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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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汐太夫人优雅的站起来,妆容精致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担忧。
一双美目飞快的瞟了夏无寒一眼,却只见夏无寒一脸沉着的看着那老头子床榻的方向,汐太夫人暗暗皱眉。
“王上,太上王他……”
说罢,汐太夫人就掩帕抽泣起来。汐太夫人不过才二十年华,正是一个女子风韵最美好的时候,如此一个温柔标致的美人儿哭得梨花带雨,莫说殿中的宫婢们了,就是那些宫监们,也心生我见犹怜之感。
偏偏夏无寒漠然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庶母放心,父王吉人天相,有獬豸神兽庇护,绝不会有事。”
汐太夫人不甘心的试探道:“话虽如此,可崇太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本宫实在是忧心呐。这……这万一哪一日……这让本宫如何是好?本宫便只能随着崇太王去了……”
夏无寒淡淡的道:“父王只是年纪大了,偶尔疾病缠身,又无大碍。庶母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小心被人断章取义,污蔑庶母心怀不轨,盼望父王驾崩。”
不顾她惊慌的神情,夏无寒继续说道:“只要庶母好好照顾父王,专心侍奉在侧,父王一定会好起来的。”
汐太夫人脸上失了血色,又听了夏无寒这番话,知晓他对自己没有半分心思,便无奈的退至一旁。
她原以为自己还是有希望的,自己生得貌美,容貌在后宫佳丽三千之中也不遑多让,气质脾气也口碑极佳,父亲虽然官职不大但也是站在夏无寒这一边的,只要稍加手段,夏无寒必定会有意。如今崇太王已经是这样的模样了,糟老头子一个,随时都会撒手人寰,而自己正是风采动人的好时候,怎么能甘心就此成了寡妇呢?
于是她便将目光放在了新王身上,想着,当初是他主动来找自己合作的,想必也是觉得她好,貌美聪明,所以才来寻她。如果他对自己有意,那岂不是一拍即合?
她可以不要名分,只求深宫寂寞的时候,他能来看看自己,不让自己独守空房就好。
她还这么年轻,大好的年华岂能甘心空付于漫长岁月,若让她十几年、几十年的在后宫中煎熬,她还不如殉葬算了呢。
可是她怕死,不敢死。
所以……
可是她刚才看明白了,夏无寒看不上他。虽然儿子悄悄霸占亡父的妻妾在世人眼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她觉得夏无寒不是在顾及这一方面,他是根本看不上自己!
汐太夫人眼里浓浓的哀伤随着泪珠滚落,被丝帕擦拭去,跪了一地的宫人的看着,心里只道她善良,重情重义,担忧自己夫君的身体。可只有她知道,她是在哭诉自己悲惨昏暗的未来。
医丞们终于擦着额头的汗向夏无寒走来。
“如何?”
“启禀王上,崇太王年事已高,之前又经历了诸多挫磨,身子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微臣只能尽力吊着太王的命,至于能活到几时,就看崇太王自己的造化了。”
夏无寒道:“好。本王明白,你们只需要好好的为父王医治,尽最大努力让父王多活些时日,本王不会轻待你们的。药要用最好的。”
医丞们纷纷道:“是。”
夏无寒坐到他父王床边,对休白吩咐道:“传令下去,为给父王祈福,本王要在祖祠宗庙虔心跪拜七日,食素绝色。”
休白道:“是。”
过了没一会儿,之前医丞吩咐宫人们煎的药端来了,原本是该宫人们喂的,夏无寒却端了过来,勺了一勺,吹凉后浅尝了一口,再亲自给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祟太王喂了进去。
等夏无寒离开之后,众人一阵感慨。
当初崇太王最不喜欢这个儿子,处处苛待苛责,甚至为了那些克亲的流言和故夏国的安定毫不留情的把这个儿子踢到了玉瑶去,结果如今,其余两个儿子一个给他下毒,一个想造他的反,全部都死了,只有这个他一直视如耻辱的大子来侍奉他。不仅不报复,还让他安享晚年,还那么不计较他的所作所为,愿意为了他跪拜祈福,亲侍汤药。如此孝顺,和他这个做父亲的比较起来,还真是……
自夏无寒继位以来,众人一直觉得崇太王的处境一定不会很好,都等着看夏无寒是如何报复他的,结果,夏无寒把他安置得妥妥当当,虽然表现得不冷不热,却一直没有苛待他半分。
昨天崇太王昏厥,夏无寒也是亲自来看望了一番,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一晚,今日又……
这些事情传了出去,夏无寒的声望愈发高了,无论是在百姓心中还是在宫人们心里,夏无寒都是一个忠孝节义的明君。
只有那些朝臣们,一个两个抱着怀疑的态度,觉得夏无寒不过是在逢场作戏,为自己赢得声望和民心。他们暗中派人去查探过,却发现夏无寒除了上朝和批阅重要奏折以外确确实实诚心的在跪拜着,却未食半点荤腥,也没有和任何女子有过过密的举动,这可把那些反对夏无寒的大臣们气的不轻。
而跪在先祖牌位前的夏无寒听着休白的禀告,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即使双眸闭着,休白也想象得到他眼里是怎样的不屑与嘲弄。
不过是跪上七天,他以前跪得还少吗?荤腥亦是,以前被欺负时,这种日子他早就过惯了,只不过是重温几日,让自己谨记罢了。至于美色,不是他想要的,他才不屑一顾。做这些根本费不了他多大心思和力气,便能赢尽人心,何乐而不为呢?
想要那老东西活着倒是真心的,他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他必须得好好活着,让他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天天像现在这样疾病缠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活着不是最好吗?他还要他好好的看着自己如何风光呢!
当一个人被打下了深渊,你就不要奢求他心里会再有光亮。
第二日,苏陌玉一边拾起许久未看的《宸妃传》,一边等着温时的消息。舒眉端来一盘天欲雪的招牌糕点龙须酥,疑惑的问道:“侍君,温时呢,怎么没看见他?”
苏陌玉笑道:“怎么,想他了?”
舒眉闻言,脸上泛出红晕,羞得脸都臊起来了,觉得苏陌玉有些胡言乱语。嗔道:“侍君你说什么呢!婢子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苏陌玉拿起块龙须酥轻轻的咬了一口,如头发丝一般又细又脆的糖丝便不可避免的掉了些许在衣服上,苏陌玉抖了抖衣服,调笑道:
“可不是?温池不是也不在吗?你何故只问温时的下落?这不是想他了?”
舒眉大概是脸皮子薄,越发不好意思了,垂下头两颊绯红,道:“婢子都说了是随口一问罢了,温池此刻正在为侍君修剪花木呢,说侍君喜欢花手鞠,他要剪得好看些,搬到侍君寝殿里,将之前那盆快开败了的换掉,又说侍君喜欢米兰花,他也要剪一盆回来摆着。婢子就想着,怎么今日一早到现在都没见过温时呢?以前他不是日日跟在侍君身边的吗?”
苏陌玉将嘴里的龙须酥嚼得碎碎的了,也没想起要咽下去,继续机械般的嚼着,随手翻开后面一页,定睛一看觉得莫名其妙,原来是自己前面一页还没看完,故又翻了回去,咽下那口香脆可口的龙须酥,他漫不经心似的答道:
“他啊,大概是去卧星楼给我找东西去了吧。昨天回来之后我随口说了句陛下送的珠串好像不见了,他大概是记在心里了。只不过昨儿晚上宽衣之时,又在肘袖里发现了,他怕是要白跑一趟。”
舒眉眼中虽仍然有疑惑,却也没再多问,浅笑着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温池搬着一盆开得花团锦簇的花手鞠回来了,花朵浓密,每一朵小花都开得精巧美丽,花瓣上的脉络清晰可见,浅浅的紫色与蓝色像在画师笔下精心渲染、调色过一样,一朵一朵紧紧挨在一块,熙熙攘攘似的,好看极了。整个花盆几乎都是紫色,连绿叶的颜色都看不见。
身后有一个宫监捧着一盆米兰花跟进来了。
“……”
苏陌玉看着那盆凄惨无比的米兰花,总算知道花手鞠有哪里不对劲了。
温池所说的修剪,就是把所有没有花的枝条都剪掉,另外再把所有的叶子也剪掉是吗?
苏陌玉心里哀叹着这两盆花的悲惨命运,看着一脸天真无邪、求表扬乐呵呵的温池,再看看那一片叶子也没有、怪异无比的两盆花,苏陌玉牵强的挤出一抹笑。
“公子喜欢吧?属下知道公子喜欢紫色的花手鞠,而刚刚开放的都是粉红色,所以我挑了好久修剪了好久才剪成这么好看的。”
“嗯……”
确实好看,但凡一朵粉红色的都成了你剪下亡魂了吧?
你好歹留几片叶子啊……
正好这时温时回来了,招呼了一句苏陌玉后,便将目光停留在了温池身上,他先是看了眼花手鞠,面色如常,再看了一眼那株独自美丽的米兰花,温时抽了抽嘴角。
不过温时也没多管,只瞪了一眼还莫名其妙委屈巴巴的温池,而后便走到了苏陌玉跟前。
苏陌玉道:“温池,先把花……放、随便找个地方放下吧。”
苏陌玉实在不想让这些话摆在自己房间里,可又不忍心打击温池,只得让他随便寻个地方放着。
温池高高兴兴的应了声“好”,便将花盆摆在了窗台和梳妆台前。
摆好后,温池也明白他们也干什么,带着和自己进来的宫监出去了,静静的守在门口。
“如何?”苏陌玉低声道。
温时道:“余初良和王瀚渊二人言之凿凿,说他们有将玉瑶国和故夏国的消息传进来,而且也没发现线人被抓住或者消息被拦截的情况。他们二人脸上半是震惊半是疑惑,还带着几分恐惧,属下看他们的神情不像有假。”
苏陌玉默然。
既然如此,那整个宫里有本事截获消息并且按下这些事情的人,就只有这个宫里的主人了。
“那他们……”
“属下安慰了一番,凭着属下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的让他们不仅不再害怕,还心生了公子果然深受帝宠、万般做作陛下依然宠溺不宣的想法。”
看着温时脸上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和笑意,苏陌玉心里慢慢的涌上怒火,在眉间积郁,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幽默?
“让他们好好办事,好处不会少了他们的。最好换一条暗线,以后传递消息再三谨慎些。再跟他们说,消息是被大司徒的人截住的,不过我已经处理好了,他不会说出去的。不这样,只怕他们二人以后不敢轻易为我做事,毕竟陛下的宠爱不是长久的东西,他们若知道是被陛下所截,只怕以后都惴惴不安,易生二心。大司徒是杨夫人的父亲,杨夫人已经被我扳倒,他们便能知道此事不足为惧。”
“是。”
温时看了看苏陌玉,又道:“叠渺国左相,今日一早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苏陌玉想起那个左相,哑然失笑,果然人不可貌相。
“那便好。如此也算和叠渺国有了交情。日后二哥若有需要,可以一试。”
门外突然响起温池的声音:“舒眉,这是什么?”
苏陌玉与温时对视一眼,苏陌玉拿起桌上的书继续看起来,温时则走到窗前拨弄着那盆米兰花。
舒眉笑道:“自然是好东西。是陛下恩宠咱们侍君的好东西。”
说罢,就走了进来。
将手上的盒子打开,放在了苏陌玉面前。
苏陌玉一看,这不是上次他发怒摔碎的那个翡翠如意麒麟吗?
摔成那样都能修的好?
舒眉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陛下听闻侍君生气时摔碎了这翡翠如意麒麟,又听婢子说侍君喜欢得很,便派人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送来,讨侍君的欢心呢。”
苏陌玉白了那麒麟一眼,恨恨的说道:“要真想讨我欢心,那就把我的玉坠还回来,送来这我不稀罕的讨个什么劲儿!”
舒眉听见这话脸色瞬间就变了,急忙道:“侍君这话可不能说啊!这要是让陛下听见了,又该生您的气啦!”
苏陌玉“哼”了一声,嘀咕道:“最好自此以后对我嫌弃万般,再不来烦我!”
舒眉看着他,幽幽吐出四个字:“口是心非。”
苏陌玉挑眉,怎么就口是心非了,他心里真是这样想的!
舒眉又道:“侍君还是不要在陛下面前提起那个玉坠的好,婢子看,陛下十分不喜欢那玉坠,多半是因为故夏国无寒国主的缘故。如今外头都在传侍君与那故夏新王的谣言,若侍君还提起那玉坠,必定惹陛下生气。”
“我的东西,他抢走了还有理了?还不肯还回来!”
舒眉还想劝着些,苏陌玉摆摆手,“好了,我知道。我不会做那种除了惹他生气外毫无好处的事情。毕竟我现在不能得罪他。”
舒眉这才放下心,笑着点点头。
到了下午,温时说春久台的花楹花开得特别好看,让苏陌玉去看看,苏陌玉便去了。
春久台很大,四周站着的宫人们也隔得远,苏陌玉又没带宫人随行,走到花楹树下,温池把着风,温时便拿出张纸来。
“这是陌颜国主的来信,今天晌午的时候送来的。”温时低着嗓子对苏陌玉说道。
苏陌玉眼里的激动十分明显,连忙夺过那张信纸看起来。
“陌玉,威贼与璇玑勾结一事不必再查,善自珍重,不要让陛下欺负就好。为兄自立为王实乃无奈之举。如今威贼相迫,怕是有一场血战,我知你绝不会袖手旁观,但切记凡事以自己为重,莫要为了助为兄而不顾一切。”
和之前两人文绉绉又不俗不雅的来往语气完全不同,这才是两人真实的信件来往,之前那半文半白的信件,不过是为了让楚绯澜过目时难受一二罢了,写得晦涩些,也方便打暗语。
苏陌玉问道:“就这些?”
温时点点头。
苏陌玉将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眼里眷恋不已,为终于能和兄长正经联系而高兴不已。但终是将那封信放下,碰了碰温时的手,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来了一句:“吃了它吧。”
“……”
下次他绝对不带苏陌玉来这里了,直接在寝殿里用蜡烛烧干净多好,他何苦做这个肉体灭迹蜡烛。
苏陌玉一个凌厉的眼神杀瞟过来,温时不情不愿的接过那张纸条悄悄塞进了嘴里,如嚼糠蜡一般皱着眉嚼着咽着。
“古人云以形补形、吃啥补啥,多吃些墨水好多些才华,你不亏。”苏陌玉挪愉道。
随后走到伸手可及花楹枝条下,抚摸着那好看的花楹花,笑容如春风骀荡。
之后的几天,苏陌玉一边悄悄的和苏陌颜通着信,一边应付着楚绯澜,好在楚绯澜虽然经常动手动脚,将衣冠禽兽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但也没再做过像那晚那样可怕的事情。
楚绯澜对他一直是有求必应,要星星就会把月亮也一并送上。苏陌玉觉得,只要他不乱发脾气,其实还是很好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