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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一个特殊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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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方萦真有时候,在夜静无人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天空,想象着,大地上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这昼夜奔腾不息的,生命长河里的一滴水而已。

一切都是转瞬即逝的,有限存在。站在岸边,无奈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最可宝贵的生命,就要在眼前流逝,彻底的消失。从此再和自己无任何关联和瓜葛。就想纵身扑上去,全力打捞,这些生命的美好和无价之宝。

冲击带走的,属于自己唯一的符号和标志,不能这么,简单轻易丢失。只想全力以赴,用尽生命的全部能量,给自己的存在,凝结成一份,属于生命本身的光华。

这些都和任何文无关,它只属于你自己,这个单一唯一的存在的标志。既然是属于你的,那就只能,让你自己,来完成这个,存活保留的任务。

别人是无感的,别人是不知不觉的,单单是你一个人的秘密。那你就勇敢地,在生命还鲜活的时候,紧紧地抓住,就像猛虎下山,就像雄鹰展翅,直扑向目标,彻底干净剿灭,完完整整收回。不留残渣,不留后患,不留可笑的把柄。纯纯地、精确地,来个漂亮的一网打尽。

方萦真真切地看到了,自己这个陀螺,在原地按照既定轨道,运行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一个学期一个学期,就这样从自己的眼前的流走。所谓的铁打的学校,流水的老师和学生。

站在,这个固定的岗位上,看着三年一个小轮回,三年一个小台阶,三年一个小梯子,自己甘为人梯,弓着背,驼着腰,送走一批批少年,奔赴自己的下一个道场。生命的游戏竞技场。

她不是,为这些孩子们,悲哀难过。她是在为自己,伤心落泪。心里火焦火燎的,痛不欲生的煎熬着。

又是一届,新生来了,又是同样的,小学刚毕业的,一群孩子,满脸的稚气,在那里玩耍。

刚刚入学的,常规性教育,按照学校的部署和规范,方萦真几乎都已经做到了,高效完美的境界了。

可是自己,还是苦苦不能满足,总觉得,这里面缺失了,某些自己骨子里,想要的感觉。完全不是环境的问题,也不是周围人的问题,只是方萦真自己的内心的,那份强烈的需求。那份呐喊和渴望,那份不甘心和不服输,在隐隐做怪,在潜滋暗长后,似乎在直逼极限,到达了那个,不能忍受的极限了,那根绳子几乎要断了,那根缰绳,要被她绷断了。

要逃离,要飞奔,要自由的、翱翔的欲望,日夜不宁的,纠缠着她的心,就像一条毒蛇,紧紧地缠着她,让她度日如年,不!是度秒如年,好像这一秒钟,就是一个世纪了。就像是李白、杜甫、王维、托尔斯泰、巴尔扎克,也没办法帮助自己的事情。

她在内心无数次呐喊:谁能拯救我自己?喊天,天不应,跺地,地不灵啊!

这份星星之火的积攒和和蔓延,已经持续了好多年了。根子也许是那个少年的身影,一直都跳荡在她的心灵世界里,从来都没有走远,没有离开过,只不过是,被外在的魔杖暂时给打走,驱离。

可是,从来都在,就像是一棵参天的树,就算是被砍伐掉了,被锯掉高大的肢体,伟岸的身影,繁茂的枝叶,似乎是强行,被人消灭了。

其实,根本还在,那是扎在深渊里,发达根系,在生长着,再重新组合着,永远都在,聚集着更强大的力量。

准备好了,万事俱备,那就只欠东风了。千钧一发的那一发,点燃炸药桶的,那个火苗来了。

九月二十五日,那天,星期一,下午两节课后,班会时间,方萦真作为初一六班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给全班学生,布置明天的,全校运动会安排。

总是要尽力,调动全班每个人的能力和积极性,是她带班的绝招,还是那个“三主”原则不变的。每个学生,都要在这三年里,在方萦真老师的班里面,做自己的主人、做学习的主人、做班集体的主人,这就是“三主”的意思。

三年的时间,把这三句话,落实到每天,化作每个学生的行动,就是自己作为班主任的唯一的使命。

滴水穿石,春风化雨,点点滴滴,滋润在,每个学生的心灵深处。还好了,有了这份“心田耕耘,”才能让方萦真获得“乐在其中”的享受。

当这份乐在其中的工作,给自己的心灵栖息地,就是自己的身体,带来供养的稻粮后,灵魂的飞升,就进入到了,白日化程度。这份积攒和蔓延,就像是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了。就像是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势不可挡了。

按照自己心中的规划和布局,安顿完毕后,学生们,像过节一样的开心,兴奋,激动着。心心念念的渴望,明天运动会的到来了。

教室里,大家都花团锦簇样的,三五成群,聚集在那里,商量谋划,议论研究着,怎么组织好。

几个明天要参加的,第一个最激动人心的,集体项目的六十米对抗接力赛。书卷气很浓的宣传委员走来,文静内向内敛爱读书的人走来,想着,明天开运动会,带什么好书来,三天看个够,过足瘾。值日生们,在组长的带领下,扫地、擦桌子,擦黑板、倒垃圾。整理教室里的全部物品。

方萦真看着大家,各就各位,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样子,心里是满满的喜悦和知足。她正要走出教室,到门口,有一个坐在第一排的小男生,叫张良的小家伙,圆圆的脑袋,大大明亮的眼睛,闪着光。

走到方萦真面前,说道:“方老师,运动会三天,我要请假,去外边,上英语课程。这是我妈妈,给你写的请假条。”

方萦真有些好奇,心想,这对于一般学生,简直就像过节一样的运动会,居然有人要请假,不参加,还真是,不可想象啊。

就接过张良妈妈的请假条看到:

方老师,你好!

我儿子张良,这三天,要到一家语言学校,请专人,给补习英语课,因此不能参加全校运动会了。望您理解支持批准!谢谢!

张良妈妈

9月24日

方萦真很好奇,就问张良:“你妈妈给你请的,是什么样的英语老师?怎么连运动会,都不让你参加了?”

“方老师,其实,我特别想,参加运动会,我就喜欢和我最近刚交的好友孙山,在一起玩。我俩本来说好的,运动会期间,拿着好吃的,拿着我俩都喜欢的军棋,来玩呢。现在就挺遗憾的。我没办法,必须听妈妈的话。我妈妈,就是我的皇上啊。我怎么敢,违背圣旨呢?”张良说的那么真切,方萦真自然是,必须答应了。

三天的运动会,很快就开完了,学生们依然是那么兴奋,身心俱欢快的日子,飞速流逝掉了,一切又回到了,平常的轨道了上了。

看到学生们的,神情举止,变换得如此快速,消失得如此神速,方萦真都很淡定。这些奇奇怪怪的场景,对于她来说,早已经司空见惯,稀松平常。心里依然是平静如水,就算兴奋激动,也是那一刻的,瞬间即逝的流动而已。

这天是个星期二,上午两节课后,方萦正在教室里,看着学生们,做完课间操和眼保健操,刚要离开教室,回办公室。

坐在第一排的张良,捂着肚子,很过来了,方萦真看见他,好像不舒服,就赶紧问道:“张良,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方老师,我肚子疼的厉害!我好难受啊!”小张良满脸的痛苦,脸色煞白,脸上流淌着虚汗。

“来来,快跟我,去校医室。看看你这是,咋回事?”方萦真全力架着,这个小男孩,几乎是硬把他,连拉带拖,移到了校医室里。

进了门,就说:“胡医生,快看看,这孩子,怎么啦?”

两个人把学生张良,扶到床上,让他躺下来,胡医生问:“你哪里不舒服?”

“我肚子疼得不得了!”

“来我看看,这里吗?”

一边问着,一边用手,在试图寻找,孩子疼痛的地方。“这里是阑尾,可能是阑尾炎?”

接着又急忙给孩子,听听心脏,把把脉,量量体温,胡医生说道:“他发烧了,你看看,38度8了!挺高的了。”

“那要不要,赶紧联系他家长?”方萦真急切地问。

“是的,赶紧叫家长过来,带孩子,去医院给看看。”胡医生说。

“我知道了,我去办公室,找一下家长联系方式,我马上过来!”方萦真急忙跑到,自己办公室里去了。

冲进办公室里,拉开抽屉,取出全班学生的家长联系本子,找到张良,才看到,张良的联系方式里,只有母亲这一栏,父亲这一栏空着呢。

也没多问,就拿起手机,拨通了张良母亲的电话:“喂,喂,你是张良妈妈吗?我是班主任方老师,你儿子这会儿,身体不舒服,躺在我们校医室里,请你马上过来一趟。”

“好的,好的,我马上过来!”张良的妈妈,焦急地说。

方萦真打完电话,到了校医室里,看见胡医生,在旁边陪着孩子,给他倒了杯热水,好像孩子的情况,稍微缓解了一下。三个人就在校医室里,等着家长过来。

“方老师,没事,你不急,我这个毛病,也是犯了,很多次的,一会儿就轻了,好像就不怎么疼了。”张良的脸色,好了一些,应该是疼痛减轻了。方萦真和胡医生的心里,也轻松了一些。

只见一个五十多岁,满脸沧桑的女人,急急忙忙冲进来校医室,方萦真这才看清了,这是张良的妈妈,开学报到那天,见过一面,当时新生报到,很多学生家长,把方萦真围得严严实实,这个张良妈妈,也就没怎么,多说话,交流。

只是当时 就感觉到,这个妈妈,显然比其他孩子的妈妈,要面老很多,一丝念头一闪而过,也没多思考。就这么匆匆,过去了。今天才看清楚了。的确是比一般的妈妈,要看起来,年长很多。

家长冲到儿子跟前,用手摸摸儿子的头和脸,那眼里充满了,最全最真最强烈的母爱。方萦真看愣了,没见过一个母亲的爱,是这样的强烈,竟然能让自己感觉到。

那是一份,奋不顾身的爱,不倾一切地爱,可以随时,为了这个孩子,献出自己生命的爱。世界再大,也没有这个眼神里爱大。

那个眼神,那个表情,是方萦真第一次见到,尽管,方萦真也是个母亲,可是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妈妈的奋不顾身,粉身碎骨的,那种大无畏的爱。

张良妈妈对胡医生说:“我儿子的阑尾炎,早在小学的时候,就犯过几次,当时我记着,到医院,我们唐都市,最好那家医院,给儿子检查了,医生说没事。谁知道,这才刚上中学,不到一个月,就又犯了。”

“儿子,你这会儿,感觉怎么样了?我们要不要赶紧,再去医院?来让我,摸摸你的头?还略微有些烧,这样吧,我把他带回去,观察一下,不行,就去医院了。好了的话,明天再来学校。”张良妈妈沉着冷静的样子。

“那也好,你先带儿子,回去看看。看见家长,把孩子交给家长,我这颗心,也就放下了。不然的话 ,我可是提心吊胆,惶恐不安啊。”方萦真认真地说。

看着家长把儿子,带走了。方萦真的心才平静下来了。

回到办公室里,喝口水,休息一下后,好像自己的状态,才恢复到了一个正常的样子。就自然而然地,拿出自己的那本《唐诗宋词精选》,随手翻到了一页,那是李白的《行路难》,看了很多遍了:“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总是面对着,这些穿行了千百年的文字,出神发呆,神游在千里之外。

到了星期六下午,方萦真给学生们,布置完了打扫卫生,以及周末的作业。

走出教室,在门口,看见张良的妈妈,从远处走过来,很显然,她是在等方萦真,有一会儿,功夫了。

到了跟前,亲切地说:“方老师,你这会儿,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说说话?”

“好啊。没事的,你随时都可以,找我说话。”

“那太好了!我看你,就是个痛快人,很有个性的老师!总感觉到,你身上,有某种别的老师,所没有的,很神奇的东西,好像,还跟我有些相同的地方,说不好,但这种莫名的感觉,总是在心头盘旋着。

“哦,这么奇怪!那也许是,我们俩被某种,根本看不见的力量,连接着。这绝对不是,肉眼凡胎,能捕捉到的。”还没等着方萦真说话,这个张良妈妈,又补充了一句。好像让方莹真感到莫名的神秘。

“那好吧,来我办公室吧,他们都回家了,就我一个人。我们说话,也方便。”方萦真热情地说。

进了办公室,两人坐下,张良妈妈说:“你没看出来吗?我比你们班里面,其他学生的家长,要年龄大很多,他们四十出头,或者三十八九岁。

我是五十出头了,我今年五十岁了,三十八岁,生的我家儿子。儿子今年才十二岁。上学早。我是唐都冶金学院毕业的,七七级的,文革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我儿子他爸爸,和我是大学同学,只是比我小十岁。

我们俩是典型的姐弟恋,那会儿,他很贪玩,我们俩从大学到毕业,就一直在过着二人世界,开始是不想要孩子的,这个儿子,是一次意外怀孕,没想到,怀上孩子后,我又特别想做妈妈,就不忍心把这个孩子做掉。坚决要生下来。

因为这事情,我俩人闹掰了,儿子一出生,他爸爸,就感觉自己被冷落了,从此就不常回家了,觉得这个不速之客,这个意外的第三者,在和他自己争宠,我这个小丈夫,很任性。

老觉得,我给他的爱少了,打了折扣了,就移情别恋,找了别人了,孩子八个月,我们就离婚了。这个孩子,从此就变成了,我的全世界了。我是学建筑的,在工地做监理,你看我晒得很黑,风吹雨淋,感觉自己就彻底,变成了黑人了。”

张良妈妈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顾不上喝水,刚才,方萦真给她倒的那杯水,都凉了。

方萦真什么话,也没说,觉得这个女人,看起来,是很不简单,有故事的人。没想到是这样的经历。

但是,被她身上的某种东西,所吸引。好像随时能够,同频共振的味道,无形中,在那个地方,会悄悄地冒出来的。自己也说不清楚。

张良妈妈接着说:“这些年,我在工地上,挣了些钱,我开的车,我买的房,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拼命干活,挣回来的。

最近,我看到了一个,叫迪丽达斯的公司,在做一个出国留学项目,面对的是初中生和高中生,我想交点钱,带着儿子漂洋过海,去国外生活,彻底远离这里,永世不再回头!

我家里父母亲,早就去世了,其他兄弟姐们,来往很少。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我准备带儿子迈出这一步,彻底垮出去,把我这把老骨头,扔到太平洋里,我也心甘情愿了。

上次,开运动会,儿子就是去那家公司,补习英语。到时候,考试一过,我们就可以,跨出国门了。”

“真的!难怪你儿子那天,给我说,要来请假,去补习英语。我还有些纳闷。正准备见了你,问问是什么情况呢?”方萦真听得很认真,很入迷,显然被这个女人身上的某种东西所打动。

好像有股子劲儿,似乎也冲进了自己的胸膛里了。这个不同凡响的妈妈,这个勇气可嘉的妈妈,这个好像还有点,视死如归的妈妈。是给方莹真内心,带来如此强烈的震撼!

送走了家长,到门口,她开着车来了,小小的红色的汽车,像一团火焰跳动的燃烧的汽车。

临上车前,方莹真听到,张良妈妈坚定地说:“我就是跳海,葬身太平洋,我也不再回头了!我要给儿子,一个新的天地了!”

方萦真的脑海里,一直都闪现着,这句话。还有她更高大威猛的形象,这个坚韧的母亲的雕像般的神情。

小小的个子,黑瘦的脸庞,鬓角斑白,牙齿雪白,语气坚定,铿锵有力的,永不凋谢的玫瑰。

她觉得这是一个自己心目的英雄母亲。一个比自己年龄大很多,可她身上的那股为母则刚,则威猛的气势,让方莹真铭刻在心,永世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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