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交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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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大陆-第八区-断桥崖】
大战过后，断桥崖变得更加贫瘠，树干土地随处可见深壑一般的刀痕与炸裂的碎石。原本还算葱郁的树林此时已经几乎被夷为平地。山吹花看着面前的场景，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显然战后报告工作和材料证据又要忙活一阵。
草薙一刀伤势已经完全痊愈，灌下了几口水之后就被呛醒了。见草薙一刀一醒就开始活蹦乱跳地说自己饿了，赫劳德与山吹山两人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因为治愈阵消耗了大量神息，草薙一刀也刚刚醒过来不久，神息也大量用于治疗，所以三人都感觉到极度的疲惫。打开便携的神官恢复装置后，夜空中亮起一团淡绿色的光亮，只是没过多久，就开始转变为急促的红光闪烁。
接连的使用导致装置过热，其中用于净化神息的苏阿古之石核心受到机器的自发保护被闭合了。
裁鬼与斩鬼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赫劳德三人与她们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微妙。草薙一刀犹豫了一会，试探性地从口袋中摸出了剩下的速食肉酱和面包，嘴上说着虽然冷了但是还是很好吃的，如果不嫌弃可以尝一尝当个宵夜填填肚子。
斩鬼见到食物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啃了两口，她看向裁鬼，说了句还蛮好吃的，继续大口嚼起来。听了斩鬼说的话，裁鬼同样也接过草薙一刀递过来的面包吃了起来。
看着两人的样子，草薙一刀忽然有种这两人是不是都没怎么吃过好东西的想法。
山吹花感觉到这两人好像是有些什么话想说，但看样子也不是来找他们叙旧或者是交换情报之内的，裁鬼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倒是斩鬼将空响之白隐去，又使用逆向传送阵把三把刀送回了据点后，叽叽喳喳对裁鬼说个不停。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盖棺人没有那么强霍德里尔是不是过于谨慎了，穿的铠甲真的很丑，那肩膀上面的装饰是个什么四不像之类的话。
单从喜欢吐槽和话多这一点来看，斩鬼和草薙一刀多少有点像，甚至比草薙一刀还要吊儿郎当一点。可转念一想，无咎者从出现到现在已经百年时间，期间成员从未更换过一人，也就是换算实际年龄来看，斩鬼应该是一百多岁的垂垂老妪了。
不过自己也被定格在22岁的年龄度过了两年时光了。
这种看似不老不死的能力让山吹花觉得很恐怖。如果真的有幸一直没有遇到死亡，那就会一直活下去，活到不知道多久之后的时间尽头。可时间究竟有没有尽头还不得而知，那样就要被迫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消逝，不断地接受新的遇见和新的分离。
因为时间久远失去的记忆被新的记忆填补上，随后又忘记，就这样在得到和失去中反复，在欢欣与痛苦中轮回，不休不止。
心中胡乱思忖着，她突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也并不介怀无咎者的鬼就在一旁。她拍拍赫劳德的肩膀说：“小赫，你记得之前你在养伤时我说闻到了切罗西身上有股特殊味道吗？就是又像血腥味又不像这个世界的东西应该能够发出来的那种味道。”
赫劳德不知道山吹花想说什么，只是点头。草薙一刀也在一旁应和着点头。
“刚刚那个黑衣人，也就是她们说的盖棺人，身上的气息与那天切罗西身上的味道几乎一样。”
“没想到你还挺细心的嘛。”空海三重灵坐在一根低矮的树枝上，一条腿垂下来在空中前后晃动。她不明白斯托利亚留在这里的动机是什么，在她看来，循着黑衣人留下来的残迹和神息波动，找到其他盖棺人直接全部杀掉才是最保险的举措。
不过空海三重灵经过这几次接触，倒不讨厌山吹花和草薙一刀，他们两人身上都有一种别的神官没有的温和特质，看来也并不是政府的走狗。
“切罗西最近行踪异常，虽然除了和卡维米一起进行委派任务外就没有任何行迹交集了，但不排除他们私底下有特殊手段能够互相接触，传递信息。我们在切罗西的身上确认到了盖棺人的【秽渍】，所以他肯定与盖棺人有过近距离接触，并参与其中。”
“秽渍是什么？还有你们的意思是盖棺人与暗潮是相关的？”赫劳德问。
斯托利亚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或是不屑，认真地回答了赫劳德的问题：“秽渍和使用神息波动之后留下的残迹是类似的东西，不过与神息无关。我们所说的秽渍指的是「非下界」的东西在与下界事物接触后就会留下的一种特殊气息，只能靠达到了一定阶度的安多塔之瞳看到，一般来说是不会被人察觉的。你是怎么闻到的，我并不确定。”
“并且确实盖棺人和暗潮都出自于同一个地方。”
说完斯托利亚看向山吹花。
山吹花摇摇头说：“难道不是因为它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一眼就能感觉到吗？”
“不是哦，”空海三重灵眨眨眼，将另一只腿也放了下来，“如果直接看到非下界的东西，就算是普通人也能感觉到异常。但秽渍是「接触」后留下的，并不是东西本身。”
“那为什么黑衣人身上我闻到的是秽渍而不是感觉到异样感？”山吹花皱着眉问。问出这个问题时，她自己内心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完全理解接下来将会得到的答案。
裁鬼轻笑一声道：“果然你比其他人都要敏锐一些。”
她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赫劳德与草薙一刀，继续说：“因为盖棺人是非下界与下界的结合产物，所以他既有下界的气息，也具备非下界的特征。”
“这就是小个子说那个黑咕隆咚的怪人不是人类的原因吗？”草薙一刀问。
话音刚落，其余四人一齐转头看向了草薙一刀。感觉到四双情绪不一的眼神，有愤怒，有诧异，有同情，有祝福，草薙一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顺嘴说出了自己心里给斩鬼取的外号。
单从身高来看，站在超过一米八的草薙一刀赫劳德两人和超过一米七的山吹花斯托利亚两人中间，刚到一米六的空海三重灵确实算是小个子。
“你——”
斯托利亚把正要发难的空海三重灵拖到身后，示意她发脾气还不是时候。她转过头，看向对草薙一刀说：“是的。盖棺人和暗潮都是曾经统治艾德佩尔长达四百年之久的虚空使徒阿加雷斯留下的「遗产」。”
山吹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赫劳德与草薙一刀对视一眼，显然他们在心里也将这条线索联系在了一起。黑衣人也就是盖棺人是阿加雷斯创造的产物，暗潮是根据阿加雷斯的研究记载制造出来的毒品，那这一切的源头，不出所料就是八百多年前就神陨的虚空使徒阿加雷斯。而这源头所在，就是绝望深渊之中的圣所。
裁鬼和斩鬼对三人的反应有些吃惊，斩鬼一脸夸张的震惊表情问道：“看你们这样子，是已经知道了？”
“哦，是洛力——”草薙一刀说着突然止住了话头。
山吹花用神言说了一句立刻闭嘴。她本意是不想让草薙一刀透露他们与洛力特拉方面接触过的信息，准备用神官能够使用的世界记忆池糊弄过去。但她转念一想，且不说以无咎者达到了超域位阶的实力能不能也使用世界记忆池，但是通过世界记忆池获得盖棺人暗潮这类的信息就显得不真实。
如果这么轻易就能知道真相，那就不必大费周章的折腾前面这些事情了。
“你别说不清楚给说错了。关于阿加雷斯这些事情是洛力特拉告诉我们的，原本我还持怀疑态度，从你们这里得知黑衣人的身份了之后我就确定洛力特拉说的是真的。从我们目前接触的洛力特拉那边人来看，并不像斩鬼之前所说的那样是叛徒内鬼。”
裁鬼猜出山吹花的心思，她打断草薙一刀是为了掩盖与洛力特拉接触的事实，但是又难以解释阿加雷斯这些信息的来源，所以索性借坡下驴，拿这件事来套取其他情报。
今天来这里的一是感觉到了盖棺人的神息波动，二是为了交换一些有用的信息。霍德里尔马上就要从寂冥中苏醒，信息获取的越多，对后面的行动就越有利。况且赫劳德山吹花草薙一刀三人本来就是他们选定的想要接触的神官，所以也无伤大雅。
只是裁鬼在心中暗自庆幸，选的三人中有山吹花这样聪明冷静，逻辑清晰的神官。
“我们认为洛力特拉就是内鬼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掌握了太多连你们神官都没有掌握的信息。你可以认为他是因为身居帝王之位，眼线遍布全艾德佩尔，但是有些信息确实不是以他能力能够攫取的。”
山吹花对此表示赞同。在庸芮沙来到梦之城给她们讲述历史的那天，她就有和裁鬼相同的疑惑。原本很容易交代清楚的事情庸芮沙却花了大量时间讲述与之没有太大关联的历史，说这些翻阅神话历史记载就能知道的事情是为了后面的事情做铺垫。
这是许多政治家惯用手法，将虚假或来源不明的信息放在公共知识中，弱化其中的不合理感。
单靠开悟者协会的那些千足虫，就算洛力特拉能凭帝王头衔和他【蜂雀】家族的威望调动所有的白金级别成员，也绝不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发现圣所的所在。
只是其中存在着很多解释不清的疑点，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佐证。
“二是，他身边有一名盖棺人。”
“什么？”赫劳德三人同时发出惊呼，他们从未设想过实力如此强大的盖棺人在洛力特拉身边也存在着。
“他来找你们合作究竟是什么居心不得而知，究竟要相信谁的话，也都是你们自己的意愿。”
裁鬼看着山吹花沉思苦想的表情，清楚她现在内心一定充斥着两种想法。一是洛力特拉并不是内鬼，圣所位置以及盖棺人都是用心之人刻意的安排。毕竟在政府呈递的报告中，在镜离事件中对盖棺人的描述也只是未知对象，洛力特拉并不知道黑衣人的真实身份。那这样无咎者就被放在了对立面，对洛力特拉的指控全部都是按照事实编排好的离间计。但问题是如此煞费苦心的无咎者是为了什么？根本没有这样做的动机和好处。
二是洛力特拉是暗潮幕后成员的一员，这样黑衣人与圣所位置也能够解释通。只是这里面的疑问是洛力特拉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帝王任期内搞出会影响自己历史声誉的暗潮？他费尽周章将圣所的位置透露给赫劳德三人只是徒增了暴露风险而已，最重要的是，他能从这些事情里得到什么呢？
现在放在赫劳德山吹花草薙一刀三人眼前的，俨然是一道选择题。
“那既然是内鬼，洛力特拉为什么要把圣所的位置透露给我们？”
“什么？”
这次轮到裁鬼和斩鬼两人了。裁鬼明显慌张了一下，虽然立刻恢复平静，但细微的表情变化还是被山吹花捕捉到了。
显然圣所的事情无咎者也掌握着部分信息。
“洛力特拉告诉我们圣所的位置就在第五区的绝望深渊里。”
“我们知道。”裁鬼说。
“为什么你们都清楚圣所的存在？圣所真的就如洛力特拉所说是阿加雷斯留下他对切斯特拉研究结果的地方吗？盖棺人和暗潮都出自于那里，那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让你们都这么在意？”山吹花问，她语气急切，带着一丝觉得心累的无力感。
裁鬼认真思考着自己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究竟会产生什么后果，就没有回答山吹花的问题。反倒是一边的斩鬼忽然开口了。
“圣所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你们去看看不就行了。”
“不能去！”裁鬼忽然厉声呵斥道。
赫劳德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担心的感觉，就因为这句话，他忽然有一些相信面前的女人了。
“最近的事情让我感觉我们三人现在好像是夹在了两股势力中间被拉回拉扯，好像哪一方都想要争取将我们化作自己手中的棋子。但这也正好说明了，我们三人在这场较量中占据着决定性的位置。”
“你确实很聪明。”裁鬼说。
轻叹一口气后，裁鬼看向斩鬼说：“三重灵，我觉得可以告诉他们真相。”
斩鬼按住裙子，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她拍拍屁股，随意点了点头，意思是你决定就好，我没意见。
山吹花不知道是什么让裁鬼做了这种决定，但她和赫劳德草薙一刀三人都知道，接下来裁鬼说的话将会彻底颠覆他们长久以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此时他们不再是被奉为神明高高在上的神官。他们只是不明所以，等待着神明降临的愚者。
“我不敢妄言我们就是所谓的正义一方，所以接下来的话，只是一种阐述，而不是说服。”
可能是明白接下来的谈话将会很冗长，她没有预兆地盘腿坐下来，跟着她一起的还有空海三重灵。赫劳德几人犹豫了一会，也跟着坐了下来。
裁鬼告诉三人，在终焉之光发生之前的【神在时代】，天空中的切斯特拉上生活着一群被下界人称为神的切斯特拉人。但他们实际与如今的启瞳者无异，都是在神息侵蚀下获得了超凡能力的人类。
据说在穹顶之上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裂缝，神息这种物质就是通过裂缝从穹顶之外的世界进入了如今的世界。由于当时的神息纯度极高，在其中变异的人类拥有着比现在强大许多的能力。为了独自获取这种强大力量的来源，早期的启瞳者聚集在一起，将一块大地升起，阻挡在了裂缝之前，将逃逸进来的神息全部截取。
这群人就是切斯特拉神。
后来不知因为何种原因，穹顶上的裂缝忽然被初代神王【魔铎奥努西】关闭，他也在这个过程中神陨。失去了神息的切斯特拉众神力量开始衰退减弱，对自然元素和规则的控制力开始大幅下降。这一阶段在切斯特拉被称为【降格时代】。
逐渐羸弱的切斯特拉神开始分为两派。
一派认为裂缝的出现是自然发展偶然出现的巧合，并不存在任何能够创造出这种神迹的所谓造物主，而裂缝关闭是因为魔铎奥努西希望独自占有所有的神息。于是他们主张集众神之力再度开启裂缝，并探索穹顶之外，再度开启受下界万物膜拜的黄金时代。
另一派则相信灾难的发生是因为切斯特拉神擅自窃取了造物主送给整个世界的礼物，裂缝的关闭就是造物主的惩罚。所以他们主张顺应自然规则，等待众神无力维系切斯特拉的悬浮，从空中坠落，迎接因为贪心而招致的毁灭。
两派争论不休，最后演变成各执两把不知由何物打造的【神王圣器】之一开启战争。最后两把神王圣器——缔造之剑【神之低语】终焉之剑【神之赞歌】——互相碰撞损毁，爆发出巨大的毁灭性爆炸。
这就是将下界震碎为四块大陆的终焉之光。
但终焉之光也未能重新撕开穹顶的裂缝，反而将切斯特拉的神息全部带到了下界，让原本虔诚膜拜的人开始在神息的侵蚀下成为「神」，原本的真神切斯特拉却在终焉之光中全部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圣所之所以能够产生如此多的奇怪产物，原因就是圣所中保存着一枚神之低语的碎片。
“这简直——”听完裁鬼的叙述，草薙一刀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惊。另外两人也是瞠目结舌，久久不能言语。这些事情并未被记载在任何书籍与神话传说之中，可其中逻辑的严谨和合理性让人不得不相信裁鬼所说的就是真实的历史。
“对，就像神话故事一样。”空海三重灵一副我当初第一次听也是和你们一样觉得世界观都被颠覆了的表情。
“你说的这些，”赫劳德喉头有点哽咽，并不是因为感动，而是过于震惊导致全身肌肉紧张，暂时还未舒展，“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等你们达到了一定的神息阶度，就不需要证据了，”裁鬼看向赫劳德，眼神中竟然有些温柔，“阶度太低的安多塔之瞳，看不到任何东西。”
山吹花问道：“你的意思是要达到超域位阶？”
“不够。”斩鬼说。
“裁定位阶？”
斩鬼还是摇摇头。
“【圣语】位阶？”山吹花记得这个位阶的神息阶度已经达到了二十三阶。这简直就是传说般的阶度了。至少在里德新历的历史中从未出现过。
“我记得再往上，好像就是需要达到二十六阶的【隐匿之刃】位阶了。”这个位阶是一些考古学者根据发现的雷恩旧历时代的文书推测出来的神息位阶。三大使徒就被定义为隐匿之刃位阶。
斩鬼思考了一会，回答道：“勉勉强强及格吧。”
赫劳德和山吹花两人忽然都意识到，按照斩鬼和裁鬼的意思，知晓这些的他们至少也达到了隐匿之刃。
“这不是使徒级别的强大了吗——”草薙一刀说。
“你们太小瞧使徒了。”裁鬼说着看了一眼斩鬼。
山吹花此时不想去纠结使徒究竟是怎么样一种强大的怪物，她现在想要知道的是这些信息究竟从何而来。她问道：“这些信息你们是从哪里知道的？”
“不是我们呦，我们哪有这么强。”说完斩鬼咯咯的笑起来，让人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只是一种为了隐藏实力的打趣。
“是霍德里尔——”裁鬼稍停顿了一会，“骸鬼结合从洛贝雷界点的切斯特拉遗迹中带回来的「东西」和对三大使徒留下的「遗物」整理出来的。”
“可是——”山吹花沉吟片刻后问，“洛贝雷界点不是无法进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