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吾心难恕(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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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晴樱唇抿了半晌,忽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说道:“在剑谷里,我也有一群师兄师弟呢,你有个师妹,有什么大不了,我又干么误会?”说到这里,她眉梢一颤,几点泪珠便滚出眼角,忙侧头拭去,又问:“她很美么?”
凌钦霜期期艾艾,并不置答。
婉晴又道:“她姓什么?”
凌钦霜道:“姓秋,秋天的秋,秋雨霏。”
婉晴“嗯”了一声,喃喃念了几遍,轻轻叹道:“人美,名美,词更美……”
凌钦霜低声道:“我并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没想到她会下山来。”
婉晴听得这话,心头越发不是滋味,心道:“人家千里迢迢追到这里,词又写得那般哀怨,这份心思,谁还看不出来……”想到这里,忽地幽幽叹了口气,道:“凌大哥,咱们走吧。”
凌钦霜微微一愣。
婉晴低声道:“你先陪我去碧血山庄传信,之后我便陪你去北方。”
凌钦霜凝视着婉晴,忽然一把握住她手,说道:“婉儿,其实,我师妹以前从没下过山,如果她真的出来闯荡江湖,想来必是受尽了艰辛。多年不见,我实是很记挂她,不过,我也只是把她当作师妹……”
婉晴听了这话,念及自身,心头莫名一酸,将手抽出,小嘴一撇,道:“你别说啦,我不爱听。”
凌钦霜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纵有无数话语,也再说不出口,欲要伸袖为他拭去泪痕,却又不敢,只好讷讷地道:“好……我不说了。”
婉晴芳心一颤,默然半晌,忽地紧紧握住凌钦霜手,柔声道:“凌大哥,你知道么,我便是喜欢与你一起。总之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你若要抛下我,我……我还不如死了……”说完这句话,已是满脸泪水。婉晴虽然行事大胆,向不忸怩作态,但这几句话毕竟吐露了心事,一时之间,亦难掩羞态。
凌钦霜心神激荡,何曾想到婉晴对自己竟是一往情深如此,不禁感动,叹道:“婉儿,你待我如此,我真不知……不知该如何回报。”
婉晴听他这么说,那便是认了生,不觉又是一阵难过,隔了一会儿,方拂袖拭泪,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想这许多作什么?”
凌钦霜见她强作欢笑,心中难受之极,要想说几句话安慰,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垂头不语。
婉晴强颜欢笑,说道:“行啦,反正就是这么点儿事儿,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还站着干么,走啦!”拉住了他手,迤逦便向西去了。
西行路上,凌钦霜每每念及师妹,不免胸中暗愧,如填块垒,一路之上,更是寡言少语,闲来便是苦练拳招剑法。婉晴见他时常发痴,自然知晓个中缘由,却也并不埋怨什么。他练武之际,她便自去默写武摩罗的医经,独自钻研,得空说些笑话,便胸生甜意。然而她有时也不免烦闷,更越发的好奇,故而时时留意那秋雨霏的行踪,想看看凌钦霜心里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可这一路行来,却始终没见到她现身。虽然如此,在婉晴心中,却无时无刻有个素未谋面的秋雨霏。而即便谁也不提此事,婉晴却知道,在他心里,她的影子无论如何也磨灭不去了。
这一日,霜晴二人抵达长安。
一入城内,便见街上人来人往,驴鸣马嘶,扰攘一片,有许多江湖草莽。二人径去投店,却不料连投了数家,客房均已住满,甚至连马厩磨坊都挤满了人。二人问明碧血山庄的位置,得知在西郊骊山脚下,本拟径去拜访,店小二却道:“后儿个便是江大老爷大婚的好日子,山庄上下忙得不可开交。若是没有请柬,二位还是等婚宴之日再去吧。”
婉晴听了,怪道:“江自流也有四十多了吧,儿子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没讨老婆?”
店小二忙道:“可不敢胡说,这次江老爷乃是纳妾。”
霜晴二人无奈,只得另觅他所,寻了半日,总算找得一间偏僻小店。小二道:“吃住之资江大老爷早已支付过了,二位但住便是。”
安顿已定,婉晴换了男装,来到大堂。堂中马贩、盗贼、游侠、乞丐,各色市井人物济济一堂,吆五喝六,乱哄哄地一片。
婉晴心中不喜,皱眉道:“凌大哥,腌臜得紧,换个地方吧!”
凌钦霜道:“好。”
二人便去街上闲逛。转过了几条街,见一家酒肆清敞明亮,尚有空位,便进去寻了个坐头。酒保上了一壶酒,几碟小菜,两碗羊肉泡馍。
婉晴见那酒保一脸倒霉相,又是口吃,有心解闷,笑道:“酒菜是白吃么?”
酒保道:“江……江老爷的客人,都……都是白吃。”
邻座一条大汉正自喝得兴起,闻言登时叫嚷起来:“你说谁是白痴?”只拍得满桌碟儿碗儿哐啷乱跳。
那酒保慌忙解释,然他口齿不清,越描越黑,只急得抓耳挠腮。那大汉揪住了他,挥拳欲打。婉晴一旁瞧得咯咯直笑。
隔几桌一个花白胡子瞧不过眼,摆手道:“罢了罢了,何苦折磨人,没的跌了身份。”
那汉子吞了碗酒,骂道:“长得一副死人相,说起话来更是晦气!”将酒碗敲得当当响:“倒酒倒酒!”
酒保容色狼狈,低头诺诺倒酒。
凌钦霜叹了口气,向婉晴道:“你呀。”
婉晴吐了吐舌头,自顾垂头喝酒。
这时只听门口一个运酒汉子笑道:“花三伯,您老年高德劭,可知道江大老爷娶的是谁家媳妇么?”
旁边那老头笑道:“什么年高德劭了,我就是个糟老头,哪能知道江湖上的奇闻轶事?”
那汉子问:“那您老给庄上运酒,就没偷进新娘子的闺房看看么?”
花三伯“呸”了一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年轻人轻笑道:“您老没福分,我却瞧过那新娘子……”说话之间,涎水长流。他这话说得甚是大声,酒肆中大多江湖人物,一听此言,俱都来了精神,目光纷纷向他投去。
此次江自流大婚遍传武林,江湖群豪又有哪个不愿躬与其盛?前来贺喜的江湖中人,自然不乏江自流的至交好友,但不请自来的趋炎之徒却更是数不胜数。一来江自流侠名誉满天下,却又平易近人,若能与他拉上一星半点儿的关系,自是大有裨益;二来便是为了一睹新娘子的芳容,人人均是好奇,究竟何等如花美眷能入江大侠的法眼。
却听一个中年汉子向那运酒汉子笑道:“难不成你色胆包天,偷进新娘子闺房去了?”
那运酒汉子笑道:“江大老爷平日待咱不薄,这种脏事儿咱们咋能干?”
一个独眼汉子转身道:“那小哥是如何见到的?”
那运酒汉子故作神秘,道:“这是江老爷的家事,可不敢乱说,万一传扬出去……”
一名虬髯大汉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你以为咱们都是那等长舌妇人么,快说!”
那运酒汉子本想用这个消息换几文酒钱,给他这么一吓,心头一怯,忙陪笑道:“好好好,那我便说了。那天运完了酒,我去小解,却误打误撞进了花园去。那新娘小丫头便坐里面,真是如天女下凡一般啊!有幸见她一面,也便不枉此生了。”
婉晴听他夸奖新娘子的美貌,喝了口酒,忍不住撅嘴道:“胡吹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