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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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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邦两口子去的是宁海路的春城阳春面馆,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对眼的地方。

兴邦已经十来年没来过这家店了,林玲经常来,和老板很熟悉。

“赵伯,两碗阳春面。”

“好唻,什么浇头?还是一勺恒顺酱油,两勺生腌雪菜,两根骨肋?”

“是,老样子。”

“二十多年了不变的浇头,你是头一份!”

“吃的就是情怀。”

兴邦笑到,“这是咱当年的定情餐啊,我记得当年我带着莉莉和你要的就是这个浇头。”

“谁和你定情,当时要不是看莉莉饿的走不动路,我根本就不请你,那时你还真不是我的菜。”

“嘿嘿,你是大院一枝花,我是无人问津的毛头小子,后来你又怎么看上我了?”

“实诚!看中的是你的实诚。根本没想你能有多大出息,当多大的官,一辈子本本分分爱老婆爱孩子就足够了。”

“哈哈哈,当时你真这么看我?”

“你要我怎么看你呢,看你又矮又黑的跟个猴子样。”

“我是黑,不至于那么惨吧,在南大时他们称我为铁人。”

林玲拿了一双筷子将阳春面挑起来,高高扬起来又把它们泡进汤里,用筷子顺着一搅拌,浇头就拌匀了。她用同样的方法给男人把浇头拌好。

“吃吧,别凉了,阳春面得热温着吃才好。”

两口子开始吃面。

一碗热腾腾的面下肚,兴邦吃的满头大汗,他甚至把汤都喝完了,直呼过瘾。

一个眼里闪着精光的汉子推门进来,也不吃面,径直往兴邦的方向来。

“省长好,我是新通报的记者,我姓乔,乔京。”

“哦,乔老弟,你也来吃面?”新通报的牌子世人皆知,但兴邦今天明显不想接受任何采访。

“算是吧,正好是晚上的饭点,我还真没吃。老板给我来一份和这桌一样的一碗面。”

“好嘞,稍等。”

兴邦笑了,“你点餐倒是挺省事。”

“我对吃没那么多讲究。和你拼个桌可以么?”

“哈哈哈,当然没问题,不过我们马上就吃好了。”

“我也很快。您是我见过的少有的在外面小餐馆用餐的高官。”

“我当不起这个高字。这家店的面很出名,我也是慕名而来。”

“其实我知道您刚从毗陵回来。”

“哦,你神通广大啊,能精确的掌握我的行程。今天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我也是从毗陵过来的,上午刚好碰见你了,我想采访程东老书记,吃了好几天闭门羹了。”

“这事太敏感了,任何人都不敢采访程东,唯恐避之不及,你倒挺大胆的往上贴。”

“我得到过许可的。”

兴邦明显一愣。看起来刚才夸这个乔京神通广大并不是吹捧他,人家路子确实野。这么牛逼的记者和自己一天之内偶遇两次,那就不是巧合了。

“乔老弟在江南碰到困难,需要打招呼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哎,那感情好。”乔京掏出笔记本记下了省长的电话。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跟踪采访李贞和相关的人,做一个文学报告,程东那里缺一块。”

“别的好说,你缺的那块,我爱莫能助。”

“程东老书记比较强硬,我也死心了。”

“呵呵,你这么大作叫什么名字?”

“《忏悔实录》。”

“好家伙,名字挺大的,出版了我一定拜读。”

“您可以先睹为快,我给你一个备份U盘。”

兴邦犹豫要不要这个U盘,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如果里面有敏感的信息没经审定,自己看了确实不合适。

乔京很显然很聪明,他看出了省长的担心。“放心,都是刘副书记审核过的。”

“那好。我是第二个读者了。”

“哈哈,那不一定。”

“哦!”

晚上回家,兴邦把U盘插进电脑,看着《忏悔实录》的文件夹,强忍了老一会没打开,决定不去看,把U盘扔进了抽屉了。

林玲很意外。“你真不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这种故事每天都在发生,如果一篇报告文学可以警醒得了干部,那我们还反腐倡廉干什么!”

“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想看的东西,放在你手边你却不看,你们宗家人真能静住气。听说这个李贞很神秘,神通广大,提拔一个厅级只需一张条子,提拔一个处级只需一个电话?”

“哈哈哈,你觉得一个秘书有那么大权力么?”

“那人家是怎么办到的?”

“这就是狐假虎威,一个秘书能办多大事是因为有人默许他做这么大的事。个别干部助长了这种风气,时间长了,这些秘书也跟着威了起来。”

“听说程东的儿子程阳拿着金陵二建的资质在河奉拿下了几乎所有的大工程?”

“老程这个人,在河奉省十五年,知道自己上不去了,他不甘心啊,心态早就变了。几个孩子都经商,他的前大秘吴庆下海可能也是他的授意。政商勾兑是破坏一个地方经济生态环境最大的杀手。

河奉出这么大的事,程东有很大责任,当然李贞背后不止程东一个人。那个地方太复杂了,田子方去那里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老程也该,既管不了自己,还纵容手下,怪不得民声不好。”

“高级干部,面临的诱惑比一般人要高的多。本身就是权力核心,身边的秘书如果不守规矩,都能点事成金,点人成官,多少人想尽千方百计贴过来,用尽各种手段诱惑干部,干部想要两袖清风谈何容易。”

“听说兆麟秘书长和程东是干亲家。”

兆麟刚刚被通报到上面去,兴邦不想和女人谈这么敏感的话题,便岔开话。

“睡吧,天不早了。明天还要跟国资委开个恳谈会,让国企支援一把江南。”

“江南还要国企支援么,我们不是第一发达地区么?”

“今年全国Gdp我预测过,将超过10%,我们省将超过13%。我们的步子要要稍微快一点,现在我们要尽快迈过工业增加值万亿的门槛,不然后劲不足。”

“你们真费劲,活着今天的,想着明天的。”

“我们不容易。”

林玲差点没笑喷。“如果连你都不容易,老百姓还怎么活?”

“各有各的难,你以为我这本经好念么?真给你来干,你怕是一天也干不下去。”

金陵的夜已经深了。卧室里黑着灯,兴邦却瞪大了眼怎么也睡不着。

一大早,兴邦还没来及喝碗粥,罗汉平就带着车在院外等着了。

“省长,一大早林平就打来电话,说书记在省委等你。”

“好,走吧。”

顾参一大早就在抽烟。

“我们的事都忙不过来,还要给他们擦屁股。”

“我昨天见过程东了,态度好多了。”

“老程也算是衣锦还乡,归故乡就要有归故乡的态度,再往上闹像什么话!在别的地方我们不管,在江南不行,既来之则安之嘛。”

“回头我让汉平给吕白打电话,把这些意思转达给程东。”

“我们要有个态度,我建议开个常委会,议一下讲规矩的议题。”

“我同意,很有必要。”

书记楼四楼会议室内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顾参脸色铁青,他这次是动了三昧肝火。

“大家都是明白人,最近风云变幻,天要下雨,我不希望各位不要被淋个落汤鸡。眼下,我们江南需要做的事很多,省委省政府的一个战略是尽快迈进工业产值万亿俱乐部,我们现在要聚精会神搞建设。不扑下身子,放下段子,卷起裤腿子,目标不会自动送到我们面前,在这个历史交给我们的使命担当当口,居然还有人给省委添乱,简直是不讲规矩,是可忍孰不可忍。 ”

“兆麟啊,你给大伙说说,昨天你经过谁的批准去的河奉?去了干了什么?”

兆麟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这个顾参,自己好歹也是个省委常委,一点面子都不给,当面打脸啊。

“办公厅都报备了的,去协调一个招商引资项目。”

顾参决定单刀直入。

“听说前两天你和程东见了一面,你的行程表里没有这一项,是遗漏疏忽嘛?”

兆麟脸色难看死了,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泥灰。

“大家都知道我和程东是老朋友了,还是干亲家,我走走亲戚串串门不违反纪律吧?”

这句话说的很精妙。你给我提规矩,我跟你提亲情理道,你总不能把人之常情说三道四吧。

“哈哈,兆麟同志今天很爽快,那我也就坦坦荡荡的讲,河奉刮风了,下雨了,电闪雷鸣了!雨下到什么范围我们不管,也管不了,但是如果有人要是把雨引到江南来,那我们省委,我这个省委书记绝不答应。

今天常委会要重申一条纪律,江南省委是讲规矩的,我们坚决服从党的决策部署,服从领导,抓经济,谋发展。不折腾,不闹腾,全力把我省的经济建设搞上去。谁破坏了江南省的发展大局我顾参第一个不答应。

我们作为高级干部,要以身作则,勤政廉政,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筑牢自己的理想信念,我们在位一天都要为人民为百姓做点做一件好事,益事。

每个人都有君子慎独,忍戒自己的私心欲望。有些同志,一到下面检查工作,前有警车开道,后有多人簇拥,万人瞩目,到处都是鲜花掌声。在这种环境中,你享受到的是权力与荣耀。时间一长,很难再恢复到平常人的那种心态。所以一遇事,什么规矩呀、制度呀,这一切都通通为你开路吧……

左宗棠有一副对联很经典,我们在座的共勉吧,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寻平处住,向宽处行。”

既然说到了规矩,省纪委书记丁力不得不表表态了。

“我完全赞同书记的讲话。讲规矩是第一位的。我们党员干部要把站位顶在第一位,不要搞团团伙伙,不要搞拉帮结派。现在下面有一股风说,跟着秘书处,天天有进步,跟着组织部,年华不虚度。我看这很不好。

当然,想进步的年轻人是好事,我们要多培养,多给锻炼机会。但是对于不讲规矩的,我们坚决不让他上来,实行一票否决制。”

纪委书记讲到了秘书处,兴邦把话头接过来。

“省委办公厅、秘书处是核心部门,工作的好多都是年轻人,既要关心好,更要管理好。

在座各各位要吸取河奉省的教训,兆麟同志作为秘书长,是直接管理者,更要以身作则啊。

这次,你不经请示省委主要领导,跑去走亲家,于情合理,于制度不合规。在座的各位都是明白人,这场雨不会小,希望我们不要在雨天站在高压线底下。”

兆麟没再继续辩解,“省长批评的对,请书记、省长以及在座的各位放心,秘书处管理我会抓起来的。”

散会后,书记和省长在楼下的园子里谈话。两人站在西坡的鹅掌楸古树下,隐隐约约能看见远处的清凉山。兴邦掏出东渡递给顾参一支,顾参烟瘾很大,焦油量大的东渡很适合他的口味。

“哎,你这个烟还真不错唻。”

“淮海卷烟厂生产的,销量非常好。”

“有个新通报的记者这两天在金陵很活跃,什么来头?有没有麻烦?”

“昨天在春城面馆偶遇过,这个记者叫乔京,说是奉命采访过李贞,想采访程东的结果吃了闭门羹。我让汉平查过了,报社说乔京确实有采访任务。”

“我就有些搞不懂了,办案不都是隐秘进行么,这一次为什么要动用媒体?”

“阻力大,对手太强大,有人想借助媒体和舆论的力量参与角力。”

“呵呵,人民监督啊。”

“差不多吧。乔京给了我一个初稿,我没看,扔在家里的抽屉里了。”

“这是在试探。太诡异了,两个大铁球对撞,我们只是缝隙里的芝麻。稍不注意就粉身碎骨成了芝麻油了。”

“哈哈哈,如履薄冰。不过腐败总归要查的。”

“这个兆麟让我不放心。有可能把江南的水搅浑。”

“我们密切注意吧,不能让事态恶化。”

坡边的青桔已经熟了,个大饱满,挂满了枝条,压的整个树都弯了。顾参摘了一个,剥开往嘴里一放,满嘴的爆汁,酸酸甜甜,桔香四溢。

“这是什么桔子?看着不起眼,怎么这么好吃。”

“这是当年古林寺的遗物,当时扩建设省委大院时,柏涛书记找了南林的教授对林木进行了鉴定,这片青桔树是珍稀品种,就保留了下来。每年南林的师生还来定期养护,并做扦插繁育。”

“哎呀,想不到一棵树还有这么多学问,看起来我们学无止境啊。老爷子还好吧?哪天约个饭?”

“挺好,天天在家里修书,约饭很方便,不过他是无酒不欢。”

“哈哈哈,你来约,我这个周末交给老书记。”

顾参不是心血来潮,突然想起约老书记吃饭,而是想请老书记出个面,在老干部们中间谈谈心。在老同志中,翟柏涛口碑好,威望高,有些话他讲更方便一些。

顾参约饭,吃饭却在翟柏涛家里。老书记说家里吃方便,众人只能遂了老爷子的意。

翟柏涛很健谈,消息很灵通。

“这个李贞,我在京里老将军家里见过几次,赵安老爷子把他的脉很准。当时就说,这个年轻人眼头活,脑子是够用了,但太过灵活,没吃过苦,也没有多少基层历练经验,怕一接触权力,尝了甜头收不了手。”

顾参笑到,“老人家看人准呐。”

翟柏涛把杯子一举,“干了!”

和翟柏涛一块喝酒,一般人都顶不住,顾参喝的微微有些出汗。

“屋漏偏逢连夜雨,小伙子偏偏又碰到了一个程东。呵呵,程东在江南省时大家都感觉到他很急躁,对做官非常痴迷。年轻时官升的像坐飞机一样,就自以为非池中之物。从豫南转到河奉,程东的前途让人侧目。进京开会,我去拜访他还得预约,排场挺足,哈哈哈哈。”

事情总算捋着根了,瞌睡送枕头,程东和李贞真是一对黄金搭档。两个钻营的人碰到了一起,不碰撞出点火花来都对不起缘份这两个字。

“所以我常讲,没有你我的时代,只有时代的你我。程东崛起有既定的历史原因,那时大家都想快,上面也想抓典型,程东赶上了东风。

但萝卜快了不洗泥毕竟不是永远正确,时代在变,体制在变,我们也在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各领风骚三五年,不能老在位子上蹉跎。程东就是看不到这一点,才让他晚年的政治破产,遭受世人唾弃,其实他早先的声誉还算可以。

顾参掏出一支烟。“我们这些人,能力一般,给你三五年,聪明才智也就用尽了。好办法没有了,憋出来的东西绝对不符合历史潮流。得给年轻人点机会。”

兴邦笑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评价一个人物功绩,还得看人们的口碑。”

“但是程东这个人不服输,一心想上爬,抓了个李贞当秘书就是听说这个人有背景上面有人。两个人在一起把河奉搞的乱七八糟,李贞一个副厅级秘书长这么大能量也是厉害。

这个人将权力和权力威严运营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如果走正路,前途无量。可他不知道收敛,规矩坏尽,走上不归路也是命中定数。”

翟柏涛热情让大家夹菜。“都是我的家乡菜。听说你是安徽人,不能吃辣,我特意让老婆子少放辣。”

顾参连忙说不辣,其实除了金陵桂花鸭和什锦菜,满桌子菜也就那盆淮海地锅鸡和清炖羊排能让他下得去筷子,淮海菜的辣,他这个安徽人真降不住。

翟柏涛叹道,“墙倒众人推。别说河奉了,江南都有人整他的材料。说这个金陵二建跟着他腚后跑,到处给他买房子,装房子。北上广各大城市都有他的房子。”

顾参更担心的是兆麟,这个秘书长可真是让人操心,拉着他那个儿子,到处认干爹,搞政商交易,听说现在跑到山东去了。

“现在我们一些老干部退休闲赋在家,心里有梗阻怨气,就放松了对子女的管束,好多官二代跑出来四处揽生意,无所不用其极,破坏营商生态,影响极其恶劣,您能不能给老干部们开个茶话会谈一谈。”

“这个容易。”

牯岭路7号院2号楼热火朝天,3号院里兆麟在书房里和儿子议事。

“子龙,你到底给李贞送过什么?”

“女人,绝色美女。这小子就好这一口,我也给他送过钱,十万美元,他没要,说都是兄弟,不要弄得那么生分,后来我只送女人不送钱。”

兆麟长舒一口气,躺在沙发上。“那就好,只要不牵扯到钱,都好办。”

“我给程东送过不少,至少几千万,北京、金陵我都给他买过几套房子。这可怎么办呢?”

兆麟哈哈大笑。“老程不是李贞,想扳倒他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你多虑了,以后要减少来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也不要踏进河奉省一步,那个地方现在成了炼丹炉了,火毒着呢。”

说到火时,兆麟说这味真火可不简单,从天上来,势不可挡。

兆子龙打了个寒颤。“好的,爸,我知道了。”

兆子龙在弄了个私人俱乐部,装修的富丽堂皇,洗浴桑拿,卡拉oK,餐饮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五层总统套房。

“我们那个雅径楼搞好了,进了一批高货,请您和何杰伯伯去剪彩。”

“我就不去了,把你伯伯招待好。”

“好,那我先走了。”

“不在家里住嘛?”

“不住了,挺忙的。”

“这段时间不要抛头露面,要学陶渊明,隐起来。”

“知道了。”

兆子龙火急火燎的出了院,上了车。车里活色生香,两个全裸的小美人早等的不耐烦了。

“兆总,怎么这么慢?我们等急了都。”

“慢?等会你又嫌快了。”

兆子龙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三粒粉红色的小药丸,“快乐丸,吃了只有快乐。让我们嗨起来吧。”

药效很快上来了。兆子龙兴奋的脱了只剩上衣,一脚油门轰起,奔驰S600车子箭一般飞出去。

子夜,寂静的高速路上。风驰电掣的飞车,新交的一个十八岁的小美女贴上来给他一个热吻。

“哈吼吼,爽毙了!”

他早已把李贞带来的恐惧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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