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陆文夫开启美食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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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座谈会不欢而散,本来作协要请各位作家聚餐的,现在自然也谈不上。
孙朝阳作为不受欢迎的客人也在这里待不住,说了两句场面话,就拱手告辞。
出了作协大门,孙朝阳看了看何情:“你紧张吗?”
何情:“不紧张,我会紧张吗?”说着话,却下意识地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实际上,她刚才手心和脚心都是冷汗,感觉比上台表演,独立杠戏,面对上千观众还紧张。
孙朝阳:“少骗人,你明明是压力山大。”
“亚历山大,和亚历山大又有什么关系?”何情瞬间回过神来,扑哧笑出声。
孙朝阳经常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新词,偏偏又是那么有趣。比如“压力山大”“菜鸟”“社会性死亡”“躺平”“精神小伙。”虽然不合语法,但仔细一想,却是那么贴切。不愧是大作家,有着超乎常人的想象力。
孙朝阳眼珠子一转:“现在不紧张了吧?放松,放松,不然等下晚饭可就吃不下去了。作协吝啬,连顿晚饭都不肯请,好气。”
何情:“你乱说话得罪人,换我也不请你。”
“谁说我们吝啬的。”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何孙二人转头看去,却是陆文夫范小青和另外两个苏州籍作家。
孙朝阳:“陆老师,范老师,你看我都被你们扫地出门了,现在如果再回头进去,面子上须不好看。”
陆文夫哈哈笑道:“孙三石,本来今天座谈会结束后,会在作协的食堂聚餐。你这一闹,伙食吃不成,咱们只能去得月楼了。你和何作家好不容易来一趟苏州,如果吃食堂,如何体会得到苏帮菜的好处。我看你这一闹闹得好,咱们正好立个名目,大快朵颐。”
孙朝阳:“那感情好,走走走,得月楼。”
范小青:“今天的事是你惹出来的,应该你请客。”
孙朝阳:“请客好说,但我听人说陆老师是有名的美食家,咱们吃的时候,陆老得现场解说,跟我们讲讲苏帮菜。”
众人都抚掌笑道,对对对,让陆老师给咱们讲讲。
《得月楼》在观前街附近,从人民路过去不远,也就两公里左右,坐公共汽车太麻烦,大家都腿儿着去。
观前街得名的原因是有一座道观,道观名曰《玄妙观》是苏州地标建筑之一。道观附近有广场有公园,正是下班的时间,满大街都是自行车,铃铛声响成一片,人流无头无尾,好不热闹。
很快就堵车了,一溜公共汽车、解放牌卡车把道路塞得满满当当,白衣服白帽子蓝布裤子的公安同志挥舞着手臂指挥交通,但就这样还是没有什么效果。
孙朝阳赞叹:“不愧是大都市,就是繁华。”
陆文夫却是满面诧异:“不对啊,平时这条街人是多,却不堵塞,也看不到几辆汽车,今天怎么变成这样?”
其他几个苏州籍作家也觉得奇怪,便有一腿脚快的跑去打听。须臾,回来说,最近上影厂不是在拍《小小得月楼》吗,今日在这里取景,为的就是拍出大街上车水马龙之盛况。奈何现在路上就没几辆车,只拍洋马儿,起不到宣传苏州的效果。于是,交警就把两头的路堵了,待到车辆聚到一定数量,统一放行。这不,看起来不就全是汽车吗?
孙朝阳哈一声笑起来,陆文夫是政府官员,忍不住摇头:“瞎胡闹。”
其他几个苏州籍作家感觉很丢脸,都忍不住一通骂。
孙朝阳倒是打个圆场:“拍电影吗,观众看得就是个热闹。久闻苏州美食甲天下,苏州园林天下第一,这次来贵宝地,机会难得,要来一场美食之旅,园林之旅。我最近得了不少稿费,陆老师范老师不要客气,只不知道你们最近有空没有?”
说起美食,陆文夫来了精神,笑道:“对对对,好不容易来了你这个大户,咱们肯定得打你土豪。这两天我正好有空,咱们就一路吃下去。至于园林那边,小范是专家,由她来带路。”
方才座谈会上孙朝阳谈到了高邮文学大家汪曾淇,对他介绍美食的散文大加赞扬。
实际上,这两年,汪曾淇的名头渐渐地响起来。他是沈从文大师的学生,文学功深厚,创作力很强。只不过,大多以散文写作为主。在特殊十年,汪同志更是抽调去写样板戏,参与了好几部样板戏的创作。
能够写样板戏的,都是当时第一流的文学大家,老汪能够被选中,可见其才华何等过人。
不过,因为有这一段集体创作的经历,他足足耽搁了多年。直到最近才忽然爆发,发表了海量作品,并出了好几部书。
他的美食散文最受读者追捧,内容大多是介绍苏中地区的风物,比如咸鸭蛋、蟹黄包、肴肉、五丁包什么的。
陆文夫也是个美食家,心中对老汪对扬泰高邮的吹嘘大大地不服,想让孙朝阳这个后生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江南饮食文化,苏帮菜就精美程度上,怎么也略胜淮扬一筹。
众人忙问孙朝阳最近得了多少稿费,陆文夫说小孙在《今古传奇》写连载,通俗长篇小说。
长篇小说的稿费大家都是清楚的,还是连载,顿时一惊,看孙朝阳也觉得此人金光闪闪,不大吃他几顿实在意难平。
一行人费了老鼻子劲挤出人潮,就来到得月楼楼下。
说起苏州老字号饭店,以得月楼和松鹤楼为代表,两家不分上下,都有苏帮菜大师坐镇。不过,得益于电影《小小得月楼》的宣传,得月楼的名气在后世压了松鹤楼一头。
也因为名头太响亮,里面的菜渐渐做得有点水了。到最后,苏州土着大多选择去松鹤楼。
再然后,随着新城区建设完毕,大家又都跑金鸡湖,跑园区去吃。
站在楼下,看着头上牌匾,孙朝阳心中一阵唏嘘:是那个味,和电影里一样。
八十年代的得月楼是国营单位,里面既没有什么装修,也没有包间,管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引车卖浆者流,都在大堂里吃,还得先买票。
孙朝阳掏出粮票和钱,道;“陆老师,我不懂苏帮菜,这点菜的事情还得麻烦您。”
陆文夫也不客气,点了一个松鼠鳜鱼,一个蟹黄豆腐,一份蜜汁火方、一份鸡蛋银鱼羹。汤是腌笃鲜,都是苏帮菜的代表。
他又问蚕豆出来没有,有啊,来一个。另外,金花菜正当时令,炒河蚌也来一个。
苏州人吃菜讲究的是一个时令,什么季节是什么菜。过了那个时间,总是要差点滋味。
国营饭馆的服务照例不好,但上菜快,不片刻就摆了一桌。而且,味道非常地棒。
孙朝阳只吃了一筷子蟹黄豆腐,眼睛就亮了:竟然是真的蟹黄,良心啊!
后世很多所谓的蟹黄豆腐都是用咸鸭蛋替代,纯粹糊弄事儿,但好在便宜。
陆文夫一一给孙朝阳介绍桌上各种菜肴的来历,比如松鼠鳜鱼的鱼就是从太湖中打上来的,做的时候先改花刀,抹上淀粉,用油一炸,鱼肉条条竖起,分开如菊花花瓣。鱼做好,放盘里,眼睛处放一红一绿两颗小丸子,看起来和松鼠一样。
孙朝阳夹一口筷子鱼肉放嘴里,心中又一赞:野生鱼就是鲜,甩人工养殖的五条街。穿越到八十年代的最大好处就是所有的食材都是纯天然,那鲜度在后世可吃不到。
他不是太爱吃银鱼,主要是受不了那股腥味,但架不住陆老的热情,还是勉强吃了一口。但这口下去,顿时惊住,太鲜美了:“腥味呢,跑哪里去了?”
陆文夫看到他惊讶的目光,笑道:“三石,你以前吃的银鱼都是干货,自然腥得受不了,我们本地人都是不吃的。”
孙朝阳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个道理,后世内陆人所吃的银鱼,不但有干货,还有冻货,自然没有新鲜打捞上来的银鱼新鲜,也失去那种风味。有的美食确实必须到原产地去吃,才能体会到其中妙处。
至于火方,身为一个四川人,吃了一个冬天的腊肉香肠,孙同志对这玩意儿也没有任何兴趣,尤其还是甜的。倒是何情吃得上劲,浙江人嘛,谁不喜欢金华火腿?
同样,腌笃鲜里用的也是金华火腿。不过,里面的笋很好吃,汤也香,孙朝一气喝了两碗。
陆文夫说,腌笃鲜用了火腿,汤味浓厚,吃得多了,难免让人口干舌燥。加上笋就好,但这笋得用冬天的,取意万物萌发之初的生机才能压住其中的咸腻。用春笋或者夏笋却不行,已经带苦味了,要坏掉一锅汤的。另外,腌笃鲜这道菜很奇怪,一百个人做出来的是一百种味道。鲜的是真鲜,难吃的是真难吃,很玄学。
像今天做这个菜的厨师已经是大师级别,听说年事已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退休,且吃且珍惜。
众人都感叹着说,想不到这其中还有如此学问,喝酒,喝酒。
酒是十五年花雕,大伙吃孙朝阳大户自然要可着最贵的整。
花雕这种酒很奇怪,竟然有保质期,过了十五年就不能吃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吃的时候,可以把酒瓶放热水里烫烫,把酒香提出来。
至于直接倒锅里煮,放进去冰糖、枸杞什么的,孙朝阳觉得那已经是堕入邪道了。
陆文夫又谈到金花菜炒河蚌,金花菜其实就是三叶草,苜蓿的一种,炒的时候很讲火候,时间短了带草的涩味,火候过了有了筋,只能倒掉。河蚌也不好做,取的是蚌中斧足那一块肉。这肉天生带着腥味,还有浓重的塘泥味。如何加作料去味,又不让人吃出作料味道,专一享用河蚌的香甜,实在太难了。
孙朝阳还好,何情什么时候听过这些,不觉呆住。
忽然,旁边传来琵琶声和歌声,有人在唱苏州评弹:“太湖美啊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
原来,酒楼的墙壁上挂着一只琵琶作为装饰,平时任由食客取之自娱自乐。
那几人唱得声嘶力竭,嗓子眼里如同一张砂纸摩擦,难听到鬼哭狼嚎地步。
偏偏声音却大,竟盖住了孙朝阳陆文夫等人说话的声音。
孙朝阳听得心中焦躁,忍不住对正在上菜的服务员调侃道:“你这里怎么回事,这也叫[评弹?凭地叫人在间壁吱吱地唱,搅俺兄弟吃酒?洒家须不曾少你酒钱!惹恼我弟兄,砸你这鸟店。”
何情正在吃鱼,闻言噗嗤一声,然后咳嗽,她被鱼刺卡住了。
服务员掩嘴笑:“是有点难听哈,这不是真正的评弹。如果同志你想听好听的,可以去影剧院,那里天天都有精彩演出。”
陆文夫也笑道:“三石如果要听评弹,等下我们去买票。”
孙朝阳:“听什么听,能有何情同志唱得好吗?”他指着何情。
何情刚用一口金花菜把鱼刺送下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