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颠沛流离(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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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大汉道:“俺……俺欢喜。”
书生问道:“欢喜什么?”
黑大汉却只自顾嚎啕大哭。
那书生忽地叹道:“吾早云绿林之中,非栖鸾凤之所。江湖滋蔓虽广,安能尽灭?逆耳之言,汝不听之,始有此祸,悔之晚矣。”
黑大汉道:“什么悔不悔的。这厮……厮鸟混账,听得凌老大响当当……当当当的威名,也似那些厮鸟一般……一般不怕,必不是好人。”
凌钦霜听他二人对话,又是好笑,又是奇怪,佯怒道:“不怕便又怎地?尔等拦江抢劫,留之不得。”一剑作势斩落。
书生大叫:“有种便先杀我……”
凌钦霜道:“急什么?”
书生昂然道:“吾二人义结金兰,同心协力,济困扶危,不求同生,但愿共死。兄弟今既毙命于斯,吾岂独生?匹夫不可夺志,为大义赴死,必受江湖敬仰,吾目瞑矣!”说着爬到黑大汉身旁,把胸一挺,竟是引颈就戮。
凌钦霜听他竟自称为大义而死,丝毫不以为愧,举剑半空,作势砍落。
书生哈哈一笑,毫不闪避。黑大汉大吼一声,横身挡在他身前。凌钦霜心中暗佩,道:“好!你二人武艺稀松,义气却重,算得好汉,便饶你等性命。”当下收剑入鞘。
书生大喜道:“英雄高义,何以为报?请教尊姓大名,‘金沙双侠’定当铭记。”
凌钦霜道:“贱名不足挂齿。倒要请教,那凌老大倒底是谁?”
书生正色道:“凌老大孤身独闯碧血山庄,力斗十二天魔,刺杀蔡京,英雄却缘何不知?”
凌钦霜闻言,呆了半晌,方道:“你们识得他?”
书生道:“某虽不识,却慕他老人家之英名。便与从之,恨无门路,故权于此处,仗凌大侠之名胡乱剪径。但有中原来船,无论黑白两道,听得‘凌大侠’三字,无不……无不五体投地,倍加孝敬,以此得些钱财。只等路费够时,便去相投。”
黑大汉喝道:“要杀便剐,要头,脚也给你,聒噪什么?”
凌钦霜只听得啼笑皆非,不想碧血山庄一役之后,江湖传言竟是这般结果。这时听得婉晴在船上召唤,便返还说了情形。
婉晴亦自啧啧称奇,但想见得他名动江湖,也不禁喜欢,转身叫道:“喂,你们要见凌大侠么?”
江上风急浪高,婉晴声不及远,那书生不知她说些什么,只隐隐听得“凌大侠”三字,急急摇橹靠近,说道:“见过姑娘,叨扰则个,至为冒昧。”
婉晴听他说话却彬彬有礼,却哪里像个水贼了,便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冒昧之有?然绿林非豪杰托足之处,汝等今后,可各去邪归正,勿自陷其身。”
那书生正色问道:“姑娘出言不凡,可识得凌大侠么?某等欲见之。”
婉晴忍住笑,庄容指道:“远便十万八千兮,近便在眼前也。”
那书生看着凌钦霜,惊道:“真个也不是?”
凌钦霜只得应道:“在下便是凌钦霜。”
书生跃上船来,纳头拜道:“莫不是做梦么,竟与凌大侠相见。”
凌钦霜道:“在下何德何能,教阁下如此错爱?”
书生道:“却才有眼无珠,甚是无礼,冒渎大侠,万乞恕罪。”
凌钦霜慌忙去扶。书生却哪里肯起来,说道:“区区姓关名正,贱字虚斋,幸得拜见凌大侠。愿蒙不弃,早晚持鞭坠蹬,死亦甘心。”
凌钦霜道:“非是在下寡情,奈何实有要事。关兄且自他往,待事毕后,必去相邀。”
关正顿首道:“某祖籍河湟,为贪吏陷害,刺配充军。半途逃将出来,流亡江湖,失身为寇。今遇大侠,如重见天日,岂忍错过?君往何处,虽万里而不辞。”
凌钦霜颇感为难,尚未开口,那黑大汉已跳将过来,叫道:“哥哥,你拜……拜这厮鸟却作什么?”
关正向凌钦霜道:“凌大侠,这厮姓滕名吉,原在牢里勾当,都唤他做滕大虫。因犯了人命官司,流落在此,与我相结。这厮脾性不好,言语冲撞,万望莫怪。”转头喝道,“阿吉,恁地粗鲁,全然不识些礼数!”
滕吉道:“什么粗鲁?你才……才粗鲁!”
关正道:“我与你说,这位便是咱们要去投奔的侠士。”
滕吉道:“莫不是凌……凌钦霜?”
关正喝道:“你这厮,胆敢如此犯上!兀自不拜,更待何时?”
滕吉怪眼一翻,瞪了凌钦霜一眼,喝道:“这等鸟人,却拜什么?你这秀才,被人耍了,却还不知。”又向凌钦霜叫道:“喂,你这厮便是凌钦霜?”
凌钦霜道:“我便是凌钦霜。”
滕吉拍手叫道:“乖乖,你何不早说,也教阿吉欢喜!\扑翻了身子,连连纳拜。
凌钦霜连忙答礼,说道:\壮士快起。”
滕吉一撇嘴,忽地捶胸顿足,哇哇大哭起来,关正喝道:“这厮便是粗鲁!大喜之事,何哭之有?”
滕吉哭道:“我……我便是欢喜。”只自敲着骨头,嚎啕大哭。
忽听婉晴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念尔等心意甚诚,凌大侠应允了便是。”
关正大喜,拉滕吉叩拜不止。凌钦霜见婉晴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关滕二人又磕头不迭,便道:“你们真愿跟着我么?”
关正道:“一言既出……”
滕吉叫道:“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一万个……”
话音未落,忽见那老船家奔来叫道:“不好了,官船来了!”
凌钦霜一惊,跃到高处眺望。却听号角呜呜,但见三艘大船如飞驶来,势成犄角。船头打起一面大旗,上书“太子太师蔡”五个金字。船首一众兵士簇着一个猥琐汉子,手持藤条。但听他喝道:“关正、滕吉,尔等听着,老爷在东京太师府听差,手下千军万马,达官显贵见了无数,哪个不向老爷马首是瞻?非是夸口,量尔贼配军,宵小之徒,胆敢逞能,窝藏钦犯?快快交出了凌钦霜,便饶尔等狗命!”
凌钦霜一见这人,不禁微微冷笑。这人本是东京的浮浪破落户,不成家业,只好刺枪弄棒,吹拉弹唱,然却行止不端,人深恶之。当年这人在太师府里帮闲,为人呼来唤去,却连名字也无。只因喜品竹,擅调丝,便都唤他做“蔡丝竹”。却不想而今时来运转,一步登天。
婉晴跌足道:“必是这两人冒充凌大哥,走漏了风声。”
关正道:“祸因我等而起,不劳凌大侠费心。”
滕吉道:“呸!聒噪什么!”话音未落,大骨头早出,向来船砸去。
凌钦霜不及拦阻,忽见一只大手侧里伸出,拦住二人,却是赵飞歌来了。只听他喝道:“且去掌舵扯帆,加速行驶!”他衣衫虽然褴褛,说话间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关正吃了一惊,转头便去。滕吉却是怒从心起,跳将起来,骂道:“干你鸟事,没的号……号令老爷!”抡开两个大骨头便打。
凌钦霜忙喝道:“滕大哥住手。”
滕吉应道:“怕得什么,打死了他,老爷自去承当!”
凌钦霜正色道:“你要追随于我?”
滕吉道:“阿吉说……说话算话。”
凌钦霜道:“既如此,你若不听我话,便自下船去!”
滕吉道:“那你说怎么办?”
凌钦霜道:“照赵师傅的话去做。”
滕吉望了赵飞歌一眼,提着骨头,便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