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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小乔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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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江南空气还是湿漉漉的,孙朝阳晚上睡觉却不是太舒服,择铺。

原来,他在北京的时候,床垫什么的都是旧棉絮,软乎乎,又暖和和。今天这张木板床却有点硬,下面铺的是棕垫,一翻身下面就沙沙掉渣,死活也睡不踏实。

孙朝阳迷迷糊糊在上面烙了半天烧饼,忽梦忽醒,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忽然,从院门外传来“蓬”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隔墙扔进来。

他瞬间惊醒,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小偷?

八十年代初,大量知青从农村返城。城市没有那么多工作岗位,因此,年轻人就在街上无所事事游荡,惹是生非,打架斗殴。更有甚者,溜门撬锁,作奸犯科,严重扰乱工作和生活秩序,破坏安定祥和的社会局面。

也因为这样,明年国家就会严打。

孙朝阳身家丰厚,这才来苏州带了大量现金和粮票,难保不会被歹人惦记。更何况,妹妹就在隔壁,可出不得事。

当下他一骨碌起身,从枕头下抽出手电筒,弓着背,蹑手蹑脚朝院门那边摸去。

今夜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一片昏黑,还好有荷花池反光,依稀可以看到大门处的地上扔着一口牛皮箱。箱子做工精美,看质量只怕比后世的所谓LV爱马士好多了,价格应该不便宜。江南果然富庶,小偷先生的作案工具都是奢侈品。

正想着,眼前忽然一闪,墙头探出颗脑袋。那脑壳剃得光溜溜如同刚剥壳的鸡蛋,顿时连夜空都照亮了。

孙朝阳又是一惊:光头,刚从劳改农场放出来的犯人?贼性不该,还来作案,好大胆子!等等,这人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倒不忙动手。

正犹豫中,光头用手搭在墙头一个翻身,就跃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斜刺了跳出一个人,捏起小拳头,帮帮帮就朝光头上砸去:“打死你这个撬杆,打死你这个撬杆!”

撬杆是四川方言,意思是小偷。

动手的正是孙小小,原来,二妹也听到动静醒过来了,埋伏在旁边的斑竹丛中,静等贼人入瓮。川中女儿多奇志,虽然才十五六岁年纪,却敢于同坏人坏事做斗争。

那光头身材虽然微胖,个子却矮,一时不防,就被打得蹲了下去,大叫:“阿弥陀佛,别打脸,女施主别打脸,哎哟!”但哪里来得及,眼眶上又中了两拳。

孙朝阳听得不对,忙喊:“小小住手,是自己人。”然后打开手电筒照过去,一看,就“啊,游老师,是你吗游老师?”

没错,蹲地上的正是游本倡游老师。

几日不见,游本倡还是那副白白胖胖的模样,但脑壳却剃得趣青,身上的毛料中山装也换成了灰色僧袍。

孙朝阳把他从地上扶起,苦笑着问:“游老师你大门不走,为什么要翻墙啊,又打扮成这样?还好动手的是我妹,不然我还真要伤了你。”

游本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已经叫了半天门,却没人答应。估计是孙施主睡得沉,不好再打搅,便逾墙而过。至于这个打扮,老纳这是提前进入角色,体会角色。”

原来,从北京到苏州的火车票不好买。游本倡也是抢了好几天,才勉强抢了一张,到苏州火车站已经是夜里一点,两眼一抹黑。还好游老师本是泰州人,苏州这边他也熟,便步行一个小时腿儿过来。

不想,刚翻过墙来,就吃了孙小小几拳。

小小正是吃长饭年纪,颇有些手劲,游本倡的光头竟被敲出一个包来。

孙朝阳又好气又好笑,严厉地谴责了妹妹,忙拧了毛巾给他热敷。灯光下,游老师的脑袋上除了那个包,还沾了些灰尘和污垢,显得狼狈。孙小小吐了吐舌头:“游大爷对不起,我的错,要不你也打我两拳。”

游本倡看孙小小朴实刚健,心中喜欢,又念了声佛,笑道:“小施主不必抱歉,我头上被你打了个包,相当于多了一陀肉。这是你礼佛供僧的施舍,我感激还来不及了,又怎么会怪你。”

孙小小:“和尚又不吃肉。”

游本倡:“不吃肉的是佛家的戒律之一,但佛典上并没有明确的规定,只是叫修行人心怀慈悲,不要杀生。在特殊情况下,还是允许吃的,比如你们老家的峨眉山,海拔太高,每到冬天,零下十多度,不吃肉,身体受不了。但只要不亲手宰杀就好,像儒家的君子远庖厨,不看到就好。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佛家有四德,小施主想知道是哪四德吗?”

孙小小:“哪四德。”

游本倡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吃得,喝得,睡得,耍得,阿弥陀佛!”

孙家兄妹同时哈哈笑起来,这游老师很幽默啊,进入角色不要太快。就是,他这白白胖胖模样,应该去演花和尚鲁智深,而不是济公。

按照剧组的规定,演职员工两人一间屋,游本倡和孙朝阳住一块。

游老师洗了脚,在自己床上盘膝而坐,低声念经。孙朝阳侧而耳听去,依稀听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十一届三中全会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具有深远意义的伟大转折。这次全会从根本上冲破了长期以来的错误的严重束缚,开始了系统的……”

折腾了这一气又被游老师这一阵念经,孙朝阳睡意袭来,脑袋一沾枕头就瞬间睡死过去。

“醒醒,醒醒。”

“怎么了,游老师你还没有睡,现在几点了?”孙朝阳伸手要去拉灯绳子,却被游本倡按住手。

游老师耳语:“朝阳,小声点,来小偷了。”

孙朝阳没睡好,难受得要命,但还是拿了电筒起了身,和游本倡一起轻手轻脚出了屋。

只见,就在先前游本倡翻墙的地方,有一条纤细的身影正骑在上面。

“什么人?”孙朝阳和游本倡同时跳出来大喊。

墙上那人显然是被他们吓了一跳,尖锐地叫了一声,好像是个女子。她竟抽下墙上一匹青砖打了过来,正中孙朝阳小腿迎面骨。

人的小腿迎面骨只有薄薄一层肉皮,被人打中,当真是痛不可忍,孙朝阳跳脚:“痛痛痛!”女贼猖狂,是可忍,孰不可忍,打她个混账东西。

接着游本倡手中的电筒光看过去,墙上是一张如花容颜,柳眉大眼,婴儿肥,很眼熟,却想不起究竟是谁。

忽然,那女子欢喜地叫了一声:“原来这里有人啊,害我叫了半天门。请问,这里是《济公》剧组吗?”

游本倡:“阿弥陀佛,正是,女施主你找谁?”

女孩子大约十八岁模样,轻盈地从墙上跳下来:“我叫何情,是领导派我来的。”

孙朝阳还在痛苦中,挽起裤腿一看,左腿竟然一片淤青,顿时又惊又怒:“我管你是情还是义,大门不走你翻墙,来当现眼包的吗?走走走,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剧组不欢迎你。”

何情一呆,问:“请问你是谁?”

游本倡忙介绍说孙朝阳是《济公》的编剧,来跟组的,请问何施主从何而来。

何情小姑娘一个,也有脾气。她看了孙朝阳一眼,淡淡道:“原来是编剧同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导演。据我所知道,编剧好像没有资格决定演员人选吧。何况,你是个男同志,和我们小姑娘置气,不是大丈夫。”

“你!”孙朝阳捏着拳头又跳起来。

游本倡忙把他拉住:“君子有四德,忍得,耐得,气得,烦得。”

孙朝阳:“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游本倡:“君子四德,君子四德。”

何情一拂袖,她本穿着长裙,这一转身,如同飞天仙女,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不好意思,请问我住哪个房间?”

游本倡:“我来安排,我来安排。”

孙朝阳忿忿地回到房间后,想了想,忽然一拍额头:“想起来了。”

游老师:“什么?”

孙朝阳:“小乔。”

游本倡:“什么小乔,三国演义的小乔?”

孙朝阳:“说了你也不明白,想不到她竟然这么气人。算了,瞌睡要紧,咱暂时不跟她掐架,一切等明天再说。”

游本倡:“本该如此,君子当胸如大海,容纳百川,阿弥陀佛。”

得,继续睡觉吧。但经过连续两次打搅,孙朝阳如何再睡得着。

“蓬”外面又传来响声,然后就是几人跳下墙,唧唧喳喳说话。

“看门牌号,应该是这里了。”

“这火车坐得我啊,屁股都裂开了。”

“陈导演,陈导演你在吗,这里是不是《济公》剧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在哪里工作?”

“有人吗,有人吗?”

游本倡忙披衣出去:“有人,对,这里就是《济公》剧组。

然后,外面的人发出一阵欢呼。

……

孙朝阳烦恼地翻了个身,嘀咕:“这什么剧组,都翻墙进来,都是神人,跟住校生夜归一样。”

……

外面的人还在攀谈,问住哪个房间,又互相报明身份,在听到游本倡是主演后,大家都更高兴,说都看过剧本了,很高兴跟老游同志合作。老游你是前辈,业务强,以后多指点指点我们。

游本倡年纪最大,又先大家一步进院,便扮演起主人角色,安排大家住下,乱糟糟喧哗声一片。

孙朝阳听了半天,再次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等他睁开眼睛,面前竟是何情那张婴儿肥的脸,目如点漆,炯炯看来。

二人的脸相距不过一尺。

孙朝阳冷汗都下来了,忙抓起被子护在胸前:“你怎么进来的,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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