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神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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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第一区-中心圣殿广场】
“高贵的艾德佩尔子民们，请抬起你们的头颅。”
洛力特拉站在发言台上，有一种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势。刚从神葬的恢弘壮阔中缓过神来的群众发出一阵躁动，许多人还没从悲伤或激动的的情绪中走出来，只是茫然的抬起头，看向上方影绰的帝王身姿。
此时中心圣殿上方的天空裂开一道细缝，阳光从其中降落下来，正好将发言台笼罩其中，宛如神只降临，神迹发生。无数人默默半跪下来，致以自己最真诚的崇拜与尊敬。
“这个世界给予我们悲伤，给予我们痛苦，也给予了我们咬牙前行的力量。风神舞与树神晨夕虽然离开了我们，可后继有人，依然会有甘愿为我们献身的神站在灾殃洪流的前端，为我们对抗伤害与折磨。”
洛力特拉念着已经经过数遍修改的稿子，心中却仍然觉得这种场面话并不能体现出他身为帝王的大气与格局。可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即将发生的事实，或者说终要成真的夙愿让他在此时此景之下，根本无法掩盖内心的愉悦。
洛力特拉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扭曲的狂笑，整个人的王者气质一瞬间全都丧失，取而代之的是让人胆寒的阴险与病态的欢快。他望着下方不明所以的人群，心中是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悲哀。
他语气狂乱地吼：“不过，神官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神官的继承人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所以面对神明降下的考验与冲击，到了我们亲身向前的时候了。”
被突如其来的发言和随之而来的癫狂笑声惊吓到，群众们反常地陷入了一片死般的寂静，无人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平日里温润儒雅，气度非凡的帝王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大肆挥舞着双臂，表现的像失去理智毫无逻辑的醉汉一般。并且他的发言太过冲击，无法辨别真假的群众，一时间只能以沉默面对突如其来的冲击，静待接下来的发展。
“他想干什么！”卡维米额间的安多塔之瞳爆闪，正要发动圣叹企图挽救这一次政治上的闹剧，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的奥格丁拦下来。
“无妨。你先行去往圣所，这边自有老朽来处理。”奥格丁显得异常冷静，似乎早就料到了洛力特拉会有如此不按常理的发言。
虽然洛力特拉一直以来都难受控制，作为权杖之一的他被其余权杖乃至全视之眼大部分人视为「炸弹」，但不得不承认在许多事情，特别是蛊惑人心，煽动情绪上，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奥格丁反而觉得释然，全视之眼承认存在之后，确实需要一件大事件来博得全世界的关注，这也是所有权杖都认同的。
况且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他认为圣所计划也不再是需要隐藏起来进行的事情，反而让群众知晓真相才是正确的。因为无论真相多么的具有冲击力，藏在这些残酷真相之后的诱人果实，就足以让圣所计划收获一大群痴狂的信徒。
毕竟迎接新王的诞生，需要有为重生做好呼应与铺垫的基石与信众。
“但是这样的发言，舆论还有欧莱努斯那边——”
卡维米神色紧张，她未曾料到洛力特拉的异常，更未料到一向在舆论争议方面保守克制的全视之眼在这种情况下明显想任由发展。
她不敢想象神官不会再出现对普通人意味着什么，接受了这一事实后，如今的社会体制是否还能完备运转。
卡维米也清楚全视之眼的最终目的是对神权的清理，这必然会引发民众政府与神官政府的碰撞，让两大政府以及无咎者等所有反政府组织都裹挟进一场明面的斗争之中。
参与圣所计划最多，也是最初燃起星火的艾德佩尔首当其冲，会成为战火的起始之地，一直从旁辅助的兰茵汀也难逃战火的蔓延。反而是一直处在观望中的欧莱努斯政府以及深潜在其权力集团中的全视之眼成员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无妨。”
奥格丁背着手，眼神有些迷离，脑海里飞速计算着洛力特拉发言后会引起的连锁反应以及后续会产生的影响，他当然也清楚欧莱努斯现在处在极佳的主动地位，也明白在艾德佩尔被各方势力趁乱榨取完剩余价值后，兰茵汀也即将成为下一阶段的主要战场。
如今的全视之眼也并非上下全都目标一致，所以并不排除欧莱努斯那边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集团势力，但奥格丁并不担心，因为他手中还握有另外一张「底牌」。
奥格丁看向卡维米，干枯脸庞上说不清是笑还是其他表情：“不管是民怨还是暴乱，难道是值得我们头疼的事情吗？如果蝼蚁们无法看清自己的立场，那就，碾死好了。”
圣所计划的第一阶段已经趋近于完成，如果能顺利进行，那「政府」这种统治形态也将不复存在。在前往真理本源和绝对力量的道路上，第一批牺牲者，就是站在他们脚下那些人中，胆敢反抗神的旨意的人。
恰恰新时代的开启，神迹的降临，若不是以大量生命的消逝与现实残忍的涂炭作为开场，那就会显得苍白无力。真神盛大的登场之前，世界的重新洗牌才是献给他的最好礼物。
“以雷神的笨拙口舌可能无法说服狂神与邪神二人，还需要你从旁辅助。稍后老朽陪同贵大陆大长老去往圣所，完成唤醒仪式。”奥格丁从后面拍了拍一直僵硬站着的戴柏尔，挥挥示意卡维米离开。
卡维米眼神略带担忧地看了一眼麻木无神的戴柏尔，无奈点点头，穿上制服大衣，转身离开。
奥格丁也冷笑一声离开了等待室。
“言语，是最苍白无力的表达方式。因为我无法在此地向你们描述我此时内心的欢愉。变革已经开始，所有既定的规则与平衡已经被打破。这最明显的端倪，就是神官的陨落和神位的流失。神不再永生，而我们，将会成神。”
洛力特拉享受着下方的目光，他能感觉到人群中隐隐的躁动，也能预感到事态正在走向失控的边缘。权杖里部分人极度反对洛力特拉的做法，他们认为洛力特拉张扬不知收敛的行事风格不过是在将自己塑造成另外一种形式的「神」，与全视之眼的初衷背道而驰。
但洛力特拉认为如今全视之眼很多人都不理解加尔纳斯二世成立全视之眼的真正目的。他为的不是清除启瞳者，而是想拥有与他们同等的能力和权力。所以神权清理，包括圣所计划的最终终点并非是为了颠覆，而是为了追逐。
对于拥有完美安多塔之瞳的计划，权杖中仍然有许多保守派持反对意见，但洛力特拉最终还是和全视之眼的最高领导人【赛门·荷鲁尤图】达成了共识——人类需要一个真实的信仰来清楚自己的地位。
“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面对自己信仰的陨落，确实是难以承受。可他们的陨落能为我们带来的不仅仅是情绪上的改变，更多是对我们现实存在的世界的促进与对我们自身认知的培养。”
“我们在伪神的欺骗中迷失了自己本来的位置，现在，艾德佩尔的子民们，就让我，洛力特拉·索罗斯特带领你们找到人类最初的本位，迎接真神的降临！”
面对给认知带来巨大冲击的演讲，聚集的人群仍然保持着相对的安静。原本压缩在一起的人群只是稍微分散了一些，还没有形成四散的溃败之势。
反倒是在下方观礼的人类政府官员最先表达出反抗之意。
一些本就不属于拥立洛力特拉一派的官员纷纷叫嚷着洛力特拉这番发言是对如今制度的亵渎，也是将他帝王就此罢免的理由，作为一个国家领导人，在神官的神葬上发表如此演讲，着实是为政府抹黑，更是一种明面上的叛国和造反。
洛力特拉眯起双眼，向下睥睨，对他们露出一个冷峻邪魅的假笑，阴毒如蛇蝎，他轻声呢喃：“既然不想迈入新世界，那就死在旧世界的尘埃里面吧。”
伴随着他话音的落完，戴柏尔的安多塔之瞳发出一丝微弱的蓝光，一朵纯冰之莲凝结而成，随后花瓣绽放，全部没入几名最为激动的官员体内。
在群众的围观下，几位情绪激昂的官员被瞬间冻结成冰雕，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在众目睽睽中死亡。
“完美安多塔之瞳即将降临世间，而我将会成为新世界里为真神执掌灯塔之人，引导你们朝拜真正的光明，也会为你们带来绝对的公平。启瞳者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历史将不复存在，你们将会在真神的垂怜中，完成神圣的进阶。”
洛力特拉慷慨激昂地煽动着群众，一部分感知到危险的群众，已经开始提醒身边人尽早退场最好，但很大一部分普通民众还是被洛力特拉的宣讲挑起了情绪。
如今神官的定义确实是许多人都感觉到迷惑的事情。在长久以来，全视之眼以及类似雏星这种反政府组织频频对神官发出的审视与诘问，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和思考。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神息的强度就能决定神的话，那么神就只是对力量的崇拜与惧怕，如果在神位之外出现了更强的力量，比如自称为鬼的无咎者，那神又成为了什么？
真正的神又是什么？如今并不完美公正的神官能够配得上神的称号吗？没能得到神息眷顾的普通人，就不能够触及到神的领域，作为某种精神的象征而被铭记吗？
洛力特拉在悬空的发言台上张开双手，下巴高高抬起，大声地喊着：“迎接完美安多塔之瞳的降诞以及全视之眼的降临吧！”
一旁的戴柏尔眼神空洞的注视着一切，面对台下许多民众的呼唤与质问，他双眼不知望向了哪里的虚空，对自己信徒的祈祷充耳不闻。
洛力特拉看着已经小心翼翼悄然离开的民众，回想起加入最初全视之眼的自己。那个时候的他，是索罗斯特家族的边缘弃子，是众多蜂雀家族的子孙中，最不出众的那个。
在蜂雀家族的眼中，政治是最简单玩转的东西，只要懂得靠任何方法收割人心就行。而收买笼络人心在蜂雀家族的历史经验中，是最为基础的权术。
经过测试后，洛力特拉没有安多塔之瞳，也缺乏商战头脑。所幸属于正统血脉的长子，洛力特拉并没有被抛弃，而是被安排研习最不被看好的政治。虽然在政治上洛力特拉表现出非凡的智慧与头脑，但他心中清楚，就算自己能够按照剧本当上帝王，他也只是在家族的操控下为家族敛财吸纳人脉的工具。
因为蜂雀家族认为，启瞳者终将会成为世界的主流，没有安多塔之瞳的普通人，最终会被彻底淘汰，沦为奴隶或是边缘人种。
每每看到艾泽拉尔在家族中地位崇高，受尽尊重的样子，洛力特拉都会觉得愤怒和不甘。所以洛力特拉加入全视之眼的初衷，就是打破家族的固有看法，让普通人重新掌握世界的主导权。
但在诸多事情发生之后，洛力特拉意识到他这种想法不过是痴人说梦。启瞳者拥有太多常人无法企及的优势与特权，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家族不允许启瞳者后代与普通人通婚的原因。
这些人种上的差异，就是天生的优势。
所以在接手圣所计划之前，洛力特拉就清楚，加尔纳斯二世的出发点和如今的他一样，成为凌驾于启瞳者之上的，另一种更强大的存在。他也注意到，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这样的存在——使徒。
在针对圣所的开发中，洛力特拉费尽心力的去挖掘使徒强大的秘密，最终被他找到了隐藏在阿加雷斯众多研究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名词——本源。
在阿加雷斯的认知中，他认为存在着一种完美安多塔之瞳，暗潮，盖棺人这些存在都是阿加雷斯在针对安多塔之瞳以及本源的研究过程中诞生的产物。最后阿加雷斯发现，只要能够唤醒神之低语碎片，就能够通过蕴藏在神之低语里的「缔造」能力，创造出接近本源的完美安多塔之瞳。
将完美安多塔之瞳移植在自身上的人，将拥有超越使徒的力量。
于是洛力特拉决定唤醒神之低语，创造完美安多塔之瞳，达到真正塑造神的身份的目的，让圣所成为下一步计划的摇篮。
洛力特拉也清楚自己在圣所计划中可能在最后的阶段成为全视之眼或者说赛门的弃子，作为一个家族的工具人，他并没有举足轻重的分量。所以他选择拉拢以恺撒为核心的狮王长老院势力集团，一起分享圣所计划的成功果实。一来能够在必要的时候让恺撒与兰茵汀神官更快推进圣所计划的进度，二来也能够帮助自己巩固背景，平衡与全视之眼势力的差距。
这一系列的联动，让圣所计划在洛力特拉即位后获得了极为快速的进展。通过这一次的动荡，也能够唤起其他两个大陆民众的反应，也为后续的计划做好了许多铺垫。
想到此处，洛力特拉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身影。他哑然失笑。
“软肋——”
他轻声呢喃。
“马上，全视之眼将会接管艾德佩尔，为真神的降诞做好完全的准备。那么接下来，就由神徒司为你们带来，为了迎接真神，我们献上的第一份贺礼！”
洛力特拉结束了自己的发言，转身回到等待室中，饶有兴致地看着戴柏尔的空洞眼神，他斜眼看了一眼被冻成冰雕的几个官员，语气戏谑调笑道：“神徒司，看来我们的革命要开始了。”
他走到变为冰雕的官员面前，端起酒杯咽下一口烈酒，热辣的触感顺着他的喉咙直入腹部，配合着那几个已经凝固在脸上的惊恐表情，算是对今天即兴发挥的褒奖。
恐惧和利益诱惑，才是奠定权力高台的基石。
在这一点上，戴柏尔与洛力特拉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戴柏尔认为规则和管束才是权力的基础，这种对普通人的心理洞察也正是他们两位最高领导人不同的地方。在神位上坐久了，自然会丢失掉对普通人的掌控和共情能力。
戴柏尔目不斜视，步伐坚定地踏上了发言台。
“神格罪降，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