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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不见连理树,异根同条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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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之时,新妇的鞍车缓缓而至。车驾的前方有一个锦衣玉貌的公子策马而行,他便是此次送嫁而来的南朝江都王萧元淙。他生得清秀,与萧蔓兮的五官多有相似之处,此时只是拘谨地保持着笑容,似乎半点也不适应这北朝的婚俗。南北婚俗大不相同,因为定都洛阳不过二十多年,所以这里仍保持着许多鲜卑旧俗,礼节倒不甚重要,热闹才是重点。围观者多是显贵,却也拥挤不堪。众目睽睽之下,新妇由送嫁的兄长背下车来,脚不沾地,一路走到了王府大门之前。这里已经铺就好了红毡数丈,一路延伸至青庐之中。

拓跋逸的新妇今日梳着高高的发髻,以扇遮面,莲步踩在了红毡之上。她的行动十分窈窕,小步前行间,环佩叮当作响。绿衣让她微微露出的肌肤更加莹洁,而她站在自己的夫婿身边,分明是一对儿极好的璧人佳偶。青庐之外,藻席上静坐不语的妙华,此时像是被灼伤了眼睛一般。她只觉得一阵恍惚,眼前的很多东西都有些模糊起来。

回忆仿佛是决堤的河水,瞬时将她淹没。她记得也是这样的月夜,她穿着宽大的新裙,对着他起舞翩翩。他寒潭一般深幽清澈的眸子中,慢慢浮现出了一抹惊喜的笑意。那样温柔的笑容,让她像是被蜜糖浸润了心肺一般。那一夜,他将她拥入了怀中,在细细的白檀香气里,她头晕目眩,任由他的唇浅浅落到了她的唇上。如春风般轻柔,如云彩般温软。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凌乱又仓促,感觉到胸口的那个地方有片刻的窒息。也是这样的茫然恍惚,然而那时却满心都是甜蜜,她带着任性又雀跃的心理,觉得从此以后这个人便是她的了,印记为证,再无反悔!

然而今夕何夕,良人永决……

这样的恍惚一直持续到青庐交拜,所有礼成之后。新妇在仆妇的搀扶下,走向了洞房。而新郎则要留下来,饮宴宾客,由着亲友谑闹。本朝素来都有闹新郎的旧俗,上自王公贵戚,下达黎民百姓,今夜无论别人如何作弄,都万无生气的道理。据说先帝在迎娶皇后时,都曾被皇后的嫂子捉弄,他当时纵有雷霆之怒,也只是在事后多有抱怨而已。眼看着拓跋逸被宗室王爷们围了起来,身为皇帝的拓跋适也只是微笑,对妙华道:“今日是喜日子,便由着他们去闹吧,咱们先回宫去。”

离开前,妙华回头。穿过人群的缝隙,她看到了她的璧郎。清雅无匹的君子,脸上仍然保持着清浅疏淡的笑容,没有愠怒,却也殊无喜色。灯火的晕黄照在他脸上,迷离又梦幻,让人觉得半点也不真实。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属于他们的新婚之夜,终究属于他和另外一个女郎了。那些陈年间,笨拙又可笑的担忧,随着岁月无情的沉淀,终于变成了回忆里点点温馨却又酸楚的痴妄。今夜他无论是醉酒亦或是被捉弄的狼狈,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努力将脊背挺得笔直,她强打着精神和笑容,还要应付眼前这个眸光如狼一般锐利可怕的皇帝陛下。

是夜回到宫中,他不出意外的去了九鸾殿看望宇文贵嫔。旧人再好,终究比不上新人,更何况这个新人身怀六甲,背后还有一个权势煊赫的娘家。或许过不了多久,宇文婵便会直接越过她,被封为左昭仪了。以色侍人,最是不牢靠,远不如一个子嗣更为重要。慢慢的,她便会色衰爱弛,一天天失宠,沦落为冷宫中长着长门赋的怨毒妇人。

她并不稀罕他的宠爱,更没有那么多的权力心思。她只是有些恨,这一生何其悲哀,被迫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局面,却最终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推开窗,半圆的月挂在梧桐的枝头,散发孤寒的光。满园的桂子流芳吐馥,郁郁袭来。她忽然闻得一阵筚篥的声音,在这幽凉如水的夜空中,如同水波一般,慢慢散开。筚篥声表达地似乎是一个极哀伤的故事,如泣如诉一般,让本就伤心的人更加悲伤难已。

她披了一件衣裳,寻着声音向外走去。刚刚沐浴完毕,她散着湿发,半点脂粉也未施,只将身上的袍子裹得紧紧的,以阻挡愈加凉意袭人的风。陵光带着人跟上了她,就像是阴魂不散一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加烦躁,她忽然住了足,以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对她们怒喝:“你们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本宫做什么!本宫究竟是会逃到宫外,还是会私会他人?圣上派你们前来究竟是侍候本宫,还是监督和囚禁本宫的!”

陵光听到这里,有些讪讪。但是她仍然恪尽职守道:“圣上派奴婢们是来保护娘娘的,若是娘娘有什么差池,奴婢万死难赎其罪!”

妙华怒极反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已经安静下来,只有宫灯摇曳的深宫,道:“你放心,本宫活得好好的,还没有想去死呢!这里是圣上的宫闱重地,没什么不安全的!”

看她仍想跟上来,妙华柳眉倒竖,命令道:“站在那里别动,若是动了,便是拂逆本宫!”

万分犹疑,陵光等人还是依言站在了原地,没敢继续上前。妙华扶着雁书的手,寻着仍然未歇的乐声,向着更远的地方走去。也不知道是哪个宫的宫婢宦官,竟然敢在深夜吹曲,吹出的又是这样哀婉缠绵的调子。这个曲调,让她似乎能看到关山飞雪,大漠孤烟,似乎能想到边塞白骨,春闺梦泣。秋日的风有些凉,她未干的发贴在头上,十分难受。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逐渐来到了通往主宫的复道之上。不远处的阙楼上站着一个高大修长的声音,依稀是个男子模样。可是这宫中哪里有男子,说不定是个黄门。大着胆子继续向着乐声走去,却在还有数十步距离时,乐声乍停,那个人忽然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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