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疯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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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头,宫中宴饮取消,絮儿坐在肩舆听太监说李效疯了,惊愕之色久久褪不下去。
“好好的人哪会说疯就疯?”
联想到的都是李效在隐春园里和金枝、集美打雪仗的样子,难以置信。
那太监朝锦鸾宫的方向努嘴,“养在别处大约还成,养在那里发疯都是轻的。”
听他对陈贵妃颇有微词,絮儿压低声音问,“何以见得呢?”
“从前在那处当过两年差,不好说前主子的坏话,不过是看不过眼。七岁的孩子,为给他练胆,叫宫人从房檐上丢下来给人接住。”
说着不屑哼了声,“亏奴婢接得及时,殿下脸都吓白了。”
絮儿骇然,陈贵妃真的好疯!
一时揪心得紧,捂着心口道:“劳公公往锦鸾宫传话,我想见靖王殿下。”
那太监是皇上的人,从前被派去给贵妃撑腰,后来实在看不下贵妃的做派,又回皇上身边伺候。
自然是不肯去的,一并耐心劝絮儿,“这个节骨眼儿您又何苦去碰那毒钉子,且不说人家不感激,反猜测您是去瞧笑话,白惹一身不痛快。”
道理虽是那样的道理,絮儿到底不能坐视不管,仍是坚持往锦鸾宫去。
锦鸾宫门前,早前迎待她的嬷嬷福身劝阻,“王妃留步,今日娘娘与殿下皆不见客。”
看絮儿眼眶红红的,不停伸着脑袋往宫门里头看,嬷嬷低声道:
“知道您忧心殿下,如今太医院当值的不当值的都给皇上叫了来,必定能诊个明白。您先回去,若有什么差人来告诉一声,奴婢必定照实回话。”
絮儿听她说的有理,正苦于锦鸾宫没有可靠的人传信,便借机试探:“姑姑心慈,劳姑姑留神听着,若殿下醒了或是想吃什么玩什么,务必差人往隐春园知会一声。”
说着拨下手上的一只玛瑙镯递去,“一点心意,请不要推辞。”
那嬷嬷略一愣神,也是眼圈红红的。虽说被皇后安插过来盯着锦鸾宫的动静,见李效疯了到底不忍心。
她轻声应和收下,又福身,“奴婢明白。您先请回吧。”
絮儿这才随轿舆出宫。既至宫门,见隐春园的车轿停在不远处,张稳、陆展各带一队人马护在左右,就知车里坐着李辞。
絮儿心下难受得紧,说不上是为李效,还是别的情绪。好像一旦与这错落华美的殿宇沾边,人就会变得不幸。
她拖着步子捱到车前,李辞打车帘出来拉她,两人对坐两端,皆没说话。
马车赶起来,李辞看她哭红了眼睛,方挨去搂着,“吓着了?”
絮儿垂着脑袋看哭湿的绢帕,声音沙哑,“十弟怎么会疯?”
李辞虽是难以置信,语气极力平和,“他心思重,平常不大与人结交。什么事情只顾闷在心里琢磨,于健康有碍。其实说不上疯,不过是一时痰迷心窍,下了痰祛了燥,大约没妨碍。”
听他说得有理有据,字字温柔,絮儿知道必定是在宽慰人。
锦鸾宫那郑嬷嬷才说了,所有太医都被请去诊治。若非疑难杂症,何至于闹得那样大?
她含泪贴向李辞心口,狠狠抽噎两下,声音不受控制地抖,“真怕你也那样。”
絮儿第一次有不能失去谁的感觉,七岁时爸爸离婚离家,她那时小,只是哭。论及难过,比不上妈妈分毫。
如今贴靠在李辞温暖可靠的胸膛,像个贼大冷天偷来件袄子,生怕给主人家发现拿回去。
她两手环住李辞的腰,贪恋地蹭在他胸怀,蹭得那青色冕服满是粉白的脂粉。
咕哝道:“你平日也闷得不行,什么心事都不往外说,就会摆个臭脸,真怕你家有祖传的大病!”
这话李辞听着既觉新鲜又觉心酸,往怀里窥她,“马上十八的人了,还像三岁孩童哭鼻子。”
絮儿抽动鼻翼,缓缓吐出两个字:“放屁!”
这才破涕为笑立身起来抹泪,“像三岁还不好?什么都不用做,有人哄着有人偏爱。”
李辞贴过去一点,半笑不笑地,“往后每一岁都有人哄有人偏爱,岂不更好?”
絮儿正抬手拧他胳膊,见他穿得厚到底作罢。
靠在车壁上又想起李效,喃喃道:“锦鸾宫有没有人和他玩三国杀呢?他紧张时总啃指甲,拇指全是血印子,不知贵妃娘娘知不知道?”
李辞眸色深敛,也靠到车壁闭目养神,“大约不知道。她那个人,即便知道也觉男子汉不该有胆怯的时刻。”
他今日戴五珠九旒冕,衬得那张冷脸更为矜贵威严,只是胸前被蹭上了胭脂,显得不伦不类。
正是这样不伦不类的时刻,使他看起来像个活生生的人。否则与太庙里挂的死人像有什么分别?
絮儿不要脸地想,这是她的功德。
可惜李效没能那样幸运,她想起来问,“王爷,十弟倘若治好了,今日捅了大篓子还能议储吗?”
李辞沉声笑了下,眼睛仍是闭着,“打一开始就没他的事。”
絮儿瞪圆眼睛,眨巴两下没眨巴明白,“他代天子祭天,还有那么多大臣拥戴。”
李辞淡淡笑着,“父皇那个人,惯常喜欢使障眼法。”
假作真时真亦假,这世上真真假假的事情多了,哪怕亲如夫妻、母子,也难保证都是真心。
那厢陈贵妃从永寿殿出来,已是二更末。闹这一整天,她还没好好看过李效。
临睡前来到锦鸾宫偏殿,当值太医忙起身行礼,她略摆手,“如何了?”
太医面露难色,嘴上仍是宽慰,“殿下虽未醒,然高热已退,谵语之症有所缓解,于性命无碍。”
陈贵妃温声道:“知道了,你们先出去。”
秋禾领着太医退到外头候着。贵妃独坐在李效床前,因是母子独处不必装模作样,便有一缕嘲讽从嘴角流出:
“不中用的废物!”
说是如此,眼泪先一步滴落。
她拉起李效瘦削的手,适才发现拇指指甲被啃得短短的,险些盖不住肉,四周结了一圈厚厚血痂。
陈贵妃眉心抖了抖,问自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能啃成那个样子,想必有些年头。
尽管心海泛起惊涛骇浪,她丝毫不敢检点自己作为母亲的过失,生怕给自己安上养育不当的罪名。
李效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否定对李效的养育方式,就等于否定她汲汲营营的一生。
陈贵妃捧起那手细瞧片刻,又放回被里。
细看李效那副睡颜,不像执掌天下的君王,到底还是像孩子。
贵妃自嘲地笑,“投胎做我的孩儿,你有什么不知足?”
“母妃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已经进宫封了美人,一并让你大舅舅做了进士。你如今不过只是读书,旁的都不要你操心,还不知足?”
“别想着装神弄鬼就能混过去。这可怜样子做给你父皇看?那倒不必,他是天下第一心狠之人。给我看也不必,你知道我向来看不上软弱的人。”
稍一顿,起身往李效耳边嘱咐,“咱们娘俩再辛苦一阵,只待把你三哥、五哥铲除,往后日子便好过了。听话,啊?”
说完便出门唤太医与宫女进来伺候。
不知过去多久,李效在昏黄的烛光里睁开通红的眼。因为愤怒,白眼仁布满血丝。
少年的叫喊声彻夜不绝,穿透几层院墙,“杀!杀!杀!杀死他!把他们全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