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惹祸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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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宫朝华殿,小朝会刚下,言官宋执被留了下来。自上次他贸然与皇帝谏言之后,轩帝将其正式调往了言议阁。
近日,裴氏族兵的事让轩帝很是苦恼,当年太祖亲自答应裴氏可保留如数族兵,但根据记载,只知道裴氏有上万族兵,足以平一方太平,到底这个上万是多少?这个问题在轩帝脑中日夜环绕,让他夜不能寐。
宋执大抵是猜到轩帝为何会刻意将自己留下,俯首道:“臣有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轩帝放下手中文册,让他细细道来。
“裴氏族兵如今大部分驻扎在东南,东南河曲一带多密林大山,我们大可以剿匪为由,让裴氏动用族兵帮助朝廷清除匪患。一来我们能摸清其数量,二来,也能消耗其兵力。”
轩帝沉吟了片刻,道:“我记得先帝曾经大肆剿匪,那里可还剩下什么匪窝?”
宋执拱手,屈身道:“圣上说有便是有。”
见轩帝似有不明,宋执抬首看向高座之上的皇帝,解释道:“圣上,若当真没有,咱们可以自己养。”
轩帝神色微凝,他细细地审视着殿前躬身的下臣,半响,道:“此事,孤从未听过。”
宋执眸光微动,他复低首一拜,道:“臣明白。”
若成便是殿前功臣,若不成便是万古奸佞。
宋执入仕一路坎坷,十载光阴方才有幸走到殿前,其中曲折打压不足为外人道。
皇帝不愿做违逆先帝政策之举,那便由他来做。反正这央国朝廷,多是走狗,他选择为皇帝的走狗,亦不为过。
此时,辛栾带着御厨房刚做好的汤水前来,正好与宋执擦肩而过,他将汤水呈递给皇帝,夸赞道:“宋大人这般年轻便能进言议阁,当真是人才。”
闻此,轩帝冷哼了一声,道:“能进言议阁的也未必都是人才。”
毕竟有些话皇帝说不得、做不得,但为臣者却可以。
见辛栾不甚明了,轩帝倒是好脾气地笑了笑,道:“先帝曾言朝廷之中不需要所有人都为纯臣,水至清则无鱼可活,那要这池塘便也无用了。”
辛栾毕竟也是老人了,自然省得此话,陪着笑便将这话给揭过了。
“公主殿下如今去了南边,国学堂那边已经筹办的差不多了,裴怀之可还要留着?”
轩帝罢了罢手,“放他回去吧,华清斋如今不足为虑。”
辛栾闻此低身见礼,复出去传旨。
时岁临近年尾,裴怀之的归来让斋内师生心中安了心。
众人这是看懂了轩帝对华清斋的放过。
毕竟与裴氏手中掌握的其它东西相比,一个教书育人的地方是最不要紧之处。
更何况,自从裴钰被罚去了边城,华清斋内那些原本隐士不出之人也开始陆陆续续离开华清斋,这里对皇帝而言,已经全然没了价值。
阿笙回来一个月的时间,紧赶慢赶地赶先生留下的课业,熬了许多的大夜写了近十篇论述,最后停笔之时,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欢呼。
今日,锦瑟带了城中的枣糕回来给阿笙,阿笙看着倒是没什么胃口。
阿笙此时才想起,复问锦瑟:“可有回家去看过?”
当年锦瑟被带离家中后,便与家人断了联系。听到阿笙这般问,锦瑟的神色也落寞了下来。
“去远远地看过一两眼,都挺好的。”
无论是父母还是弟弟妹妹,都挺好的,没有她也挺好。
锦瑟在外多年,经历这许多,蹉跎到现在,纵使回去,家人、邻里又该如何看她,念及此,她便没有回去的勇气。
阿笙见她这个模样,微微叹了口气,而后道:“无妨,你若愿意在这里,我便养着你,若是哪日你想离开了,跟我讲就行。”
锦瑟听她这话,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正说着,一名文仆前来通告,院首裴怀之让阿笙去见他。
裴怀之的院子里有一小片的竹篱,在这个季节,那一片绿色很是打眼。
阿笙到的时候,裴怀之正将一杯陈茶往竹篱下倒。
抬眼便见阿笙眼边有青黛,略有些疲惫地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吓了一跳。
“裴院首。”
阿笙垂首见礼,裴怀之罢了罢手,道:“进屋里说。”
裴怀之的屋内已经用上了暖阁,十分暖和,阿笙乖巧地站在案几旁,等着他发话。
裴怀之看她神色不佳,也知晓近日她为了补上之前的课业十分劳累,叹了口气,还是道:“听闻你与西州的茉莉公主有些交情?”
阿笙倒不诧异裴怀之会知道茉莉,毕竟他也是裴氏之人。
“可是公主殿下出了什么事?”
闻此,裴怀之重重地叹了口气,“前日里,她让人将英王小世子给打了,如今人被扣在了刑庭。”
阿笙听了这话,半响没反应,甚至觉得是自己太累了,错听了裴怀之的话。
裴怀之这才给她细细道来。
原来茉莉公主到了英王府做客后,原先还好好的,但后来发现这小世子跟京中多个贵女都不清不楚,院内通房的丫头和算不上名号的更是一抓一大把。
这英王小世子俨然是一个情场浪荡子,哪里有此前表现的那般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而英王府一直将这些都瞒着茉莉。
本来茉莉入府之前,这些人被府内隐瞒地好好的,但这其中有一个丫头自小便在世子房内,对小世子是痴心一片。
原本这丫头还做着姨娘的梦,但若将来公主为主母,她这身份根本不能登堂入室,忽然这多年筹划全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因而不甘心,生了歪心思,将这些全都捅到了茉莉的面前。
茉莉知晓之后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当下命人将小世子给揍了。
英王爷老来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都宝贝着,儿子在自家被人打了,英王府也不是能忍气吞声的,当下报了官,将茉莉给拘走了。
裴怀之长叹了口气,“这茉莉公主好歹挂着大姑娘的名号,族内觉得过于丢人,便去赎人,但那公主耍上了脾气,如何都不肯出来,非要英王府的人去与她道歉。”
说着,裴怀之看了看阿笙,“听闻你在西州的时候跟她有些交情……”
阿笙眉梢几不可闻地一挑,快速道:“院首,我如何能与公主有什么交情。”
“你就不能看在家主的面上,出个面劝一劝。”
“为何要看他的面子?”
裴怀之被问得一愣,裴钰派人暗仆护她一路回来,与自己交接后方才离去,难道不是因为与阿笙相熟?
“那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可行?”
阿笙垂了垂眉目,刻意放低了姿态,道:“我一个女娘,那刑庭又如此吓人,我可不敢去。”
裴怀之眉心一跳,阿笙这胆子他是知道的,如今与他拿乔自然是有所要求,他微眯了眼,道:“说吧,什么条件?”
阿笙闻之立刻挂上了笑,“我听闻斋内优秀的学生可得裴氏一个赏。”
从前阿笙便是冲着这个来的华清斋,那个时候她还天真地认为裴氏可以为父亲翻案。
“是。”裴怀之狐疑地看向阿笙,“你可是有想要之物?”
阿笙点头,十分诚恳地道:“我要钱。”
裴怀之此刻怀疑自己听错了,道:“别的学生要的都是举荐和人脉,你不为自己的前程着想,要钱?”
闻此,阿笙倒是静了下来,道:“院首,我知晓华清斋出去的学生多为谋士、官员,甚至国士,但我想请问您,他们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满藏学识为报国守家,为百姓立命。”
阿笙的声音轻缓,字字凿凿,“可是院首,这央国的国还是百姓的国么?”
“你,你放肆!”
裴怀之被阿笙这话惊得赶紧呵止她。
阿笙并未被裴怀之的话喝退,反而继续道:“为官者若只是清廉为民,不谋权术,连自身都难保,天家眼中只有帝王之权,不见百姓之苦……这样的世道岂是一两个人可以改变的。”
阿笙的话也就说到这里了,“我不想去做什么廉洁公正、为民请命的女官,也不想为了这样一个天家朝政费劲心思,我只想当个富贵闲人。”
父亲的事让阿笙已然对权势和天家失望透顶,她不愿在这里赌上自己的一生。
“所以院首,我可以要钱么?”
裴怀之皱着眉看向阿笙,这个华清斋十年来第一个四阶全修的女学生,在他眼中,阿笙在学识之上的成就便远超许多男子,她的前程可谓无量,但阿笙所说种种,他亦难以辩驳。
良久,裴怀之方才开口道:“你先将人弄出来。”
阿笙拱手屈身,见了礼便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