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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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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瑄看着墙边的炭盆,疑惑地问老卫头:“存放干粮的地方不允许有明火吧?这儿怎么会有炭盆?”

“王爷有所不知,冬月、腊月和正月这几个月,西北能冻死人,若没有炭盆,在这儿搬运、清点粮草的人就要被冻成冰块儿。”

“咱们使用炭盆的时候非常小心,门窗都会关得严严实实的,以防风将炭火吹到粮草上。一般只有清点、记录粮草的时候会用炭盆。若开门搬运粮草,必须先灭掉炭火。”老卫头答道。

宋瑄将库房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让他们仔细回忆最近几个月都发生了哪些不同寻常的事。

一个士兵说,冬月里粮草司来了个新人名叫薄二狗,在战场上伤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他有个绝妙的手艺——做冰雕。他做得冰雕栩栩如生,精巧绝伦,就是西北的老手艺人都没他做得好。

一个月前大雪之后,薄二狗做了十来个冰雕,有老虎,有兔子,有雪狼,都被放在院子里供大家伙儿观赏。可惜他后来失踪了,找到他时他自己成了一个冰雕,活活冻死的。

另一个士兵附和道:“没错,其他的都和往年一样,没什么不寻常的,只有这一件事儿比较新鲜。说来也可惜,薄二狗那小子失踪前还同我们说,他很快就要离开这儿回家娶媳妇儿了。”

与薄二狗较为熟悉的一个士兵接口道:“我也听他说了,而且我还问他,你小子穷得叮当响,还是个瘸子,拿什么娶媳妇儿?他说他很快就要变成有钱人了。”

“我问他是不是打算去卖冰雕,他笑了笑没说话。他做得冰雕确是精巧,但也卖不了几个钱,想通过卖冰雕变成有钱人还真不大现实。”

“他的尸体呢?”宋瑄问。

一个士兵答道:“埋在九丈坡了,我们就是在那儿发现他的。”

九丈坡是距离粮草司不远的一个土坡,冬日里就变成了雪坡。镇上有许多孩童到那里打雪仗,在粮草司当差的士兵不当值的时候也常三三两两的去那里闲逛。

薄二狗的尸体就是被两个闲逛的士兵发现的。他们起初以为那真是一个大大的人形冰雕,凑近才发现那是个死人,而且还是他们熟悉的死人。

薄二狗的尸体被挖了出来,柳妙璎赶来验了尸。

“他是被人一刀割喉而死的,凶手的手法很利落,绝对不是第一次杀人。准确地说,凶手应该杀过不少人。”柳妙璎沉声说道。

割喉,杀过不少人……宋瑄立即想到的,就是高昌那帮北蛮子。高昌士兵杀人都是割喉,而大祁士兵在战场上的杀人方式则是一剑刺入敌人的心脏。

粮草司的人以为薄二狗是冻死的,而且死者为大,谁也没想到要验尸,急急忙忙就把人给葬了。

现在才发现薄二狗根本不是冻死的,而是被人割喉之后在他身上覆了冰雪,将他整成一个冰雕,好让人不容易发现他真实的死因。他失踪那阵子西北没日没夜地下大雪,尸体很快就会冻成冰。

宋瑄在粮草司的库房枯坐了许久,将前后案情梳理了一遍,大概清楚凶手的作案手法了。凶手买通了擅长冰雕的薄二狗,让他用凶手提供的冰制成冰雕,那冰的原料自然是煮过小韶子果仁的毒水。

冰雕制成后,就放在院子里。刺角瓜被运来的那天晚上,薄二狗给老卫头下了迷药,致使老卫头昏睡不醒。薄二狗拿了库房的钥匙进入库房,拉上了黑色的窗帘,悄悄将冰雕搬入库房里。

他在库房里点燃了炭火,库房的温度骤升,冰雕很快就在空酒桶里融化成水,他再将刺角瓜放入水中浸泡。

还有一个问题,即薄二狗在库房点燃炭火融化冰雕,即便拉上了黑色窗帘让人看不见里面的火光,也会发出声音。库房的窗户就对着粮草司的后门,当晚在后门处值守的守卫不可能一点声响都没听到。

那晚当值的守卫名叫张小海和田冬,二人都是雪河镇人,和粮草司其他人一样,都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伤不便再参战才来了这里当差。他们二人都表示那夜库房没什么异样。

宋瑄见张小海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轻咳一声,严肃地对二人说道:“此案事关重大,若有人撒谎耽误了破案,军法处置!”

张小海悄悄瞥了一眼他右侧的田冬,田冬将头扭到一边,没有理会张小海。

张小海“噗通”一声跪下,对宋瑄道:“小的……小的方才说谎了,那……那天晚上,小的和冬哥一起喝烧酒吃羊肉,不小心喝多了……就……就醉倒了,所以……所以并不知道库房发生了什么。”

宋瑄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老卫头就竖着眉毛骂道:“两个糊涂虫!守卫粮草司后门如此重要的职责,你俩当是儿戏呢!”

“他喝醉了,那你呢?”宋瑄问神色还算镇定的田冬。

“小的也喝醉了。”田冬道。

张小海和田冬因失职被关押起来,因粮草司并无牢房,只能将二人一个关在柴房一个关在库房里。

宋瑄突审了张小海,因为张小海比田冬年纪小上许多,人看起来也更单纯,从他身上比较好寻到突破口。

张小海交代,粮草司自建立以来就从没闹过贼,加上天气极端寒冷,这时节出来行窃估计东西还没偷着人就要被冻僵,因此他们就放松了警惕。

田冬傍晚时拿着烧酒和羊肉到张小海的房间里,二人坐在热炕上喝酒吃肉。那烧酒是陈年的好酒,田冬又一直在旁劝酒,张小海就一杯接一杯喝,到后来就不省人事了。

张小海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早晨,夜里发生了何事他半点不知。

张小海继续被关在库房里,田冬则被宋瑄押回了西北大营。

宋瑄让听海联系千羽查了田冬和张小海的底,张小海没什么问题,他的父母兄弟都在雪河镇,他在三年前北蛮子突袭镇子时受伤,之后就一直在粮草司当差。

田冬却有些奇怪,他的户籍文书显示他是雪河镇本地人,但自从他从战场上受伤回来,他的父母和亲朋好友就相继去世,现在已经死得一个不剩了。

他家是做给死人化妆的活计的,一般人家都不愿和他们打交道,因此也没多少人见过田冬,加上他被高昌的火药炸伤了脸,就更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田冬了。

宋瑄怀疑,真正的田冬很可能已经死在了战场上或被高昌人谋杀,为的就是让高昌细作以田冬的身份混入粮草司,平日打探消息,战时的作用就更大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粮草补给出现了闪失,对前方作战大大不利。

据老卫头说,他第二日一早去库房搬运瓜果蔬菜和米面等物资时,确实有看到地上冻了一层冰,以为是谁不慎将水洒到库房地上,在严寒的西北冬季,水很快就结成了冰。

他叫两个杂役将冰铲了扔掉,然后就指挥人将物资搬上了车运往军营,这也从侧面说明宋瑄的推测十有八九就是事实,正是田冬给薄二狗的行动提供了便利。

宋瑄已经将案情理得七七八八了,带了重要案犯田冬回来找镇西将军郭德胜和彭都督。

宋瑄阐述了他的推测,并将有毒的刺角瓜、酒桶里残留的已经结成小冰块的毒水和薄二狗的尸体等证据摆出来,镇西将军和彭都督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十一个西北大营的兵将之死,与高昌脱不了干系!高昌和大祁已有几年未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了,但高昌时不时就会派小股势力骚扰大祁西北的几个边城,且多以游击战为主,来得快溜得更快,大祁军队很少能逮到他们。

宋瑄一直以来都认为,高昌只是表面对大祁臣服,他们就像雪地里的狼,悄悄积蓄力量,一旦时机成熟,就会将大祁领土当成猎物,不管不顾地猛扑过来。

田冬一定是高昌埋的棋子,而且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军中很可能也混入了高昌的奸细……是时候给高昌一个教训了。

田冬被关在用来关押俘虏和细作的军牢里,手脚都戴了镣铐。为防他咬舌自尽,还给他嘴里塞了破布。

田冬果然很可疑,黑脸白脸都唱了,他就是不开口,自从被关进牢房就一言不发。

宋瑄根据目前查得的线索,判断田冬可能并不知道太多东西。他是三年前潜入粮草司的,任务可能就是一直潜伏在那里,等到关键时候给粮草做点什么手脚,让西北军因粮草生乱,高昌军便可趁虚而入。

可这回不知是不是高昌那个据说神通广大的国师出的鬼主意,通过下毒在西北军中制造恐慌,意图扰乱西北军的军心,从而在大战之前就给己方争取优势。而要实施毒计,就必定要用到先前埋下的棋子。

高昌这回是有备而来,高昌主将元蕨带了五万兵马,全部集结在玉门关外的百岁坡上。

夏日里,百岁坡被一片黄沙覆盖,冬日则是一片茫茫无际的白。在宋瑄查案的这段时日里,高昌军就待在百岁坡上,一步都没再前进,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高昌国师也在百岁坡,据侦察兵来报,那国师每隔几日就会做法,说是在算哪日进攻大祁能让高昌损失最小获益最大。

来西北之后,宋瑄并未参加西北军的演习。历来皇子与军队有所牵扯,都是大忌,因此宋瑄只负责查案,从不过问行军打仗之事,郭大将军与彭都督也默契地没有找宋瑄商议军中之事。

虽不过万军务,宋瑄也知晓,西北军原先的人马加上后来征募的新兵一共三万五千六十七人,郭大将军这回又带来了两万兵马,大祁军队在人数上与高昌军不相上下。

彭都督和郭大将军商量过,无论高昌在筹谋什么阴谋,就由着他们耗着,敌不动我不动,只做好随时作战的准备即可。

田冬是重要的案犯,他吃饭时,旁边有四个守卫一眼不错地盯着,只要他有一丝看起来像要咬舌自尽的举动,四个守卫立即就会出手阻止。田冬尝试过一次但没守卫及时阻止,自尽未遂,后来他似乎认命了,不再尝试自尽。

这日他用饭时,四个守卫仍和往常一样盯着他,待他老老实实吃完饭四人才重新给他嘴里塞上破布,取走饭碗关好牢门离开。

就在此后一炷香工夫,田冬暴毙。柳妙璎立即验尸,验出田冬为中毒而死,中的是极普通的用来毒耗子的药粉,药粉应该是下在饭菜中。事发后,负责送饭的小兵闫力勇失踪。

据老卫头、张小海等几个与田冬往来较多的人说,田冬为人沉稳,话不多,办事较妥帖,在粮草司当差三年多从未出过差错。他平日里爱吃牛羊肉等肉类,也爱饮酒。

宋瑄如今可以肯定,死的这人根本不是田冬,因为田冬六年前参军时检查过身体,档案里写着他从小就有红眼病,且经常口舌糜烂,这类人根本不能碰羊肉,更别提喜欢吃羊肉了。

听海根据宋瑄的指示,将西北军营发生的投毒案润色了一番之后公之于众。得知真相后,西北军将士愤慨不已,纷纷表示要将狡猾的高昌人打得再也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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