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别如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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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大堂内,赵元冲掐算着贺奔进京的时日,竟不知不觉伏在案上睡熟了。
梦里依稀是那年东宫月桂树。
风吹金蕊闹,雨细桂花香1。
她有些为难的站在树下,一开口便是,“皇兄,殿下...”
他欣喜的步伐猛然停下,心中一颤,急切问道,“为何叫我殿下,阿玿,你为何叫我殿下?”
落花迷了双眼,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一声声的“殿下”唤得他心中黯然。
“你为何要叫我殿下,为何要叫我殿下...”
“殿下,殿下。”
他迷蒙着睁开眼,却见眼前是柳容辞和一个侍卫。
“殿下。”那侍卫见赵元冲已醒,便又叫了一声,接着道,“殿下,武卫将军回来了。”
赵元冲瞬间清醒了大半,猛然起身,声音带着仓促急切,“快,宣他进来。”
“这...”那侍卫面露难色,抬头看向柳容辞。
柳容辞蹙起眉,冷着声道,“...贺奔在大理寺交差。”
赵元冲一惊,“去大理寺?”
“陛下将恭诚伯谋反的审理权全交由四皇子负责,人一进城就被带走了,全关进了大理寺,说是没有四皇子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见。”
赵元冲当即又是一惊,不由怒上心头,重重坐回椅中。
柳容辞眼见他面色阴沉,忙叫侍卫退了出去,又道,“未免他人多嘴,我叫贺奔不用来兵部,交了差便回建昌去。为今之计,只有先让陈叔临暗中关照着了,一时半会儿赵元珞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赵元冲冷冷哼了一声,“赵元珞?只怕是父皇也要插上一脚了。”
“既然如此,殿下更不该在此时感情用事,定要小心应对。”
赵元冲沉吟不语,闭着眼睛想了一阵,才缓缓道,“劳你转告杨碧,这场仗定要想法子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至于大理寺...”匆忙一瞥见,他转头看见柳容辞神色闪烁,便停下话头,问道,“怎么?还有事?”
柳容辞本就有犹豫,此时听他问话,只好说了,“贺奔说这些天路上大雪,她染上了风寒,一直半昏半醒,一到大理寺就睡了过去,至今未醒。”
手心一颤,陡然握紧案上纸张,赵元冲猛然间心中一阵刺痛,脱口就道,“传太医给看过没?”
柳容辞一愣,“殿下,此事我们不能管。但...想必大理寺不会让重犯有性命之忧,若是殿下不放心,臣让陈叔临处处照应着也就是了。”
赵元冲本是焦灼,却只能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便打发柳容辞退下了。
他起身,看向窗外月如银钩,心中登时一片迷茫,一会儿是皇叔的惨死,一会儿是以往那些缠绵缱绻,一会儿又是梦中那人疏离淡漠的面容。
而如今...赵元珞、皇帝、刘妃、还有原在西南手握兵权的景家父子,若贺奔一战得胜,形势便是一触即发,到时谁输谁赢也未可知,而一旦输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再无翻身的可能。
总之...
阿玿,你可要撑得到活着见我的那天...
梦里不知身是客,几度秋云几度离索。
谢玿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昏沉间,只能感觉到自己该是在牢中,却不知是哪里的牢了。莫非...已经到了京城?
呵...又要见面了么?
大约是想到了什么痛苦又无奈的事,他嘴角渐渐出现一个美妙的弧度,此刻在她微红俊美的脸庞上,虽显凄然,却仍不失动人。
身旁之人显然被牵动,手指微凉,缓缓在她脸颊划过。摩挲半响,最终停在微烫的唇角,一点点按压搓弄。
那指尖的温度随着指下的唇渐软渐烫,力度不由得开始加重,反复摩挲。
谢玿只觉唇上阵阵缓痛传来,喉中不禁嘤咛一声,迷糊喘息着说出口,竟是,“皇兄,轻些,你轻些。”
身旁那人不禁一怔,嗤笑一声,收回手指,只是那么静静看着谢玿眼帘微动。
微暗的光线映入眼帘,谢玿陡然一惊,神智清醒过来,睁大双眼,只见却是赵元珞正站在草席边,笑得不怀好意。
模糊想起方才,她心中窜上一股怒火,不由分说便一脚踹去。
赵元珞素知这位堂妹脾性不善,早有准备,趁她体力不支行动稍缓,侧身避过,笑道,“多日不见,看来妹子依旧对我这个堂兄不大恭敬。”
谢玿捂住气闷发热的胸口,咽下将要溢出口的干咳,强做声道,“你来做什么?”
赵元珞也不恼火,近身坐在草席边,道,“我倒忘了,妹子今日才醒,怕是不知道这几日发生的事,父皇已命我全权处理此案,所以如今的大理寺,除了我之外,谁也进不来。”
谢玿面不改色看着赵元珞,却瞬间心绪大动,心想,如此一番本就是赵元冲的功劳,此刻他应正在得意处,周皇却为何...莫非,他出了什么事?!
这个念头在她心头闪过,猛然间掐住了她的心脏,竟仍有一番抽痛惊惶。她心惊的同时也不禁暗叹自己没用,到了此刻还要如此在意他的事。
“怎么?赵怡晟的儿子都死光了,竟要你个废物来?”
也不见赵元珞有何不悦,他只是微微一笑,凑近谢玿,低声道,“妹妹其实是想问他的事吧,那我不妨告诉你,他如今安然无恙...”
听到此处,谢玿不觉心中一宽,却听赵元珞继续道,“...不过,他也离死不远了。”
“你...”
“妹妹莫非不信?这九五之尊的位子迟早是四哥我的...”他渐渐逼近,谢玿往后退一步,却被拉住衣角,“...谢玿,四哥从来就不想杀你,只要你听话些,等我登上皇位,赵元冲能给你的,我加倍给你...”
说罢,已拽上谢玿手腕,就要将人往怀中拉去。
本来单论手脚上的功夫,赵元珞并非她对手,但赵元珞偏就挑中了这天时地利。
她高热未退,脑中昏沉,手脚无力,此刻被攥住手腕,也是吃了一惊,自己竟连这个也躲不开了。于是一发狠,口中重重咬下,舌尖一股锥心之痛传来,她全身一凛,清醒不少,手腕一翻扣住赵元珞命门,脚下同时抬起,直截了当一招,便将赵元珞踹了出去。
赵元珞这一下吃痛不小,不想她这般境地竟还有这般气性,却也不怎么大动肝火,捂着痛处爬起,吃吃笑道,“谢玿啊谢玿,赵元冲有什么好的?论地位相貌我哪点不如他?如今只有我才能救你性命,可叹从小到大你眼中竟没有我半分,你...”
话到此处,他忽然上前,这次却是再没有玩笑,一双手用上内力,牢牢将谢玿压制在狱墙上,看着她又惊又骇又怒的双眸,呵呵笑道,“妹妹放心,此刻在这牢房中,我还不能对你怎么样,等父皇传位诏书一下,到时候金屋藏娇、温香软玉,我再好好跟妹妹说说话。”
此时忽然当啷一声,赵元珞目色一变,匆忙转过头,只见是一个身着大理寺六品司直官服的男子站在牢门前,于是手中一松,放开谢玿,蹙眉道,“什么事?!我不是说过不许人随便进来么?!”
那男子也不惊慌,从容让开些许,让赵元珞看清身后站着拎着药箱的太医,道,“禀殿下,此人乃重犯,身患急疾,需按时服药诊脉,于是微臣...”
赵元珞听他如此一说,也再无多言,挥挥手道了句,“行了,知道了。”便整理衣衫,出了牢房。
在他跨出牢房时,那太医抬头看了一眼,眼神却是少见的阴沉,手紧紧掐着掌心,几入皮肉。
那司直一瞥之下,心中一惊,拉了拉他袖子。只见这人瞬间便收回目光,低下头,掩住噬人神色。
注1:源自晏几道临江仙“风吹梅蕊闹,雨细杏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