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总有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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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毕业季。
比天燥的是要离校的毕业生们。
越是夜幕降临,校园里越是喧闹,“最后的狂欢夜”不弄出点青春的深刻记忆片段怎么能行!
每年此时,毕业前夜是大学不成文的狂欢节。即将走向社会的学子们既兴奋又彷徨,他们即将走出一扇门,门里是他们生活学习了十几年的学生时代,门外则是他们陌生的没见过的世界。
当一个人既兴奋又彷徨时,就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手足无措时,合理的、适当的发泄一下,是一个不错的压力泄闸口。校方很明了这一点,默认这个夜晚的年轻人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
撕书,撕被褥,从宿舍楼天女散花般撒下来,一些极度兴奋者甚至从楼上摔下危险的啤酒瓶和暖水壶。乒乒乓乓声成了校园里的礼炮声,似为给他们即将逝去的青春致敬。
不知什么时候起,南大一个奇人竟将迎送国家元首鸣放礼炮21响的国礼,引进到校园,创作了《响酒瓶暖水壶告别曲》,自此成为惯例。
当21响酒瓶暖水壶告别曲再次响起时,宗明正在宿舍里捆扎他的被褥,尽管他的爸爸贵为亿万富翁,他还是舍不得把一百多块钱的被褥制作天女散花,逞一时之快。
他要把被褥带到艾镇去。
打小节俭的宗明不敢浪费。他十八岁前和妈妈杨红没过一天好日子,有时候连盐都买不起,只好上超市去拿店员送来的品鉴品榨菜回去当咸菜用。亿万富翁的父亲带他来金陵,依然改变不了他勤俭的基因。
同宿舍的哥们杨庆早就按捺不住了,他急切的催促宗明。
“哥们,快点行不行?最后的晚餐等着我们呢,加快速度,有高人讲过今晚走桃花运机率超高,你不要磨蹭了好不好!”
“你小子这几年走的桃花运还少?都成了拈花高手了,临近毕业了就别再祸害小姑娘们了。”
杨庆俯在宗明耳朵边说,“哥们,说来惭愧,我到现在还对泥春燕念念不忘,看今晚能否碰碰运气?”
“你呀贼心不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不死,那仙女不是人间凡物啊,根本不是咱的菜。”
杨庆啧啧道,“男人,吃不到的都香,越吃不到越想吃。我贱人一个不要脸皮,也要再碰一次壁。你们的故事不会还没结束吧,藕断连着丝?”
宗明哈哈大笑,“我穷小子一个,没有敢吃天的心。”
其实宗明和泥春燕之间说有故事,有些冤屈,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开始,一切似始非始,似终非终。
泥春燕是南大的校花,一个女人太过出色,对周边其他女人就是噩梦。泥春燕浑身散发着儒雅非凡的名门气质,让她鹤立鸡群,分外惹人眼球,无论她出现在哪里,哪里的男人目光都磁石般的吸在她身上,美!雅!
无人不爱泥春燕。
敢鼓起勇气追的人没几个。
就连风流倜傥,多财多艺的杨庆在泥春燕面前也只换来了三个字,“就凭你?!”
女神别有所爱。她不爱帅哥爱苦行僧。看中的是那个天天泡在图书馆里的宗明。
说不清道不明,泥春燕对宗明有着莫名其妙的怜意。经常找机会和他聊天,几次寒暑假都从家里特意给宗明带海派点心。据说她还跟别人学了毛线活,给这个幸运的穷小子打了一件毛衣。
天呐,这不是示爱是什么。
宗明不是傻子,他真实而细腻的感受了泥春燕带给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触动。
直男不为所动!宗明始终认为自己和泥春燕不合适,两人的人生观、价值观天地之差,没有共同生活的基因交集。
爱她就放手!
自己终将勤俭节约一生,而这个可爱的姑娘打小就泡在蜜罐里,大家闺秀,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苦。
泥春燕也很纠结,她甚至有些埋怨这个男人太木呐。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纸吗?
狂欢夜上一定要逼迫他表态。
泥春燕第一次萌动春心还是在一次郊游上。
宗明要说有特点就是朴实。满身衣服都明明白白的写着穷字,布鞋穿在他脚上自然自在,换个人恐怕不敢出门。
也许真就应了那句话,胸有诗书气自华,别说这小子真有内涵,整个人从毛孔里都散发着英气。
郊游干山是深秋,全班五十名同学全副武装去野游计划夜宿护塔坡。
杨庆是策划和领队人,途中差错连连,整个队伍都堵滞在一个陡峭的垭口。眼看天要黑了,宗明冒着危险上去探路,攀着尖锐的崖石上翻,每一步都看的泥春燕心里咯噔一下。直到宗旭从天上甩下下一根绳,
“同学们,路下来了。”
众人欢呼。
借助绳索和宗明手拉脚拽,大家纷纷上了崖垭,等到泥春燕上的时候宗明已经累的浑身大汗了。他脚蹬在一块突出的崖石上对泥春燕说“你跳一下拉住我的手。”
泥春燕运动能力差一些,几次尝试都没够到宗明的手,急的不行。宗明只好跳下来帮她,下脚地太窄,宗旭挨着泥春燕在她腰间捆绳子,姑娘腰往后仰想尽量躲避两人挨的太紧密。
哪里还有空间,头只能仰到宗明的臂膀,男人拴绳子的两只手恰巧像怀抱着她,一股男人的气息直面扑来,她涨红了脸,第一次和一个异性接触这么近让她有些慌乱,幸亏宗明急着上山没发觉她的囧态。
拴好绳子后宗明一脚跳上突石,一手拉着绳索拽着泥春燕就上了半垭,待到泥春燕和他齐平了,一把就抓住泥春燕纤嫩的小手往上拎。
泥春燕觉得自己被有力的大手攥了个结实,顺着人家的臂弯就往上飞,轻软的如同天上的云,从没有过的感觉溢上心田,红云氤氲了白皙的脖子。好在天色见黑不然那帮姐妹肯定看穿了她的心思。
那天夜宿最抢手的是宗明烧的清水挂面,清清淡淡的,热乎乎的,香喷喷的很抢手。僧多粥少,泥春燕哪里抢的到!她没想到宗明给她留了一碗,那是他的那一份!
高瘦的身躯拉开她的帐篷,“春燕啊,吃点热乎的,你呀太弱了,不吃怕今晚很难熬,再好的零食也抵不上热汤。”
泥春燕吃上了有生以来最美味的一碗面,一颗心动的种子扎下了根。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今晚泥春燕精心打扮了自己,她想把最美的自己展现给那个人。
分手饭是人到的最齐的一次。
人声鼎沸,个个兴奋异常。宗明和杨庆正在被众兄弟灌酒。
“宗明,今晚得量量你的海量,就没见过你醉过。”
“不醉不休,明天我就要去江南最北的那个小镇报到去了,以后大家见一面就难了。”
“哎呀,所有同学中,你分配的是最边远的,你为啥跑去哪个鬼地方?”
“好男儿志在四方,啥也不说了,干一杯!”
宗明今天很放的开,给每个人面子,来者不拒。
泥春燕端起酒杯猛喝几口就奔着宗明去了。她柔情似水的盯着他“你起来,抱着我!”
举座炸开了锅,宗旭像火烧般噼里啪啦的炸了,他抬了一下胳膊又无力的放下,内心无比挣扎。
泥春燕凑上了轻轻的吻了一下心上人,“只要你点头,我就跟你走!”
宗明直接石化了,他接不下这句话。
“乡镇很穷的,你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穷真的是阻挡你爱我的障碍吗?!”
泥春燕用柔软的唇吻着那张脸,“世俗还是牵绊了丘比特,我恨死了,你要记住我!”
在男人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抹泪掩面而去。
昨夜的宿醉惹的早起的人头痛。昨夜泥春燕的热吻已经掏空了宗明的心。前途未卜,他还不配谈爱情。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打包启程吧,他不知道江北小镇迎接他的是什么。
火车上异常拥挤,没有座位。宗明把被褥放在门道里自己坐了上去,咣当咣当的行进声如同催眠曲一样让这个年轻人渐渐沉入梦乡。
睡吧,一觉醒来就到了家乡。
第二天清早,窗外的景色已经是淮海平原的模样。一望无际的原上长满了庄稼,粗壮的土杨划分着窗外的景色。
郯邳县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车厢有节律的抖动,减速,刹车,停稳。
小城到了。
宗明背着行囊,拿着派遣证去了县委组织部。
组织部的办公楼在县委大院的一个三层小楼里,要进大院可不是件容易事,看门的张老头盘问了半天,拿着派遣证往组织部打电话,得到核实后他才有了笑意。
“小伙子你可以去了,301组织科。”
组织科的唐汉正在饶有兴趣的摆弄着手里的一块玉把件,这是昨天晚上市信访局的张尔迪送给他的。
张尔迪的儿子今年毕业,拜托他给分配个好单位,意向是县经委的缺,唐汉有些为难,县经委的缺已经被季副县长的闺女补了。
张尔迪马上退而求其次,央求唐汉把艾镇政府办的科员缺补给他儿子,虽然不是在县里,但艾镇新城已经不比县里差了。
本来县里已经议定宗明去艾镇,没想到这小子好几天都没来报到,加上张尔迪送的这块玉唐汉着实喜欢,就硬着头皮给张公子办了。
“那就这么办?老张。”
“好,好,今晚龙飞酒店我请客,下班你就不要安排别的任务了。”
下午的班上的有些困意,唐汉光顾着养玉,根本没听见宗明的脚步声,厚厚的地毯过滤的整个楼栋异乎寻常的静。
宗明耐着性子等唐汉抬头。奈何人家不抬头,只好用手指头敲门。
“领导,我叫宗明,是来报道的。”唐汉吓了一跳,坐正了身姿,一本正经的把派遣证拿过来。
“宗明,你怎么来这么晚?”
“怎么了?派遣证过期了么?”
“那到没有!只不过你来这么晚,好岗位都被调剂走了。”
宗明第一次知道县城调剂岗位这么随便。
“艾镇政府办的名额没了,隔壁镇鹿哟山镇政办还有一个名额,你愿意去吗?”
“我无所谓。”
唐汉很兴奋,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好糊弄,在宗明的派遣证上写了这样一行字:该同志自愿服从调剂。加盖了组织部的公章,递给宗明。
“小老弟,你直接去鹿哟山镇政府报到。”
“谢谢!”
宗旭拿着手续去了四十里外的乡镇。
中巴车颠簸了一个小时,在尘土飞扬中停在了一个破旧的停车场里。
“哎,喂,醒醒,小伙子,到站了。快下车!”
宗明睁开惺忪的眼,拎着行囊下了车。
这是一个破败的乡镇,唯一的一条裂缝遍布的水泥路,是镇上的商业中心。
宗明走进乡镇北大院,干瘪的二层板楼即使是工作日,也看不到几个人,静悄悄的。
镇党委书记胡锡进仅仅是跟他握了一会手,热情劲头就散了。
“好,好小伙子,好好干,前途是有的。”
宗明被分配到文化站。
文化站单一个小院,一排小瓦房了无生气,只有院内遮一行高大的水杉树扇盖下一院的荫,很是凉爽。
办公室门都闭着,宗明正要犹豫敲哪扇门时,一零六房门开了,文化站站长王枫正要去卫生间方便,看见宗明问到“小伙子你有事吗?”
宗明赶忙说他是来报到的,王枫仔细看了他一眼。
“好,你去101,先值班,熟悉一下环境,明天跟着我下村,收麦我们镇干部都得帮农唻。”
“谢谢站长。”
宗旭一推101的门,居然开了,这办公室从来不锁,里面就有一张破旧的杨木办公桌。
要是在这里熬日头,那可有的熬了。
沙克回办公室时,瞥了一眼宗明。小伙子正在用往脸盆泡毛巾。
好嘛,一个大学生派到镇文化站,也不知道这帮官老爷是怎么想的。
睡是睡不着了,干脆进了101,
“小伙子哪个大学的?”
“南大,中文系。”
“呵,地球就这么小,咱俩还是校友呐。”
“啊,这么巧啊,”
“不要气馁,既来之则安之。”
“没想到这里这么落后,经济太差了。”
“哈哈哈,我刚来时和你一样,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劝你不要做梦,想仅凭一人之力改变这里。”
“这里不需要改变吗?”
“需要改变的是你,我认为你的当务之急是想着怎么样把自己从这里弄出去。”
王枫说的都是实在话,南大人很团结,同学们之间不说没有用的瞎话。
“谢谢站长好意提醒,我会努力的。”
“先把理想放一边去吧,现在我们理理生活。你把行李放到后排最东头屋,那里是你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