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老君坦白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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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将双眼雕琢精细,智慧又将其镂空掩盖,给灵文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仿佛就要喘不过气来,只是匆匆一眼闪过,刹那间的迟疑已经让老君尽收眼底。他不敢与老君对视,那双棕黑的眼在枯老如树藤的脸上,仿佛一个漩涡黑洞,所有的心思都将被吸入其中,然后又被吐出来,被彻彻底底地看穿。
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苍茫平原之上,一面面绿底金黄大树叶图腾三角旗迎着风飒飒作响。站在城楼上俯瞰下去,可以看到靖木玄色的身影被一群漆黑如墨的鸟儿环绕着,一文则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衣裳,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此时此刻,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经出征,向着远方前进。然而,示期却不肯前来送行,只留下灵文和老君在城楼上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当军队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时,灵文转身就想溜走。然而,老君似乎早有预料,毫不意外地喊住了他,灵文心中一紧,尴尬地笑了笑,回到原位。
“灵文殿下,我们有话聊。”他深不见底的双眼再度袭来,灵文只好将视野转到苍茫冬日,避免对视。
灵文尽可能镇静自己,说道:“老君有事要说?城楼风大,尽快说了我们下去歇歇吧。”
灵文不管文未要说什么,只是催促着风大快些回去,他不愿单独和他一处。或许是心思过于明显,人处于不安全状态下总会下意识将脚的方向移向最适合逃跑的方向。文未干枯苍老的手倚在城墙上,他往下看了看,“这十数丈高度,摔下去可就死了。”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耳朵冻红发痒,灵文捂着耳朵,灵文顺着城楼往下看去,风将其吹得摇动不止,不禁将自己双手抱住一般,勉强取暖。
“灵文殿下。”文未看向苍白的前方,他停顿了许久,“你我并非敌人,为何与我作对?”
“老君话中埋怨,恕灵文愚钝——”灵文的话还没说完,文未老君双眼扫过,并未停留,他转身要走,简单的几句话功夫,让灵文在严寒中后背湿透。刹那之间,灵文深刻的认识到此时的老君,将不真诚之评价加之身上,不及时挽回,后果不堪设想。
苍老的背影在寒风中。灵文不禁细想其中,脑子被风吹得蒙蒙的,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人不能离开此处,最起码不是这时。
“老君切且慢,我有话说。”灵文还没想好如何说,或许是音量不够,老君并未停下,灵文快步追上前去。两人相视一看,老君呵呵笑道:“城楼风大,下去说吧。”
灵文停住脚步,他深沉道:“老君放着荒主不做来我兽界作谋臣,灵文很难相信老君,还请老君理解我的唐突和不安。昨晚之事,并非灵文与老君作对,老君您也看到了,父亲心疼小弟不愿他再远行——”
“宥昙呢?”老君停在城楼之下,他抬眼看向灵文。
灵文脸上因连夜操劳,多思多想导致的脸部肌肉抽动一下,他往下阶梯,与老君齐平,说道:“不知从何说起才能让老君不干涉我们晚辈的事务。也不知如何讲话才能让老君不认为我在与您作对。更不知说些什么才能让老君对我有所信服。”
风被城墙挡住大半,还是将灵文的脑袋吹得生疼,他止不住的皱眉,手在太阳穴上按了又按。他并没有把握能将老君说动,在他内心深处对于老君的恐惧和担忧从未消失过,此刻更是达到了巅峰。被看穿了又如何?世间时时刻刻都在运行,上神并非无所不知,他们是规则的制定者和拥护者,荒界称神之人四散难以重现当日辉煌。规则被制定被遵守,一切的一切,一个人一件事,能干涉多少?
文未老君的眉毛已经变成了白色,无法分辨出到底是因为落满了雪花,还是本来就是如此之色。他的双眼突然闪烁起一阵湛蓝的光芒,目光越过脚下城墙,落在城内那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楼房之上。此时此刻,这些楼房正在被轻柔的白雪所覆盖,仿佛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雪霜。老君冷不防笑了笑,他说道:“师玉城四面环山,以此开战白界必输无疑,灵康不是蠢人,他明显是要活抓花声,你还跟我装糊涂。”
“老君除了在大殿上惹得父亲暴怒之外,还能有什么法子能让花声不去呢?一文变成如今模样,作为兄弟,我如何不心疼他?”灵文丝毫没有避讳地直接问道,表示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他不得不将自身的利益从这件事情当中剥离开来,现在的他只想竭尽全力地去保全自己的弟弟。
老君笑道:“灵文殿下你是最懂你父亲的人,你当然知道如何说做什么才能让兽主收回成命,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不得不另作打算。至于结果如何,我不得而知了。”
师玉城四面环山,旷野四周也被蛇形一般的山脉覆盖,皑皑白雪能将山色掩盖,也能将危机掩盖。常年大雪并不稀罕,可将几乎将能量强悍的人聚集于此,震慑四周山脉积雪,雪崩将城掩盖,必输无疑。而灵康恰是要将他们齐聚这里,究竟是为何?灵文不敢再轻下结论。
灵文观察着老君的表情,老君的眼神依旧看向城内,灵文说道:“荒界储殿下云文玖去世三十多年来,老君处心积虑将其塑造成一个完美的殿下身份,眼见着就要被打破,不知老君惊恐的是储殿下的名声,还是其中更大的秘密呢?”
老君苦笑一下,“文玖啊文玖。”老君往下走去,灵文随后跟上,他认为危机已经解除,即便老君对此怀恨,以后的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想着想着,随着站位的下降,风不再如此激烈,身子逐渐暖和起来,也让他浑然松了一口气 。
城墙脚下,老君走去。灵文依旧跟着,老君笑道:“殿下不妨离开,我需要安静片刻。”
“老君有话没有说完。”灵文敏锐地察觉到,他不依不饶,心中确实空荡荡的。
老君露出他一贯以来胸有成竹的表情,说道:“殿下,你杀了神女,灵康不会放过你的。杀了花声,云横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若是只是私情让信任你的兄弟前行,面临的,将会是整个兽界的覆灭。”
突然之间,一股无尽的恐惧如汹涌澎湃的浪潮般猛烈地冲击而来,让人毫无防备。仿佛所有的谜底都近在咫尺,但却又像隔着一层薄纱,模糊不清、难以捉摸。时间线变得异常扭曲,仿佛被无限拉长,在梦境中不断旋转、摇晃,令人头晕目眩。灵文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以发出哪怕一丝声音,灵文忽然惊醒一般,瞪大眼睛,他问道:“为何是神女?”
“荣坛山上的血脉封印早就被灵康破除了,封印明青竹的是冰桐矛上的能量石。触及能量石的人,必死无疑。不论是谁。但只需要一人——需要一强大能量之人,将空缺填满,荣坛山便能重现。我本意机关设计让里言开启荣坛山,要他死于此。事情却不如我预料,他竟然将能量全部散去,解除了云横身上的禁术。”七术说道,“灵文啊,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原来这世间万物的种种变幻并不是突然发生的,而是在漫长岁月的冲刷下逐渐形成的。每一个瞬间都在悄然改变着,而我们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需要耗费自己全身的力量和精神。当我把最后一丝能量散尽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支撑我生命延续下去的,正是那些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记忆。一旦这些记忆消失,我也就如同风中残烛般,随时可能熄灭。我还记得文玖,记得二哥,记得所有曾经与我有过交集的人们。我却忘记了某些特殊的感觉,等到连这种感觉本身都变得麻木无感时,我对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抱有丝毫的情感波动。而那时,或许就是记忆最终将我带离这个世界的时候吧……这就是代价,灵文,你计算一切的代价也正在路上。”
灵文目瞪口呆,他不知从何说起。早早便知道当初青蚕族和平衡族编织谎言,将真相掩盖——
“灵文。”老君叫他名字,灵文猛地一惊,老君说道,“你是不是也忘记了很多事情。”
灵文浑身冷汗,他只好点头。生命的消逝原来是记忆的消失,灵文读懂了文未眼中那一份苍凉之感,“灵康不会让花声去碰结界的,这样一来,神女的性命也会收到威胁!”
“他会。”文未说道,但他没有多余的解释。雪下大了,两人在雪中对视许久,都找不到想要的答案。一位白发老人一袭米白色长袍,他将帽檐拉下,说道:“臣下听絮,有事找老君聊聊。”
灵文见了听絮长老出山,心中有了一丝希望,老君呵呵笑道:“长老直说。”
听絮长老看了眼灵文,他慢悠悠地说道:“我有一法,能将荣坛山封印解除。并且能满足您的愿望——昊天战神殒命于此。”
老君却呵呵笑了,“我不想他死,只是不想他好活。长老,我的心意如何 ,兽主没有告诉你吗?我要让兽界称霸世间,兽主成为天下共主。”
听絮长老先是轻笑一声,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天下共主……天下共主……”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个词,似乎想要从中领悟出更深层次的含义。然而,现实却让他感到忧心忡忡和无奈。灵文以为长老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并无在意。显然,老君脑海中还有更深的忧虑,不仅是兽界,更是整个世界。
真能相信他吗?灵文不禁思考起来。
灵康脸色苍白,他尽力盘算着思索着,对抗着,像是想不起来。脑海里西月的模样慢慢淡忘,像是被蒙了一层油脂的,他不得不一遍遍的在嘴边提醒自己。芮庆注意到这些,她开口想问,不知从何开口。灵康说:“不等演风了,来不及了。抓了靖木,我们快速撤退。”
芮庆应了一声,灵康接着说道:“城中百姓撤退如何了?”
“差不多了。”芮庆略有迟疑,“白明义等人成天享乐并不知晓,需要提醒他们吗?”
灵康缓缓地摇着头,神色凝重地说道:“白明义的父亲杀了白王的父亲,这是不共戴天之仇,此次前来,作为白王的兄弟,一是为了复仇雪恨。然而,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难以再次提及。于是,我和白王达成了一个协议,决定要将这个要塞彻底填平,从此断绝白兽两界之间的任何联系,此为其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集中精力,共同对抗来自荒界的威胁,兽界——兽界不足为虑。其三,便是我要抓靖木。”
灵康抬眼看向芮庆,“孩子,你去吧。帮一把西月。”
芮庆得令便要出去,灵康不喜欢被人多问,芮庆本身也不不喜欢问三问四,脚步还未踏出。灵康道:“等等。”
“告诉西月,荣坛山的封印不能开,不能由她去开。这其中颇为蹊跷,我还想不明白究竟为何解不开血脉封印,或许只有青蚕族能知道全貌。她与靖木之间的联结若是再无法解开,可能会被反制。我看靖木如今浑然水制,摆脱木系法术只是时间问题,西月千万不能牵扯其中。静静地等着时间便好。”灵康道,“我只怕,我只怕有人不给这个时间。七术如今并无反抗能力,搅动这世界的,我担心是二殿下——云山觅。他是明青竹的学生,只怕他要——”
“什么意思?”芮庆追问道,她注意到灵康不似从前,他羸弱的像是将浑身都摊在桌面上。灵康吐出一口鲜血,眼神迷离起来,“孩子,你,你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