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贺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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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岁年是个平凡的人。
贺岁年也是个不平凡的人。
他出生在一个好时代，华夏正进行着史无前例的大改革。
人民不再向从前那般食不饱腹、居无定所。
相应的，新的时代自然多出了许多新的机会，有人称这是个遍地是黄金的年代。
贺岁年有着还算不错的家庭背景。
他的父亲是老军人。
虽然没什么官衔，却是在华夏新国建立后的几次安国之战中，真正的去为国出征、斩杀外敌，是个真正的军人。
在那个年代，敌强我弱。正如唐朝王翰所吟：“古来征战几人回？”
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幸运。
他的父亲很幸运。
政府善待了他们一家。
用现在的话来说，他们是“光荣之家”，理应收到政府的补贴和帮助。
他的父亲也很不幸。
因为他娶回来的女人，也就是贺岁年的母亲，是一个赌鬼。
她刚开始不过是被一些曾经的朋友拉去看看，久而久之自己也上手加入了进去。
扑克、麻将...接触着越来越多的赌博，她的手好像被操控了，再也停不下来。
也许在那一个晚上，她一晚上赌赢的钱比自己一家一个月种麦子的收入都要多。
这个时候，她已经深陷其中了。
贺岁年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打了他母亲一个耳光。
这是他印象中，父亲第一次动手打母亲。
但那个女人疯了，她已经停不下来了。
不让她赌，她偷偷跑去赌，钱赌完了就从家里拿，不给就发疯，不行就去借。
短短一年时间，女人不仅赌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下了一大笔外债。
那段时间，贺岁年天天哭。
转眼间，贺岁年已经成年了。
按理说，他是时候去完成他的梦想，也是父亲的希望。
他要去参军，像他的父亲一般，做一个保家卫国的战士。
那个女人已经跑了，留下了债。
贺岁年不忍让愈加年迈的父亲独自承担债务，他想放弃参军，外出务工。
他想替父亲，还清那个烂女人的债。
如多年前那样，父亲打出了一个耳光。
这次，是对他。
他不解，他愤怒，他赌气。
这是最血气方刚的年纪，少年觉得自己的自尊被践踏。
一声不吭的，他离家出走，报了参军。
哪怕是临行前，也只是打了个电话告知了一下父亲，没有当面告上一个别。
军队残酷，训练严苛。
贺岁年受了不少委屈，可他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既然父亲希望他去当兵，那他就要当最好的兵。
从小在农村长大的贺岁年对钱还没什么概念，他想放弃参军去务工挣钱还债，只是听别人说去外面打工能挣好多钱。
同样父亲从小就和他说，要赚钱，就要做得好，不论做什么。
自己努力了，自然就挣到钱了。
那他就要做最好的兵。
还没等到他成为最好的兵，父亲病重将死的消息就从老家传来了。
他顾不上批假，马不停蹄地坐着火车回去。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父亲了，他向菩萨保佑，不要让自己年少的不辞而别，成为父子间的最后一面。
还好，赶上了。
他简直无法将眼前干瘦枯槁的老人和自己一向精神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贺岁年伏在床前痛哭。
哭声中有对自己年少任性的忏悔、有对那个留下债务逃跑的女人的怨恨，还有对父亲将不久于人世无尽的悲痛。
父亲没有怪他，只是嘱咐他把军参完。
重复了一遍从小到大对贺岁年的告诫：位卑未敢忘忧国。
国事后才是家事，父亲已经还掉了一部分的债务。
他抚着贺岁年的头，愧疚的告诉他作为父母的失败，临死了还要留下债务给儿子。
贺岁年只是哭着摇头。
次日，父亲便去世了。
办好了父亲的葬礼，贺岁年离开了村子。
他再也不想回到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
贺岁年继续在部队里待了一段时间。
世间百般总令人无奈，人生不是电影。
他没能成为最好的兵，甚至不是排里最好的兵。
不过他从未忘记父亲的教导，对国家的忠诚一直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子里。
他退伍了。他想回到沿海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店。
在此之前，他在参军地—蜀中拼命的打工，省吃俭用。
终于在自己三十多岁的时候，还清了所有的债务。
打工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女孩。
女孩不算漂亮，但很善解人意。
他们很快的彼此熟悉，开始恋爱，并在不久之后，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女孩的家境不错，父母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他们嫌贺岁年没有了父母，三十多岁了还一事无成。
不过遇到这个女孩，可能是贺岁年一辈子最为幸运的事。
生命中已经出现了一个深深伤害他的女人，还好上天又给了他一个给他幸福的女人。
女孩非贺岁年不嫁，加上贺岁年也争气了一把。
他在自己的沿海老家白手起家，也算是小有成绩，自己经营了一个小店。
他们也是终于得到了女方父母的认可，如愿以偿的结了婚。
第二年，他们就有了孩子。
是个男孩，很顽皮。
贺岁年无比的宠爱他，像是要把已故父亲的那一份爱意也倾注他儿子的身上。
一家人，很幸福得过了一段时日。
在今年，贺岁年的妻子又怀孕了。
正好妻子也好久没回娘家，趁着刚怀孕，也刚好让那边的父母好好见见。
贺岁年店里忙走不开，妻子便带着儿子先回了蜀中。
谁知道啊，会有这样的事情出现。
闻所未闻的怪物遍布了整个城市。
在第一时间贺岁年就打电话给了他的妻子。
妻子称和父母在一块儿，食物还充足，正在等待救援。
贺岁年这才放心下来。
随后几天贺岁年一直和妻子保持者联系，妻子称政府会来救援的。
贺岁年自知不年轻了，没那个拼劲了。
很多事情也都看开了，自己也不过是在屋子里等着政府的救援。
后来断了水电，断了网。
妻子也联系不上了。
贺岁年知道这种世道下，什么都是听天由命，他只恨自己此时没能陪在妻子身边。
哪怕是死，他也希望两个人能在一起。
不知不觉过了十几天，东西快吃完了，政府也还是没来。
不过呢，自己遇到了个有趣的年轻人。
他叫颜予，他好像很快的就适应了现在的环境，从他的眼里，贺岁年看到了生存的可能。
他很警惕，不过贺岁年没什么恶意，真心而交，两人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成了朋友。
两人岁数差的不少，也不了解各自的故事，不过在这怪物横行的背景下，两人也算是难得的情谊了。
贺岁年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他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部队里最好的兵就是这般。
冷静、果决。
两人没有深聊过，却都能读懂双方的内心。
贺岁年感受到了颜予不幸福的曾经，颜予也感觉到了贺岁年心中一直担心着妻儿。
或许在未来，二人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又或许，贺岁年更像是长辈。
不过这个世界，变得很危险。
哪里都是各种各样的怪物，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次次在刀尖上行走，总是有失手的时候。
贺岁年被咬了。
此刻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闪过自己的曾经，自己这一辈子，是否算是白活了一遭。
很快他就释然了。
不算吧。
自己还有心爱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
他们一定能活下去的，就和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样。
贺岁年强撑着一口气，告诉了颜予妻儿的居住地址。
他要死了，自己的妻儿一定要活啊。
这是他刚才向菩萨保佑的。
当年菩萨保佑他见上了父亲最后一面，这次也一定会保佑他的妻儿平安吧。
贺岁年又有了力气，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
他推开了背着他的年轻人，他要为这个年轻人争取时间。
一如年轻时的那样，拔出自己的军刀。
父亲常说：位卑未敢忘忧国。
如今国难当头，他的刀，带着父亲临死都还谆谆的教诲、带着两代军人的骄傲，指向了眼前这个庞大的怪物。
腐臭的拳头在自己的眼中不断地变大。
他仿佛听到了妻儿撕心裂肺的哭喊、感受到身后这个年轻人无言的愧疚。
“你们，都要好好活下去啊。”
贺岁年的生命在此刻停止了。
一如他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