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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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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社会的主题就是分离,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简单的愿望——阖家欢乐,合家团圆。而越是简单的愿望,越是难以实现。

过了一夜,迎来的依然是个晴天,今天是计划要回杜城了。

杜城离邑县不远,不用大清早就赶路,下午出发就行。

年轻人向来是起不来煮早饭的,而且大嬢也很懂,干脆直接不叫陈洛和李晴天起床吃早饭,他们睡醒了直接给安排的是沙琪玛、蛋黄派及牛奶之类的。

这个午饭就显得有些花样了。

因为是勇哥在家,少不了得露一手,食材方面嘛,自然是以李晴天为主力钓起来的鱼。既然是大厨亲自动手,肯定并不会选择鲫鱼汤这类不能凸显技术含量的菜,结合杜城饮食特色,以鲜香麻辣为主调,整起了麻辣鱼。

遗憾的是,麻辣鱼深受年轻人追捧人,中老年人却对其爱恨两难,味道自然是一绝,就是消化系统跟不上了,容易受伤,只得放弃。

好在勇哥懂事,还专门为中老年人做了个简易版,直接把麻辣味去掉,搞成酸菜味。嗯,其实酸菜鱼何尝不是一种美?

既然勇哥在家,陈洛也用不着关公门前耍大刀了,彻底沦为墩子和洗碗工,只负责后勤保障。

餐馆酒店的后厨生人勿进,所以好歹电视里看过大厨掌勺的热烈场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陈洛一度生出是不是过年了的疑问。

其实,勇哥在家是很少下厨的,工作已经够辛苦,休息在家,难道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这就是人们说的,把工作和生活分开过。

他也只有在逢年过节和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才会欣然下厨。

这就是人们说的,工作和生活永远不可能劈开成两个独立的个体。

午饭显得格外的隆重,出席本次午饭的领导人有婆婆、大姑爷、大嬢、勇哥、李晴天和陈洛,至于勇哥的媳妇儿,由于在超市上班,又只和陈洛打了个照面,未能出席午餐。

这里再插播一条说明,勇哥的媳妇儿,按理,陈洛应该称之为“表嫂”,但是陈洛张嘴就乱来,一直喊的“姐”。也许“哥姐”对这个称呼有过意见,但是保留起来了,姐就姐吧,总觉得喊姐,要比表嫂亲热点。

在饭桌上,陈洛除了吃了酒,打开话匣子,一般不会多说话,只顾埋头干饭,纯纯的干一行爱一行。

而大姑爷不一样,亲朋好友圈出了名的话多。

试问一个人是怎么做到话多的?很简单,就是多操心。不但操心自己的事情,还得操心全家人的事情。

大姑爷就有点管得宽的嫌疑,他关注的主要话题和邓承他妈一样,就陈洛的婚事。

他操心的理由也很正当。

第一个理由是,陈洛家六弟兄,就剩陈洛一个人还没成家了,兄弟里排名最末的生的娃儿都能满山跑了。

第二个理由是,陈洛他公过世前交代了,以后须得他这个当姑爷的,来张罗陈洛的婚事了。大姑爷算是临危受命,照他的说法,必须尽早落实,不然他以后没办法交代。

而陈洛面对这个,总是头痛。这是个老大难问题,现在社会节奏多快啊,结个婚多难啊!

真的有点委屈他和李晴天真挚的感情。单论感情深度,他俩肯定已经到了可以结婚的程度了。

一贯的,大姑爷提到这个问题,陈洛就打太极拳,摆事实讲道理。

关键是,每次的摆事实讲道理都能够得到支持。

说明了,老一辈在现实面前也是无可奈何的。

吃罢午饭,陈洛和李晴天还是肩负起洗碗打杂的工作,完了回来,再坐沙发上,剥着花生磕着瓜子唠嗑。勇哥自然是呆不下去的,找个由头溜出去玩了。

到下午15点的样子,陈洛说:“大姑爷,大嬢,我们要走了。”

大姑爷“哦”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按照家庭惯例,大姑爷是得没有多余的话的。但凡是我们要走,从来都是大嬢在张罗。

大嬢说:“要走了啊?”

陈洛说:“这哈慢悠悠地走,回到家差不多吃晚饭。”

大嬢双手撑在膝盖上,站起:“那我去给你们拿点香肠腊肉,再带一壶菜籽油过去嘛。还有,我去地里面给你们扯点菜。”

诺,看见了吧,孩子们离开家的标配就是吃拿卡要,这也是我们这年轻的一代,把打包践行得最彻底的时候。

陈洛直摇手:“不带了,大嬢,上次回越安,从二婆婆那里带的香肠腊肉都还没吃完,上次的那壶菜籽油也还没吃完。”

上次二婆婆给香肠腊肉,陈洛直接留剑叔家里了。

大嬢说:“菜籽油都还没吃完啊?那吃完又回来提,那个油壶不要给我丢了。不带菜肉,带点这瓜子花生沙琪玛和牛奶嘛,放家里,饿了的时候吃。”

陈洛还是摇手:“不带了,大嬢,家里零食多,和晴天逛超市都会买。而且,买零食也方便,小区外面就是红旗连锁。”

大嬢说:“这样不带,那也不要,那我就没得啥子给你们咯。”

陈洛说:“我们又不是过来打秋风的,走,口水猪,我们去拿包了。”

他俩从堂屋出来,进了大嬢的睡房。

大嬢拖着腿却跟了进来,掀开外面的衣襟,从内兜里掏出一卷红色的钞票,突然塞给李晴天,说:“晴天,你第一次来,大嬢没得啥子拿给你的,给你点零花钱,摸嫌少,自己买哈。”

李晴天拿着钱不知所措。

陈洛说:“长者赐,不敢辞,大嬢给你的,你就拿着。”

李晴天微一点头。

陈洛却打开背包,从里面掏了个红包出来,递给大嬢:来,大嬢,我走个形式。这次来,我们打空手来的,好多东西你又吃不得。本来你身体不好,又要照顾婆婆。这个算是我的一点孝心。”

大嬢说:“唉,我身体是不咋好,但你婆婆是我妈得,肯定该我照顾。”

陈洛硬塞给大嬢:“拿着吧,我们又不是经常回来。”

大嬢笑了:“我就拿到嘛。那边刚出手,这边又收回来了,我赚了。”

陈洛笑了:“赚啥子,大嬢辛苦了。”

三人走出睡房,大嬢喊:“昌明,你送晴天和洛洛到大路边上嘛。”

大姑爷在堂屋里答应:“好。”

陈洛拉着李晴天,说:“大嬢,我们去给婆婆说下。”

大嬢说:“去嘛。”

婆婆是单独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还放着从越安老家带来的木头小箱子,已经在大块大块的脱落颜色,箱子盖也要脱落了。还有一个背篼,纯手工编制,篾条细腻光滑,背篼绳是颜色各异的绳子拧的,已经断了一根,断口处粗糙,绳子散开像个毛刷子。

蚊帐挂起,婆婆和衣躺在床上,被子基本盖住了上半身。她脚上穿着花袜子,却搁在床沿上,露在被子外面。

陈洛轻轻地呼唤:“婆婆,婆婆。”

婆婆张开眼,看着陈洛没说话。

陈洛又说:“婆婆,你怎么把脚露在外面了?睡着了容易冷凉,你还在吃药得”,他托起婆婆的脚往被子一送,“嗯,我和晴天要走了。”

婆婆给他掖了许多年的被子,陈洛给婆婆掖被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婆婆说:“哦,我觉得有点热,放外头凉快下。你们要走了啊?”

李晴天说:“婆婆,我们要走了。”

婆婆撑起身子坐起来。

陈洛说:“不要起来了吧,不要你送。”

婆婆说:“我不送“,她把枕头翻过来,从枕套开口处摸进去,赫然也掏了卷成筒的红色钞票,再抖抖的推开拉撑,又说:“晴天,婆婆没得啥子能够给你的了,给你两百块钱,上次小嬢给我的。”

婆婆捏住钱的腰,它们又卷了起来。

陈洛眼睛有点酸,小时候,婆婆就是这样给他钱的。

李晴天伸手接过:“谢谢婆婆。”

婆婆说:“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空了又来耍。”

陈洛说:“那婆婆,你接到睡哈,我们就走了哦。”

婆婆说:“走吧。”

他们走出了睡房,大姑爷已经把三轮车停在了龙门口。

李晴天要上车去,陈洛扶了她一手。

大嬢站在龙门口。

陈洛说:“大嬢,那我们就走了。”

李晴天说:“大嬢,我们走了。您保重。”

大嬢说:“走嘛。”

大姑爷发动了车,奔驰在小路上。

陈洛忍不住回头望,婆婆也已经在站在了小路的中央,双手拢在围裙下,长长地望过来。那一刹,从陈洛眼里滚落了泪珠。

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婆婆,站在小路的中央,望着陈洛和李晴天离开。

纵然是直线的路,远远的人也会变成看不见的小黑点。

小路虽平,一个转弯,那个看不见的小黑点就烙在了心上。

大姑爷载着陈洛和李晴天,把三轮车停在黄鸭子店铺外。他跳下车,径直走到玻璃窗口,跟老板打了个招呼。

陈洛认为大姑爷还要再买点鸭子回去,让李晴天坐着等会,自己凑过去预备付钱,走进一看,发现老板处理的并不是鸭子,而是耳片。

陈洛说:“姑爷,你也喜欢吃这个耳片嗦。”

姑爷说:“哈,我对吃的无所谓了。”

陈洛说:“大嬢要吃?”

姑爷说:“倒不是你大嬢要吃,是我女儿要吃。哎,老黄,耳片现在不拌,分开给我装起。“”

陈洛问:“老板,好多钱?”

姑爷说:“我晓得好多钱,不要你给,我自己给“,说完,他从兜里掏出钱付了。

陈洛说:“哟,自己付钱哎,了不得了。”

大姑爷说:“有啥子了不得,你就是个坏分子。”

大姑爷利索地走到三轮车边,把耳片递给李晴天,说:“来,女儿,你大嬢说,你喜欢吃这个凉拌耳片,非要喊我给你买点带回去。”

这把李晴天脸红得,受宠若惊啊。

陈洛在一边打趣地说:“也不晓得是不是大嬢非得喊你买的哦。给我拿着吧。”

姑爷似乎羞愤了:“关你屁事。个人拿起爬。”

陈洛扶着李晴天,她跳下车。

陈洛说:“那姑爷,我们走了哦。”

姑爷不耐烦地说:“个人爬,拿起滚。”

陈洛不以为意。

李晴天又说:“谢谢姑爷,那我们走了。”

大姑爷立马堆起笑:“好的,女儿,下次又来耍。”

这些陈洛脸上挂不住,觉得失了宠,拉起李晴天就走:“走了。”

马路的对面,大姑爷坐三轮车上抽烟,时不时地看看陈洛和李晴天。

陈洛扯起嗓子喊:“姑爷,你还不回去,紧到在外面耍嘛。”

大姑爷置若罔闻,抽烟一根烟,骑着三轮车跑了。

陈石桥,马路边,没有芳草碧连天,只有一条昼夜奔流的河。

长辈的爱,就是那条奔流的河。

此爱绵绵无绝期,无非,河水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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