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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茫茫西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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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正曾听赵飞歌大略提过伊斯兰的信仰,此时闻言,便嘲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未知生,焉知死?夷教唆使人为安拉之奴,今世受其主宰,以求后世永生,简直贻笑天下。你见过安拉?你去过天堂?哈哈,可笑,可笑!”说着连连摇头。

豪拉气得粉脸煞白,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关正又道:“与夷论道,何异缘木求鱼?听说信奉安拉的阿拔斯、塞尔柱等国打得四分五裂,而吾泱泱大宋,在孔孟先贤指引之下却是一统百年。云泥之别,何须再辩?”

豪拉怒极反笑:“塞尔柱虽然四分五裂,但安拉的智慧《古兰经》仍然引导着我们走上正路。大宋虽然一统,却又有多少人遵行孔孟之道?”

关正略一愕然,挥手笑道:“圣贤之道,日用不知。无他,存乎于心耳。何须日日磕头,流于形式?番邦夷女,又知道什么?”说罢便扬长而去。

豪拉向凌钦霜道:“凌公子,你说呢?”

凌钦霜一直默默听着,此时闻言,苦笑一声,道:“掩人之长,而斥其短;隐己之短,而夸其长,又岂是圣贤之道?不自量罢了。”

豪拉眼神一亮,踌躇半晌,忽地鼓足勇气,问道:“凌公子,你可愿信奉真主安拉么?”

凌钦霜一呆,望了她半晌,方缓缓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虔诚的穆斯林。其实,佛教、伊斯兰教、还有你提过的天主教,说来说去,都只是一种心灵的寄托。你说过,当时,阿拉伯战争不断,百姓流离,没有出路。伊斯兰教便在那时候诞生了,她为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们找到了归宿与依托。所以,只要引人向善,便是好的,又何必去分高低贵贱?”看到豪拉不可思议的表情,凌钦霜微微一笑,“你说的安拉、天使、火狱,我是没见过,也不相信。凡人信神奉教,只是安慰心灵,智者却明白,信仰还是一种对未知的敬畏,对万物的谦卑。你与我说的那些教义,大都是很好的。以之为绳,束己约人,不亦乐乎?努海、穆萨、尔撒(即《圣经》中的诺亚、摩西、耶稣),不论是否确有其事,其言其行,我都不胜敬仰。至于其他,我所知甚少,也不敢妄论。”一路之上,凌钦霜听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此时便将所想所得道了出来。

豪拉却听得一片迷惘,一时愣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凌钦霜站起了身,说道:“我知道你不能接受,这很正常,便如我不能就此认同安拉一样。”说罢神色微微一黯,沉声道:“多谢你这些天照顾婉儿,安色俩目尔来库姆。”说罢深深一揖,转身去了。

“安色俩目尔来库姆”为阿拉伯语,意为“愿安拉赐你平安”,西来途中,凌钦霜向阿塞布讨教了些阿拉伯语,也学会了穆斯林之间的问候,此时便即说出。

豪拉听得这话,芳心一震,急声道:“你等等!”

凌钦霜道:“还有事么?”

豪拉娇躯一颤,慌乱说道:“瓦尔来库姆色俩目!”意为“愿安拉也赐给你安宁”,便是“安色俩目尔来库姆”的回答。

豪拉匆匆奔出屋去,双颊滚烫,一时心乱如麻:“豪拉,你不是将生命托付给至仁至慈的安拉了么?怎么不去反驳不信真主的愚蠢之人呢?你是怎么啦?”虽这么想,却是心头鹿撞,久久难以平复。

这日清晨,暴雨又至,牛筋也似,刷刷泻落,街上寂寥无人。凌钦霜透窗呆望,心道:“赵先生已去了两日,依然杳无音讯。倘若再见不到古真人,却该如何是好?”

诵经之声悠长清越,隐隐传来。一抬眼,远处佛寺殿宇森严,依稀在雨中耸立,凌钦霜不由心头微动,犹豫片刻,便冒着大雨,向诵经声走去,

到了大昭寺外,已然雨过天晴。进得大殿时,早有不少人在上香参拜了。悠然空鸣声中,或求早得贵子,或求大富大贵,或求一世平安,甚是虔诚。自也有那因求而未得而在外面大骂之人……

望着那金光闪闪的释迦牟尼佛像,凌钦霜不由想起了豪拉的话来,一时心生感慨。静默良久,便去看四壁绘的壁画。正自看时,忽听外面传来呜呜之声,好似法螺鸣响。步出门去,却见人群如潮,四面八方涌上街头,又听马蹄声起,数十骑如风驰来。马上喇嘛红袍金箍,大声呼斥。人群左右避让,退到街道两侧,让出了路来。

凌钦霜不知出了何事,正诧异间,便听得梵唱阵阵,东南一队队身披大红袈裟的喇嘛鱼贯而来,羽葆交辉,金轮飞转,簇着一头庞然巨象。那巨象披金挂银,璎珞宛然,背上一座大轿,珠帘叮咚,有如天韵。轿内隐约可见一个红袍喇嘛,端然静坐。众喇嘛口诵经文,手中转轮骨碌碌转个不停。直至喇嘛队伍去尽,人群发一声喊,又如潮向西北拥去。

凌钦霜返回客店,向店伙问起缘由。店伙道:“客官远来不知,今日是开坛辩经啊。”

凌钦霜道:“什么开坛辩经?”

店伙道:“法坛已闲了月余,听说这次来了个什么大师,要与国师辩论。”又细细解释道:“敝国笃信佛法。国主在布达拉宫前建了一座法坛,请灌顶大国师开坛宣讲佛法。其它教派闻讯,便从四面八方赶来,要与灌顶大国师论辩决胜,藉以击垮佛教。国师知道之后,令人传出话说:‘我提三大论题,其一:一切诸圣中,佛圣第一。其二:一切诸法中,佛法第一。其三:一切救世中,佛僧第一。八方诸论士有能坏此语者,老衲当斩首以谢其屈。’”

凌钦霜道:“辩论输了,也不必斩首啊?”

店伙道:“国师有言,我所立之论如被驳倒,足见我见理不明,愚昧无知。愚痴之头,非我所须,宁可砍掉,也不愿保留,省得它让老衲乱作议论,丢人现眼。”

凌钦霜心道:“这番宣言,也未免太过狂妄。”

店伙又道:“其它各派被激怒了,便联手同国师展开车轮大辩论。那天,各派论师云集布达拉宫,一个一个地出场,却都没讨得半点便宜。智浅情短者一言便屈,智深情长者,虽能与国师往来争锋,但最多不过两天,便也理屈辞穷,告败认输。如此这般,直辩论了两个月,八方论士尽都落败,再没人敢出头露面了。嘿嘿,这次也不知哪来的鸟人,没的自取其辱。”店火说完,耳听外面喧声鼎沸,排山倒海一般,也匆匆奔去看了。

凌钦霜摇了摇头,自陪婉晴去了。到了黄昏,关滕二人回到店来。关正眉飞色舞说起灌顶大国师如何大获全胜,而那辩者如何改投国师门下。至于所辩内容,却是知之不详,料来只是去凑个热闹。滕吉则在旁叫嚷道:“你说,狮兄与那大象斗,谁更厉害?”

次日一早,店伙引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喇嘛。那喇嘛向凌钦霜合十为礼,说道:“小僧奉敝师之命,邀请凌公子赴布达拉宫一叙。”

凌钦霜听得一愣,问道:“尊师是谁?”

那喇嘛道:“敝师法名上盘下涅。”

凌钦霜“哦”了一声,又问:“尊师何以知道在下在此?”

那喇嘛还未回答,那店伙抢着道:“灌顶大国师神通广大,掐指一算,便知凌爷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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