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锦鸾宫还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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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絮儿果不其然打他一拳。
“请端正些。”
不知何时开始,她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分明外人看来李辞再端方不过,偏到她这里就变了味。
絮儿没忍住笑出声,“要就要女孩。”
李辞受宠若惊,翻身将她仔细看着,“当真?”
“当假。”
絮儿扭到一旁,看窗外远山坠满霞光连声叹息,“孩子哪是想生就生的?倘若不喜欢我们这样的父母,倒让孩子一辈子痛苦。”
李辞被噎住,须臾又笑开。他自知做不成好父亲,却笃信絮儿能做个好母亲。如此想着,唇边勾笑翻身下榻,转到屏风后换衣裳。
已到掌灯时分,絮儿探出脑袋问,“这么晚了还出去?”
李辞的声音响在屏风后,像隔着几重柔软的山,“初九开春闱,父皇让我今年任同考。这不翰林院的汪大人请去议事。”
自从陈贵妃一党被查办,朝廷中不少人改走齐王的门路。这些日子不断有人递帖子求见,流水似的应酬。
絮儿抬眼一瞥,目光落到桌上的蜡烛,“可不许吃酒。让人晓得你麻期放纵,被人参了我可没本事救你。如今父皇真格谁都不见,送一百杯奶茶也不顶用。”
李辞换好衣裳出来,见她像只装满怨气的圆肚花瓶瘫坐在榻,弯腰一吻,“放纵仅此而已。”
好些日子没亲热,一下给他撩拨起来,絮儿又是恼又是羞。然而一想起李效,欲念便如青烟飘散。
自来有人死,便有人生。
没几日皇上有旨,宣齐王妃进宫。絮儿疑心这些日子登门的人多了,恐被人断章取义拿去做文章。
一路提心吊胆来至永寿殿,见朱美人躺在榻上像是病了,眉心不觉皱紧。
“可是哪里不爽快,春日里不出去走走,歪在屋里做什么?”她迎过去见礼,凝神左看右看,像个大夫。
朱美人莞尔一笑,笑容底下渗出一缕娇红气色,“我有啦。”
絮儿立时领会,挨到她身边去,高高举起手,“我想摸!”
朱美人连声笑着,提起指头朝她比了比,到底握着她的手按到肚子上去。
一面轻揉着一面说,“前些天晨起胃里不太爽利,以为过年吃多了克化不动。而且我那月信一直不准,也没往这头想。”
朱美人有张粉雕玉琢的脸,笑起来更添颜色,说是仙子下凡也不为过。
絮儿痴痴看着她笑,索性把脸贴到她肚皮上。
朱美人的脸越发涨得通红,“太医说还不到三个月呢,这会子听不到动静。”
絮儿嘿嘿一笑,抬起脸,“皇上知道吗?”
朱美人拿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低声道:“昨天徐太医请平安脉时他在的。”
“他高兴不高兴?”絮儿问,两眼放光。
忽觉这话问得不妥。皇嗣自来是宝,皇帝当然高兴。只是恒荣帝已有了十几个孩子,恐怕没那么高兴,至少不会像朱美人那般欣喜。
朱美人歪着脑袋看她,噗嗤笑出来,“我猜高兴,当着徐太医的面他冷着嗓子说‘朱美人是头回生产,务必仔细’,像是无所谓的样子。可夜里我醒来,发现他将手掌盖到我肚子睡着了。”
提起琐碎细节,朱美人仿佛沉浸在美妙幻想中。多半是猜想她的孩子,自然而然地想到别人的孩子。
她忽然调转话题,“记得洪嬷嬷吗?就是锦鸾宫那位。”
自然是难忘,她决然赴死的模样时不时浮现在絮儿脑海。
絮儿顺着问,“她怎么了?”
朱美人朝窗户外看了眼,随口吩咐:
“小厨房熬着安胎药,你去瞧瞧好没好?”
“我身上冷,再去抬个熏笼来。”
“齐王妃最是喜欢吃榛子佐茶,你去拿些来。”
待把厅内的太监都打发下去,才低声道:“她死了。”
“死了?”絮儿拧紧眉头,抿了抿嘴,“那日不是被太医救下了么,说只是皮外伤,如何死了?”
朱美人抬眼看絮儿,又垂眸看自己的肚子,好像在品味生命微妙的轮回。
好半天才低声感慨,“她一个未出宫的姑姑竟小产过。打那日自戕不成大伤精气,便一病不起,死的时候身下流了好些血。”
絮儿略一怔忙捂住嘴,生怕惊叫出声,好半天才平缓心情。“她在锦鸾宫当差十几年,康皇后在的时候就伺候着,最是规矩的一个人。”
“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朱美人半虚着眼,语气带着后怕,“深宫真是如深海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见她脸色微变,生怕她怀孕期间胡思乱想妨碍胎儿,絮儿赶紧岔开话题,“你近来还吐不吐?”
朱美人一下转了笑颜,撒娇似的噘起嘴,“吐得少了些,就是想吃东西。都说酸儿辣女,我竟是最爱吃甜的,怕不是怀个哪吒。”
絮儿笑出声,“那要等三年才能见到,不成不成,我可是急性子。”
这厢太监把安胎药端上来,伺候朱美人喝了,絮儿与她随意寒暄两句预备出宫。路过锦鸾宫时见宫人们正往外搬水仙花。
絮儿一抬手,太监将她放下来。
不到两个月光景,锦鸾宫全然换了样子。昔日一百盆精心呵护的水仙花,如今像砖头般随意堆叠乱放。太监们说话粗声粗气,再没有以前谨小慎微的态度。
殿内很久没人清扫,倒春寒下过的残雪仍堆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凝结成死硬的冰。
她提裙走进,太监们纷纷垂头行礼,絮儿不看他们,一面走一面打量陌生的锦鸾宫。
“起来吧,不过随意转转,不妨碍什么。”
领头太监讪笑着跟在身侧,“这地方没人收拾,脏得很。王妃还是别逛了,仔细弄脏衣裳鞋袜。”
絮儿不以为意,淡笑道:“难得公公仔细,不妨碍的。”
说着摸出小钱袋,随手赏了好些银子。那些太监自然乐得遇上财神爷,也就不去管她,随她走动。
锦鸾宫的变化真是大,一切门窗都关着。太阳刚偏西一会儿,屋里就落不到光线,黑而冷。
四周不闻人声,连鸟鸣都少,像是空了二十多年。
她捅破糊窗的薄纱,便见暖阁那张美人榻安静地搁在那里,不免想到从前陈贵妃总是歪在那上面见她。
那时候彼此飙演技,如今真乃物是人非。
再往前便是宫女们的居所。才下过几场春雨,残花碎叶沾在甬道,斑驳而苍凉。
絮儿正要往里进,方才那太监忙跑来劝,“王妃请留步,里头可关着那位。”
如今陈贵妃已不是贵妃,而是宫娥中位分最低的淑女,比她初进宫封的美人还要低几等。
太监们索性连称呼淑女都免了,就叫她为那位。
她被关在最里头的杂物房,常年晒不到太阳,可视为一种刑罚。
絮儿忽然生出一股好奇,为康皇后,为李辞,也为她自己,亲眼见到作恶多端的人受到惩罚,以此告慰过去含冤受辱的日子。
她从袖中摸出一个金锭,“就待一盏茶功夫,公公行个方便。”
那太监笑着来接,“那您快着点,奴婢在这替您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