,其中一把斧头直直冲向她纤长的脖颈。斧头劈下的瞬间,她甚至预想到了自己的死相。下一刻——霍逢一只脚迈入力量使用的范围,是他回到了客栈。
望为周身发出耀眼的光芒,风厄眼睛被灼得刺痛,不得不放下斧头挡住眼。望为的额头又浮现出之前在荣宝楼里的那双天眼,脸颊一侧的神纹若隐若现。重瞳之眸看向敌人,吓得风厄退了一大步。
“玩够了。试了一下我这身力量,在实战中确实有太多漏洞了。”望为缓缓开口,“但是,当我的生死陪练,你还不够格。”
望为闪身一招竟直直越过他的身体,风厄瞪大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身体里的灵力须臾间被抽干,剥夺殆尽。他感觉自己身体逐渐变得沉重,呼吸紧促,眼眶湿润还在往下流着液体,耳朵也是,嘴角也是……这是七窍流血了啊。
风厄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望为则在一旁斜睨着他。
“这么点灵力,还敢出来丢人现眼,知道你为什么是第一个来的吗?”望为走近了些,风厄喉咙里被血堵住,再也说不出半个字眼。
“因为啊,他们都在暗处看着你我这场决斗呢。”望为用手挡在唇边,微笑看着他,“你就是打头阵——送死的。看到你死这么惨,他们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水平了。”
这种时候,越少出手可避免露怯,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一击命中,示以威慑。她向来不是拿自己的命去拼搏之人,哪怕已经死过无数次,她都把每一次当做最后一次。尤其是这次下界,变数不从得知。
风厄气急呕血,他的身体不受控地向后倒去,直挺挺栽进了院中的一口井中,神身瞬间化成清水填满了干涸的枯井。
“伯赏望为!”她的身后又传来一道气愤的怒音。望为身躯一震,又来人了,今日难道还真是车轮人海战?
而且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是从她下界没半天就遇到的火德神尊荧惑。看她这架势,真是想杀自己啊。
该来的迟早要来,不止荧惑,其他神早晚也会来的。
望为缓缓转身,看见荧惑的神焰落满四周,望为用手指轻触浮动在面前的一朵赤红火团,灼痛感刹那间蔓延全身,她是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荧惑神尊,别来无恙啊。”望为忍痛抽回了手指,朝着她微微一笑。
“我无恙,你就得有恙了!”荧惑步步逼近,脚下生出红莲,莲心绕丝攀缠住望为的小腿,又逐渐缠绕着她的手臂、躯干,甚至脖颈。望为环顾四周,实在退无可退。
“你果然躲在凡界人族的地盘,可惜你的神力真是特别,大老远的我就感应到了。说吧,打算怎么求我?”
“我求你,你就放过我?”望为抬眼直视着她的眼睛,荧惑的瞳孔倒映着绝天烈焰,也倒映着望为苍白的容颜。
“你求我的话,我就不砍你的头了,好心留你全尸。”荧惑弯起嘴角,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一切恩怨到此为止,绝对不会波及你们辰中天的其他人。”
“那我求求你,荧惑姐姐,别杀我好不好?”望为莞尔一笑,语气轻柔,仿佛在谈论缠绵悱恻的情事。
荧惑呼吸一滞,后退了两步,神情惊疑道:“你……你什么意思?你故意膈应我是不是?”
望为低垂眉眼,温声道:“你为何总是误会我呢?我们这几千年来甚至都没近距离见过面,每次见面都是你对我剑拔弩张,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对我敌意这么深?”
对付荧惑这种级别的神尊,硬碰硬是讨不到好处的。荧惑的脑子可不如她脚下的莲花,懂这么多弯弯绕绕,从别处下手尚有一线生机。
“你!”荧惑直接气笑了,“你可真会装啊,明知故问!你砍了我叔父的头,这事儿你打算忘了?”
“就因为这事,你这千年来一直找我?”望为显然不理解最后是这个答案。
“这事难道不够吗?你杀了我族长辈!你……哎,你这人果然不明白什么家族亲情,差点忘了,你家族的二叔不是被你灭门了?你当然不懂什么是亲情。”荧惑咬紧牙关,罗列着望为的罪名。
望为收起了做戏的表情,她难得认真地看着荧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不知道我是在何种境地之下,做出了这个选择。”她长叹一口气,“人人都道魔神之力强大,强大到令诸神畏惧,却不知它在我身上,根本不是我能选的。”
“你杀人难不成是那力量操控你的?”荧惑蹙眉探究道。
“那倒不是。”望为轻笑一声,“我从来不受那力量的摆布,正因为我要脱离这种掌控,我才做了那些事。你们说得对,一旦答应与那力量合作,这世间便是永无止境的黑暗了。我讨厌黑暗,讨厌被人摆布的被动,所以我没有答应过它。”
荧惑仔细端详着她的神情,并非作伪。
“你的叔父,也就是前代火德神尊,他和大部分神一样,不分青白皂白来杀我,我只是学会了反抗。你听到的版本是我无缘无故杀人——”
望为看着荧惑的神情,“可你不知道,我已经被他杀了三次。我受够了。”
她企图勾了勾唇角,却始终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