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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邪不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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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盈然,窗外那棵高大的木绣球花开正旺,雪团压枝,蔚为壮观。

孔燕对此熟视无睹,她不喜欢这座城市。

一大早,才刚上班,就没忍住。打开办公桌旁的小酒柜,掏出一瓶唐胡里奥1942 年陈酿龙舌兰 ,兑上冰水,切了一片青柠檬,给自己调了一杯茉香龙舌兰。

心烦了,就得喝点酒压一压。爽冽的果香味一进嘴,孔燕心里才算舒了口气。

上班期间肯定不是喝酒的时候。但是,管它的呢!谁又在乎呢!老娘还有三年多点就退休了,上是上不去了,仕途无望,我还不能活的舒心点嘛。

从北淮市常务副市长调到省信访局,孔燕觉得自己委屈死了。

尽管级别是解决了,从块上到条上,还是明显感觉适应不了,首先是“闲”下来了,门口再也没有排队找她办事的人了,送礼的就更少了。

“闲下来”不等于静下来,省信访局是个权力很小,责任却非常大的一个部门,办的都是“麻烦事”,天天心里堵的慌,根本做不到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哎,当初要是选省工会就好了,怪就怪在自己当初还没死心,不甘心,想再拼一把。

现在好了。自己又掉进了夹墙里,动弹不得。她真后悔前几天屁颠屁颠的跟在省长后面在金乘商厦购物,那则新闻登上江南卫视的时候,她就知道杨卫方一定会大发雷霆。

两个人,她是一个也惹不起的。兴邦,她靠不上去,更跟不上步子。这个人太干净!

杨卫方倒是她的伯乐,没有杨的提拔,她绝到不了北淮的常务,也就没有今天的厅级。但杨这个人太灰,她怕搭的太深爬不出来。

正如《荣枯鉴》讲的那样,君子不党,其祸无援也。小人利交,其利人助也。真要在这个社会上左右逢源,还得把握好“分寸”,毕竟她现在只想平稳落地的退休,不再是拼命押上身家性命地作为往上爬的年纪了。

胡思乱想瞎琢磨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响了,是省政法委的张强。孔燕紧张的要命,躲是躲不掉的,该来的总会来的!

“哎,强弟,一大早找姐姐啥事啊?”

“呵呵,大姐不是明知故问嘛,杨书记让你来政法委一趟,上午两个会,先听各地的汇报,再议扫黑。两个会中间的功夫你给杨书记汇报,我看今天老板心思很不好,你要有个心里准备哦。九点的会,别忘了,挂了!”

放下电话,孔燕又灌了一大杯龙舌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硬着头皮上吧。

一上午的会波澜不惊,快休会时,政法委办公厅的小赵拿着一本文件夹等着散会后找杨卫方签字。刚散会,小赵就到了主席台把文件递过去。这是一份下午政法委常务会议的资料,议题早就是订好的,因此小赵以为只是走个流程。没想到杨卫方勃然大怒。

“这个议题怎么能上会?谁同意的?你就是这么干工作的啊,你猪脑子吗?”

劈头盖脸的一顿狂骂,将小赵直接钉在了当场。由于话筒并没有关闭,这顿骂如雷贯耳,走廊里后会的同志们惊的赶紧灭了烟往卫生间钻。

杨卫方一脸怒气,端着茶杯从后门走了。

张强招呼孔燕跟过去,他拍了拍小赵的肩膀示意他调整一下心态。没想到小赵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把文件往后翻,翻到那个议题,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同意上会!一看那挥斥方遒的气场,就是杨卫方的手笔。

孔燕笑了。她亲昵的拍了拍小赵。

“杨书记批评你,不是真批评你!”

在杨卫方的办公室里,孔燕开始检讨。

“杨书记,早就发了通知的了,金陵市信访局那小子他妈的给我添堵,在省长到信访局前半个小时才汇报金乘商厦职工上访的情况,我们来不及做防范了,才出现群访事件。”

杨卫方没接这个话茬。示意孔燕坐下。

“一大早就喝了?”

“压力太大,不喝点顶不住。”

“当初我就不看好你到信访局来。原本北淮市和海州市的市长位置空缺出来,我是推荐你顶上去的。你在北淮时间长了,空降到海州总是行的吧。奈何兴邦同志不同意,你的事才卡住了,只能到省里到条上来。”

孔燕叹了一口气。

“咱得能力有限,人家看不上咱。”

“你根本就不在那张网上!我一直告诫你,要提高政治意识,注意队形,你就是犹豫不决。金城商厦的事给我们打击经济犯罪的火热势头泼了一桶凉水,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件,我们的工作还要不要干?还能干下去吗?”

“杨书记,我有些跟不上趟了,工作起来很吃力,您能不能给我换个轻松点的岗位。”

杨卫方嘿嘿一笑,他明白孔燕是畏惧了,想临阵脱逃,哪有这样的好事。

“厅级的位置那么好踅摸的么?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给我用些心,别在出岔子了。”

孔燕走了以后,杨卫方跟张强说这个人完了,他杨卫方的人可以死去,但不能背叛,得赶紧寻找一个人顶上来,把孔燕换掉。

“你给袁尚典打电话,让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我马上打。”

第二场会是表彰会。那些打击经济涉黑案件表现突出的单位和人都披红挂彩,很是风光。杨卫方在会上讲了一段话,让孔燕如坐针毡。

“作风建设,教育千次,要求千次,不如问责一次。干部队伍建设,表扬千次,夸奖千次,不如提拔一次。我们要把能啃硬骨头的同志尽快提拔起来。把老弱病残的毫不犹豫的撤换下去。”

栾晓丽也是披红挂彩,她的副厅级任命也刚刚下来。杨卫方讲话的时候让她到会议主席台上就座。

“晓丽同志,到前台就座嘛,你是省打击经济涉黑领导小组的副组长,还是个副厅级干部,你还谦虚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推辞就矫情了。栾晓丽大大方方的上去了。坐下来才感觉台上的风景独好,一览众山小啊!

坐在孔燕身边的人跟孔燕开玩笑,说你这个正厅含权量不行啊,连个副厅都比不了。孔燕只是微微一笑,掏出一瓶椰汁水塞给对方。

“天干物燥,多喝水!”

忙了一天的栾晓丽回到家,看见饭也没做就不由得火由心生。

“强东,你天天闲在家里,饭也不做,有点过分了吧。”

刘强东面无表情的躺在沙发上,眼皮也没翻一下。

“两个人凑合一下得了。”

“凑合?怎么凑合?你凑合的了我凑合不了!”

刘强东噌地一下跳了起来。

“你是春风得意了,又是披红挂彩,又是升官进爵的,老子呢,老子啥都没有了!”

栾晓丽没发火,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

“高强没出事,你不也无限风光!强东,此一时彼一时,咱的讲现实!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去舔着脸靠杨卫方。你现在能在家里判三缓四就烧高香了,再闹你觉得有意思么?”

“哼,我得感谢你!看看现在什么世道,他杨卫方的眼里,十二生肖就剩俩了,牛和马!他杨卫方的世界里只有一种花,那就是韭菜花!我劝你离他远一点!哦,不,你是不是已经跟他睡了?”

栾晓丽啪的一下把手中的保温杯摔在了地上。

“姓刘的,你不要得寸进尺了,别给脸不要脸!老娘不睡你早他妈的吃牢饭了。”

“我操!我哪还有脸,我都没脸活在世上了,我现在无权无势无官职,无儿无女无牵绊,整个老婆还给我戴绿帽子,妈的,活着还有什么劲头。”

“你给我滚!”

刘强东朝天哈哈大笑,趿拉着拖鞋摔门而出。

刘强东在街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原来的家,家里还亮着灯,犹豫了半天去敲门,开门的是豆豆。

“爸爸!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豆豆抱着爸爸乐开了花,程红有些犹豫,还是给前夫递上一双拖鞋。一股熟悉的温馨又袭上了心头,刘强东的鼻子有些酸。

豆豆缠着爸爸给她读绘本。刘强东拿起《爱丽丝历险记》给女儿读。孩子不禁困,一本书没读完就困得睁不开眼睛,她睡前最后一句话是,“要是爸爸天天给我读绘本那该多好。”

刘强东唰的一下眼泪都下来了。临出门前跟程红说了一句,“谢谢你,给我生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儿。”

程红眉毛皱了一下。“老刘,想开点,哪天想豆豆了随时来就是了,你只要振作起来还可以东山再起。”

“呵呵,我这种人哪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等程红再说什么,刘强东已经噔噔噔下了楼,消失在夜幕里。

恍恍惚惚上了安乐桥,坐在桥上的凉亭里,刘强东掏出烟抽了起来,栾晓丽打来电话让他赶紧回家。

“强东,在哪呢?回来吧。”

“回来?我不赶紧给姓杨的留出空来啊。”

“你不要给我找不自在,你想吃牢饭我就送你进去!你就是想死,也得给我把婚离了再说!”

“哈哈哈,真拿我刘强东当一支鸿毛啊。”

栾晓丽顿感不妙,赶紧软下态度要稳住男人。

“回来吧,我给你陪不是了,以后我指定对你更好的。”

“晚了,你的材料我已经递上去了。”

“递给谁了?”

“他们会来找你的!”

栾晓丽有些歇斯底里,安排人去抓刘强东。

刘强东已经在凉亭里抽完了一包烟,他扔下最后一个烟蒂,站起身来掏出一支马克笔来在亭柱上写了一句话:杨卫方和我老婆栾晓丽搞破鞋!刘强东绝笔。

从兜里掏出一支麻醉剂灌进里嘴里,站在桥上看了最后一眼金陵的夜,叹了一句,这万恶的社会,我刘强东白来一趟!说罢,跳进了秦淮河。

栾晓丽赶到的时候,赵构已经先行一步把尸体捞了上来。

“赵局长,刘强东涉嫌我们的一些案子,你得把案件移送到我这里来。”

赵构指了指亭柱上的字揶揄道。“哈哈哈,栾晓丽同志,你得回避吧。”

栾晓丽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栽赃陷害谁不会,小儿把戏你赵构也相信?!”

“确实有伤大雅!把字蒙了,喊几个木匠过来把这段亭柱子换掉!你看看柱础都烂成什么样子了,当年刘强东这个区长是怎么干的城建工程,烂成这个样子。”

栾晓丽急了,要打电话给杨卫方停赵构的职。

“哼,我是金陵市人大任命的公安局长,想停我的职得金陵市六百六十八万老百姓答应才行!把柱子给我作为物证扛到金陵市公安局来!”

面对杨卫方来的电话,赵构当着栾晓丽的面就按掉了。

“公安办案,领导插手不合适,我是在保护领导的脸面唻。有事到局里说!你们搞好了么?”

“搞好了,赵局!”

“撤!嘴都给我严着点,谁漏了今天的消息我办谁!”

杨卫方无奈给胡明打了电话。胡明很精明。

“有这事?我找这个赵构问问情况,简直是胡闹!”

放下电话,胡明冲赵构嘿嘿一笑。

“你也是!跟一个女人抢什么柱子,拍照固定证据不就得了。”

“换别人,我可以拍照,唯独这个杨卫方不行,他贼的很,当年证据学我都没赢过他!”

“哈哈,本是同门生,胜负何太急!”

“我太想赢他了!”

杨卫方带着张强上了进京的火车,此行他们要去开一个社会综合治安的大会。一进车厢,就看见淮矿集团董事长魏斌焦急地站在隔壁包厢前晃悠。

魏斌看见杨卫方像看见了大救星一样。跑过来低声说。“杨书记!”

“哎,你是怎么知道我坐这趟列车的?”

“领导啊,这个不重要!您得伸把手,救救我侄子,他出事了。”

在包厢里,杨卫方很生气,这个时候来找他杨卫方办事也太不会找时候了。

“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哎呀,我的侄子不入路子,在郯邳县一个镇上办了一个小姑娘,还把人眼睛打伤了,在所里押着呢,再不捞就来不及了!”

杨卫方心里骂了一句,我这种级别是捞一个痴呆儿的人吗!他就想推了。

“哎呀,这个事不好办啊,县里的人我都不认识。”

“我有淮海市的政法委书记赵兵的电话,我打通电话你说一句话就行。”

杨卫方有些愠怒,但是这个魏斌每年给他送一千万,从来没找他办过事,今天第一次开口,拂了面子有些张不开嘴。看魏斌真要拨电话,赶紧说道。

“亏你这么大个董事长,给赵兵打电话只会越打越麻烦,他和他师傅姜涛都是一路人,拧巴人!给何苗打吧。”

魏斌赶紧拨何苗的电话。

“喂,何书记,杨卫方书记要和您通话。”

何苗正在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抽烟,将信将疑的问道。

“杨书记?”

“我是杨卫方。

“真是杨书记!您指示。”

“谈不上指示。就是魏斌反映的事你们要秉公办案,办好案!”

何苗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请杨书记放心,我一定办好。”

“好,好!那就这样。”

放下电话,何苗心里还突突跳,他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是个机会,更是一个挑战。心里一时天然交战,一边激动异常,一边如临深渊!

妈的,机会都是他妈的闯出来的,不冒险我何苗永远也干不过赵兵。干他妈的!

何苗连夜就到了到了县里,带上县刑大的队长丁翔去了鹿呦山镇上。

所长吓不不轻,他没见过这么大的领导,心里怦怦跳。嘴上说了半天,丁翔才搞明白,跟何苗汇报。

“所长的意思是他是双重领导,镇书记已经知道这个事了,得给他通个气。”

“那你就给这个书记说嘛。”

“您不知道,这个镇书记宗明是个刺头,很难缠,不太买我们的账。”

“妈的,你就给我一句痛快话,你还想不想干了!”

“我去给这个镇书记汇报。”

好在宗明还没睡,丁翔很快就在208见到了本尊。

“呦呵,丁大亲自大驾光临啊,全镇的百姓都觉得心安了。请坐。”

丁翔递上一支苏烟软金沙,宗明接过来点了。

“宗书记,我来,是关于魏鹏伤人案子,刑大要把这个人提走审问。”

宗明愣了一下。

“不对吧,魏鹏可不仅仅是故意伤害,他还涉嫌强奸啊!”

丁翔的头都大了。

“宗书记,刑事案是我们的办案范围,您不宜过多插手吧。”

宗明嘿嘿一笑,将刚吸了一口的苏烟直接按灭在桌上的墨兰盆里。

“丁大,别看我大学里主科修的南大的经济学,对你们刑法也略知一二。一般情况下,强奸罪刑罚处三年以上十年以有期徒刑。你如果只以伤人案由把人提走,那伤几级?是轻伤还是轻微伤?轻伤是一级还是二级?这里面大有文章!

我记得有个大律师跟我讲过,只要刑罚能够到三年这个数,他就能把人捞出来,给个缓刑。如果这个魏鹏仅仅是缓刑甚或给个治安处罚,那我这个镇可就热闹了!”

丁翔头都大了。感情人不仅仅是个镇书记,刑法也精通的一塌糊涂。

“魏鹏是来你们镇上投资的,他们背景深的很,人家答应,只要你今晚放人,他们会在镇上大量投资设厂,镇上的财税得翻着个的增长,你坐等升职!姑娘那边要多少钱都给,靠着今天这事能吃上一辈子。双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呢。”

宗明彻底明白了,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刑警大队的大兄弟是来做一个说客的。妈的,这是他妈的知法犯法,践踏法律如踩草芥啊。

“不行!我小小一个镇书记也有守卫一方平安的职责,我们不拿钱做交易!”

妈的,丁翔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年轻的愣头青,油盐不进的东西!

“老弟,你这样做,会毁了你的前途的!这件事上面牵着很多人,不仅仅是县里,它还往上,再往上!我的面子你可以不给,他们的面子你也不给?”

“我宗明认法不认人!”

操!

丁翔缠不过宗明,跑到楼底下的车里给何苗汇报。何苗皱着眉看了丁彬足足有五分钟。缓缓说了一句。

“你这个刑大权威不行啊!”

丁翔羞愧的无以自容,恨不得找个车缝钻下去。

何苗无奈给魏斌打电话。

“魏老弟,你侄子的事很麻烦,卡住了,我也无能为力,最多给弄个缓刑!你抓紧决断,夜长梦多,这个鹿呦山镇不是普通的乡镇,水太深!拖久了,我也难办。”

先把人捞出来吧,带着案底的事只能再想其他折了。

“好吧,你看着办吧。哦,对了,那个镇书记叫什么名字?”

何苗把脸转向丁翔,丁翔赶紧说道。

“宗明!”

所长跑上来给书记汇报。

“人提走了。”

“嗯,你盯着点。车里的大人物是谁啊?”

所长支支吾吾半天,看宗明直勾勾地盯着他,心一狠,“是市里的政法委副书记何苗。”

“嘚,今年镇上综治考核保准又是全县第一了!”

“嗯?”

“嗯啥呐,倒数第一!一年又白干了。”

“我说书记,您这个何苦跟他们较这个劲呢?”

“我就是吃苦的命!做官就是较的这股子劲,苦一时,苦不了一世,我相信这社会中一定存在一个道理,邪不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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