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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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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椎间盘突出不是大病,疼起来可就要人命。

兴邦说要给顾参书记找偏方。还得给老家打电话。

嘉恒正在泇水村的西原上种西瓜。

在机耕路的老柳树下,一帮农人在歇脚聊天。嘉恒腰间的手机响了。他慌不迭的从手机套里掏出小灵通。

“喂,喂,啊,兴邦啊。你说……”

周边几个人顿时噤了声。

“啥?方子有,谁用?……哦,你可早打电话了,这膏药可难配哦,你大后天来,好,挂了吧。”

“老宗,兴邦的电话?”

嘉恒一脸笑意。

“这小子,几个月也难得打一次电话,人忙的跟个陀螺样。”

“你这话说的,大领导还能跟咱老百姓一样闲!能不忙嘛。”

“兴邦是省长了吧?”

嘉恒赶紧蒲摆手。

“哪能?他当了省长我宗家的祖坟得冒青烟。”

“哼呵,四里八乡都说恁家祖坟有大风水,不然出不了这么大的官!”

“哈哈哈,都是读书读出来的,和风水关系不大。恁几个家里孩子读书都很用功,以后也有大出息。别急嘛,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好日子得熬。”

嘉恒这句话后半段是真话,前半段他虚着点说了,怕的是有孬心眼子的人破坏宗家祖坟的风水。

嘉恒两条腿晒的黢黑,裤腿卷到膝盖处,白衬衫还算干净。从哪里看也不像金陵市委书记的父亲的派头。

“我得把这两行瓜垄草除完,恁先歇着。”

嘉恒干农活是把好手,三下五除二就锄出二三十米开外了。

姜三坐在树底下叼着大前门,眯愣着眼。

“嘿嘿,都当省领导了,他爹还搁地里刨土疙瘩,我看那,孝心卡住了。”

“姜三,俺说你这是嫉妒。种地哪里不好,嘉恒又不是没去过省城,他在那待不惯啊,说在农村生活习惯了,搁城里跟搁鸟笼子里一样,还不如在家舒服。”

“你听他说!肯定是被儿媳妇撵回来的。”

“俺不跟你说了,俺得回家烧锅做饭去了,从清早到现在一粒米还没下肚呢。”

老王头不愿意听姜三嚼舌头,扛着锄头走了。

嘉恒回到家已经是中午了。黄芩烧好了糊饾饭,炒了两个菜:野苋菜炖粉条和辣椒炒鸡蛋。

“你今天炒的菜怪硬,我得吃两个煎饼。”

“使劲吃,亩把地西瓜看把你给忙活的,跟你说包给别人种你偏不听,晒的黢黑跟个黑猴子似的,你看你还有个人样嘛!”

“农民不种地像话嘛,地荒了祖宗搁地底下都睡不安稳。多了种不了咱就少种,不能让人家看笑话。”

嘉恒洗好手坐下来吃饭。小灵通别在腰间有些硌得慌,他用手拽了拽。黄芩看了就生气。

“你一个农民头子天天别个手机干什么,不生意不买卖的,装什么皇子得?!!”

“哎,都是管乎,将才接到兴邦的电话了。”

“啊?兴邦说啥了?”

“他说大后天来淮海市开会,顺便回家一趟。还要我给他配几副膏药。”

“兴邦咋了?”

“他好好的,给他领导配的,腰疼。”

“都是坐办公室坐的,富贵病!”

“你天天逗胡侃八拉。去把爹的方子找出来去。”

黄芩去了东屋拎来一个木箱子。

“你自己翻,我认字不多。”

“哈哈哈,这会你不偏能了,老祖宗发明的文字你都没认全,是个睁眼瞎。”

“我当姑娘那会儿,不是看上了你识文断字的,我能嫁给你?!你也就这一个优点了,可惜了,一辈子当个农民。”

“我生在泇水,长在泇水,以后还要埋在泇水,可惜什么!!我老祖宗十八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要看不起农民!!”

嘉恒翻到腰病方,找到了椎突安方:菟丝子、地龙、杜仲、断续、蝎子各20克,蟾蜍皮三张,山蛭十只,天龙一只 捣碎成粉,熬药泥,以皮狐为膏基层,涂覆。另配正骨椅日常矫正。

嘉恒看的头皮有些发麻。

“哎呀,我的妈呀,怪不得现在中医没落了,上哪里配齐这些玩意去!要不是兴邦,谁来找我,我都让他一边凉快去。”

黄芩赶紧给男人鼓劲。

“再难,也得正式弄,兴邦的领导唻,要是好治人还跑你这乡村野岭的求药?省城里大医院多的是!”

“咱爹留的椅子还在嘛?”

“破四旧时砸了几个,可能还剩一个,他们没砸动的,扔在西厢房里,你去看看。”

嘉恒开了西厢房,屋里都是老杂物件,浮土浮灰的。在旮旯里嘉恒找到了那把椅子,用手一掂没掂起来。

呦呵,这是什么木头这么沉?老榆木的?

嘉恒费了半天劲才把椅子挪到院里,用井水洗了。整把椅子才显露出它本身的名贵,金色木质,圈椅形制特别,尤其是背上那条精巧的曲线板,坐上去,特别贴合人体腰椎曲线。

“妈呀,这是什么木头呐?我怎么没见过。”

“你要是见过才怪!好东西都是稀奇的,一般人都见过的玩意就不是好玩意。”

椅子好刷,膏药难配。嘉恒急得直挠头。

“你别搁哪吭哧了,没有用,你搞不了的,我给你出个点子吧。”

“吆呵,我一个大老爷们,宗震岳大先生的亲儿子都没辙,你能有什么办法?!”

“就看你使不使你这张老脸了。”

“能办成事,面子不算啥,咱一个农民要啥面子!面子都搁土里了。”

“那就好办了,你去找大树,这事就好办了。”

“他?你忘了?咱俩结婚人都没来!”

“哎,我有言在先,你要是想办成事就找他。他退休以后在北边沂蒙山区开了一家诊所,打的名号还是咱爹的洪德堂。”

“啊,这人真不地道,俺家的名号说用就用,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都避着点了,人家跑鲁南开诊所,没在咱苏北开,不然更难堪。”

嘉恒闷头抽了半天烟,把烟头在地上拧灭。

“要说咱爹的医术只有他大叔学的最多,开个洪德堂也算传承了,想开了也没啥,我就是觉得这个人人情观念太薄了。”

“说那些没用的话干啥,你去不去吧?”

“去,兴邦好不容易开回口,还是大事,不能回绝了,我卖卖我这张老脸走一趟。”

嘉恒了解大树的为人,自己抄方子时故意少抄了天龙和蝎子两味药。这两味药随处可见,回来自己也很好配。

第二天一早,嘉恒开上他的老头乐直奔兰陵县。三十二公里的路程跑了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城里,塔山边,泇水畔,洪德堂很大一个门脸。生意兴隆。

嘉恒迈进门的时候,大叔一愣。旋即让人上茶。

“师哥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哎,洪德堂是老字号,可不敢称寒舍。”

大树脸一红,当时他打洪德堂字号时,也想跟嘉恒说一声的,但牌子挂出来了,加上生意忙,打招呼的念头有,但是不强烈,慢慢就淡忘了。

真主家找上门,他大树理亏唻。

嘉恒闭口不拉字号的事,他掏出一张纸递给大叔。

“我有个方子,找你抓几味药。”

大树如释重负,拿过单子来一看。

“师哥,其他都有,就是这皮狐得找山里猎户订。眼下不一定有。”

“不怕花钱,你现在打电话碰碰运气。”

只要不怕花钱,这事就好办。

大树抄起手机就打电话。

“师哥,巧了,清早来个老猎户在城里推销皮狐,没人识货,我给你接货去。你喝口茶,稍等一会。”

大树出去半小时,拎了两只皮狐回来。把其他药抓好,让人用机器碎成粉。给嘉恒包好。

“多少钱?”

“师哥,你这不是笑话我的么,你来店里抓药谈啥钱呢!直接拿走。不过你这药方是师傅留下来的么?”

“你是行家,看不出来?”

大树有心说自己只学了师傅十分之一的医术。话到口,一屋子人他又咽了回去。

“一看就是师傅的秘方。”

满屋子人都惊叹,宗震岳去世这么多年,他的大先生名号还是当当响!

“那我走了。”

嘉恒硬留下五百块买皮狐的钱走了。

大树送到店外。

嘉恒看着洪德堂的牌匾跟大树说了一句。

“老弟,牌子可以挂,不过你是借,不能往下传,洪德堂永远是宗家的。”

“那是自然,师哥。”

“走了!”

看着嘉恒远去的背影,大树唾了一口唾沫。

妈的,装什么装,你就一农民,喊你师哥是抬举你!真以为自己是宗震岳的衣钵传人呐。

回到店里大树再看病就有些走神,他心里藏着事!便挂单不再叫号,一个人去了后院的书房。

把刚才嘉恒的药方抄了一遍。师傅临死前没说药方的事啊,今天看的这方子他自己都没听说过。

琢磨着方子,他笑了。嘉恒虽是个农民,但农民有农民的狡黠。嘉恒隐去了几味至关重要的药材。

嘉恒家必有宗震岳留下来的价值连城的秘方。大树直拍自己的大腿,这些年没和宗家走动,看起来是个大错。

得不到的越想得到。大树开始琢磨怎么搞到秘方。

日到当头。七月流火。

嘉恒的车里小风扇根本不管用,扇的都是热风。看到前面大柳林里有个西瓜摊子,就把车开了过去。

“来个西瓜。我地里的瓜刚打瓜纽,你这都下市了。”

“嗨嗨,老哥,我们这是春西瓜,你是麦茬瓜。不一个季唻。”

“ 还是春西瓜挣钱,比种麦强。”

“都是辛苦钱。卖别人一块五,卖你一块。”

“那感情好。”

“歇会,天太热了,中午赶路别中暑了。”

听人劝,吃饱饭。

嘉恒在树林里吃了瓜,拿了席子在柳林里眯瞪到下午三点才开车回家。

黄芩很高兴。

“你面子大,大树留你这个师哥吃席了?”

“屁!我不说掏钱,他腚都不挪一下,皮狐花了500块。”

“我的娘唻,又不是买羊,一只狐子买的比羊还贵,他指定坑死你了,还卖了面子给你,那几味药才几个钱!”

“行了,行了,是你上杆子去人店里的,吃亏上当就这一回。感紧抓两只天龙来,西厢房里有好多。”

“你自己去吧。”

黄芩嫌弃男人抓药不抓完,还留个尾巴。

“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完整的方子拿出去就泄密了。”

嘉恒当天晚上配齐了药,连夜熬了。将药膏抹在切好的皮狐块上时,已经是子夜了。

将膏药用棉纸包好后,嘉恒乏累的躺在夏屋里睡着了。

东方天蒙蒙亮的时候,兴邦已经坐车从省城赶往淮海市。他这次来开艾镇农改试点调度会。

车拐上淮河大桥,看着波光粼粼的淮河,兴邦想起十二年前,他也是返回淮海市,那年他还是淮海市的市长,翟柏涛送了他一幅画,他的仕途就此转向。

“找个地方停车吧,我请你们吃早饭。”

罗汉平麻溜的下车去找早点铺子,兴邦站在淮河大堤上,点了一支红梅烟。

罗汉平迎着朝阳走过来,一脸的朝气。

“书记,前面有家摊挺干净的,咱过去吧。”

“好!”

兴邦拧灭了香烟。跟在汉平后面去吃早点。

岸边的粗柳摇曳着枝条,吹不动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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