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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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是大事。
娃娃是希望。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草原,残阳如血。
武子期挑了百十来个娃娃,让他们围着他坐成一只大大的圈。
他在圈中,笑呵呵地自我介绍,又笑呵呵地邀请娃娃们自我介绍。
从今以后,他,遣原使武子期,就有一百一十一个学生啦!
明天,各部落头人还会选聪明的年轻人来学习经商汉文。
明天,他,遣原使武子期,还会有更多学生哦!
“哒哒哒!”马蹄声欢快。
少年十七训练结束,回家。
下马,牵马进院。
“贡叔,十七哥回来了!”妲娜笑吟吟。
少年十七微微一笑。
训练很累,和做雅拉府奴隶时一样累,每天都是一身疲惫地回来。
但做奴隶时,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绝望。如今的训练却是一天比一天充满干劲和希望。
尤其,每天傍晚回家时都有一个人给他一个明媚的笑。
这个笑清澈又明媚,他每天都很期待。
“十七回来啦!”
“十七回来啦!”
“回来啦十七!”
“十七!”
少年十七:???
妲娜:“家里来客人了。”
只见院中长桌坐满了头人。
那张长桌是贡叔有晚守夜时做的,他们自己坐是够的,头人们排排坐就不够了。
挤得满满当当,一个个堆着笑,非常热情地跟神女的十七哥打招呼。
惊心动魄的一晚过去了,头人们想通了许多。
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搏,和神女,和达瓦部落、察察部落一起造反。
要是成功,就不必死了。
要是失败,还能晚点死。
总之,多蹦跶一天是一天。
其实造反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他们拥有了超大铁矿、超大宝石山。
“神女说了,这些都是大家的。”几个头人乐呵呵。
造反真好,神女真好。
听说神女让达瓦部落的老马生了小马,神女很会繁殖牦牛和羊。
听说神女吃毒草像吃饭。实际上,昨晚他们中的几人亲眼见到了。
还听说神女能治好伤病,还能给人力量。
昨晚雅拉府府兵偷袭,勇士们就是吃了神女亲手煮的汤无比英勇,连颤颤巍巍的老弱病残补起刀来都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个野生神女,还是很有神通的。
吃了这顿饭,他们就回去好好挑几名机灵的年轻人来,跟着神女的汉文先生学汉文,真是荣幸啊。
今晚,武子期醉了。
高原的青稞酒烈,他高兴,一杯接一杯。
他是遣原使,负责东唐语言与文化的传播,背负着东唐和西原的友好使命。
但因为仁钦老爷有毛病,逼得他不得不用这种法子去完成使命。
远在长安的姑姑会理解的吧。
“婉婉……”武子期一脸迷蒙地望着头顶的大月亮,大月亮里有倩影,接着一头栽倒。
“婉婉是谁?”白玛问。“是个姑娘嚒?”
“是先生的姑姑吧。”妲娜:“先生想家了。”
达瓦起身,要将武先生抱回房去。
降初已经将人扛了起来。
“哟呵!花大水姑娘好力气!”
“花大水姑娘真了不起!”头人们称赞。
不愧是神女身边的女人,生得比花还美,长得比男人还高大,力气也很大。不愧是神女身边的女人!
妲娜帮着开门,掀被,也一起去了。
达瓦愣愣地站着,他又晚了一步。
白玛再次同情不被花大姐偏爱的达瓦。
……
因为那一战,已经跟雅拉府完全撕破脸。
雅拉府那边暂时没有大动静,倒给了他们好好准备的时间。
武子期很忙,忙着练兵,眼下又多了七大部落的勇士。还要教一百五十多个学生汉文,忙得脚不沾地。
还好,他还有妲娜这个大弟子,能帮着教教小的基础汉文,他则将汉文教授的重心放到年轻人的行商汉文上。
雅拉府虽然不来打他们,但也没闲着。
每天一大早,平巴阿使便领着几十个小神侍到白骨草原外搭台子。
接着奏乐、唱歌、跳舞,诉说神明的故事。
“神明爱世上的每一个生灵,所以设下管理府。”
“管理府是神明对世人的爱。”
一开始孩子们当热闹看,大人们也来看,一副看乐子的模样。
渐渐的,大人们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训练和学汉文时心事重重。
尼玛头人也来了,劝七大头人回头是岸:“你们瞧,我还是头人,我的吃穿还是最好的,我的家人们也过着和从前一样的日子。”
“仁钦老爷没有大家以为的坏,他明白我们那日是中了魔鬼的圈套,会原谅我们的。”
“神明就在我们头上,神明看见你们将魔女错认为神女膜拜,该有多心寒。兄弟们,别再错下去了,快回去认个错吧!”
新加入的头人不免动摇。
是啊,管理府是神明对世人的爱,背叛管理府不就是践踏神明的好意嚒?
妲娜抖出腰间的皮鞭,甩出去,缠住尼玛头人的脖颈,“谁许你跑来这里胡说八道的?滚!”
尼玛头人被缠着脖子甩飞。
武子期很忙,但再也不能忽视白骨草原外的吹吹打打了。“精神的摧毁最为致命。”
那是因为,精神的力量最为强大。
当晚,白骨草原生了很多簇篝火,八大部落齐聚。
喝汤、吃酒、啃肉。
娃娃们不懂事,玩笑打闹。大人们心事重重,没什么话说。
老贡站了起来,和少年十七一起走到最中间,敬大家一杯酒,然后缓缓说起他们的故事。
“各位老爷、兄弟不认识我吧,今儿个来介绍介绍。”
老贡是个沉默的人,多年的磋磨让他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因为在雅拉府,没人会倾听一个奴隶的苦难,只需要一个干活干到死的牲畜。
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他有些紧张,稳了稳心神,尽量不磕磕巴巴。
众人正觉得烦闷无趣,刚好有一个老头站起来说话。一看,给他们解闷的竟是神女家的老头。
他们不知道那个老头叫什么,只知道那个老头总是一个表情,很少笑。大概是个哑巴,从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做事。
没想到,这老头不是哑巴。
“我生来就是雅拉府最低贱的放牛奴,没有爹妈,也没有名字。他们叫我老贡,因为上一个放牛奴就叫老贡。”
“我继承了上一个老贡的名字和衣服,给仁钦老爷养了几十年牦牛。我几乎走过雅拉高原的每一寸土地,知道牦牛春天最爱吃哪里的草,夏天最爱下哪处水,秋天最爱吃哪片林子的果子,冬天哪里最温暖。”
“我把每一头牦牛都养得很好,上好的牦牛奶有雅拉湖水那么多,主人们喝牦牛奶,或用牦牛奶洗脸洗手泡澡,或倒了,没有一滴是我的。”
“大块大块的酥油,主人们用来和青稞面粑粑、润头发、擦靴子……我的双手沾不到半点油花。”
“上好的牛毛牛皮全做了主人们的东西,我仍穿着上一个老贡的烂布条条和烂草鞋,得不到一根牛毛来御寒。”
“在雅拉府,牛羊比奴隶高贵。这些,我不该抱怨,也没资格抱怨。”老贡语调低低,声音哑哑,语气淡淡。
听的人心中有些酸涩,但还好。在西原,每个奴隶都不容易。
“我安安分分放牛养牛,这一世这样过去也就算了。没想到主人们一个不高兴,便拿我这种低贱的奴隶出气。”
“我的腿是被大少爷打断的,没人给我治,我的头发是二小姐烧着玩的,烧焦了头皮,长不出头发啦。”
众人喉头一哽。几乎每人家中都有被贬为奴的家人,奴隶的日子实在艰难。
“都说仁钦老爷慈悲,看我可怜,送我衣裳穿。”
“衣裳是从死去的麻风病人身上扒下来的,我自然染上了麻风病。”
“十七小子也没爹妈,我在牛圈边捡到的,那时跟个小猫一样。我一直养着,大了就打扫牛圈。”
“我的麻风病也传染了他,我们俩都被丢到白骨草原来等死。”
“白骨草原之所以叫白骨草原,只因为这里堆着几千年来惨死的奴隶的白骨。白骨山上盘旋着许多秃鹫,他们在等待。”
“白骨山下,许多像我们一样的麻风病人苟延残喘。”
“我以为,我这一世从苦难开始,也要从苦难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