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已许腰中带,谁共解罗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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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适自身后跟了上来,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在耳边提醒:“慢些走,小心台阶。”
他们之间似乎还没有开始,但是在他的眼中,却好像已是多年相伴的爱侣一般。他带着异乎寻常的温柔和小心,在各个场合做着无比亲昵的举动。妙华试着用冷淡的表现来拒他于千里之外,可是他似乎毫不在意一般。久而久之,便是一种麻木。妙华任由他牵着手,一步一步走下了飞阁。
宫人们被远远甩在后面,他仿佛是一个寻常人家的丈夫,急着带妻子去看准备已久的礼物。这样的感觉很奇怪,记忆中他冰凉冷峻的眉眼和眼前的多情温柔交错显现,妙华生出一种恍惚之感。她无法将全然不同的两种感觉联系到一起,她也不相信这一切的改变只是因为她。在宫中美色是最普遍存在的东西,她算不得出众,性子也不讨喜,还只会念念佛经,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都没有引他痴迷的资本。
妙华看向拓跋适的目光凉凉的,带着审视和探究的意味。他也注意到了,不过侧目一个宠溺的笑容,不过紧了紧交握的手,不过沉默地走下去,再也没有其他。
桐荫委羽,有凤来仪。桐羽宫精巧之处自有夺天工之能,大气处吞吐无限磅礴之气。正殿上书:嘉木,前方有池,九龙吐水,珠光四散。
他指了指正殿:“这里给朕留着,夏日清凉,朕就在此处理政务。”
妙华一哂,不去和他理论。既然宫殿都给了自己,偏偏还占着正殿,倒是算计的精明。又享受了安闲舒逸,大兴土木的罪名由别人担着,这帝王做的果然舒服!
绕过了回廊,又过了一扇门,来到了后殿。此处又与前殿不同,花木被庭,奇香盈院,在这隆冬之日却有着春日的错觉。
“此处你住。”他笑着道,“若是不喜欢,还有其他殿宇,全看你喜欢。”
她的目光停在廊上悬挂的金铃上,小小的铃铛随着风过,阵阵脆响。这让她想起了瑶光寺中五层浮屠上的金铎,似乎天然带着佛音一般,响动中有着让人安宁的力量。
难得的,她眼里有温柔的波光荡漾,似乎死水陡生涟漪,薄冰骤绽,前所未有的柔软起来。
“喜欢?”他牵着她来到廊下,一抬手,拨动了金铃,“果然还是个小女郎,早知你喜欢,朕该将它挂满桐羽宫的。”
她也抬了抬手,可惜没有够到。下一刻,双脚却已离了地。拓拔适原地将她单手抱了起来,笑着指了指:“试试!”
她一时怔忡,本能扶住了他的肩膀。夕阳斜斜照了过来,正落在他的眉眼之上。明明是锐利冰冷的相貌,偏偏因为这一束光,多了几分柔和的感觉。他的睫毛生得纤长浓密,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浅茶色的眸子里,光晕一圈一圈的散开,里面倒映着自己惶恐又狼狈的样子。
这样的他,一点也不像个冷酷无情的人。竟是个英挺俊逸的男子。
“快点啊!”他催促道。也是这一声,让妙华清醒了过来。她的身子颤了颤,推了他一下,挣扎着落到了地面。被他环抱的地方有些发疼,她用手抓了抓衣裙,咬了咬下唇:“这处也该是皇后娘娘住,妾随便哪里都可以。”
“又说傻话!”他笑,“整个宫都是你的,别人住进来算怎么回事?”
看她没有任何惊喜的反应,拓跋适又道:“喜欢这里便住这里吧,此殿叫‘仪凤’,也是个好名字。夏日若是觉得闷热,咱们便去住湖边的蓬莱殿住,楼高清凉,风景也好。”
妙华讷讷不言,心里抗拒,但却说不出抗拒的理由。曾经她以为,自己的归宿是清河王府。凌波院中风送夏荷,幽香满园,璧郎就站在水波的那一边,对着她温柔浅笑。他是个水一样的男子,就算不言不语,亦是潺缓轻柔,让人动心。
“只有皇后才能称‘凤’,殿名如此,终是僭越。圣上允许的话,不如叫‘凌波殿’吧!”妙华临风而立,眸中微波粼粼。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拓跋适站到她身前,为她挡了挡风,俯身道,“确是好名字,配的上阿妙。只是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妙华一愣,继而又淡然道:“不过是寻常的名字,相必很多宫殿都会用吧!”
拓跋适不再深究,继续带她去参观别处。此间风景如画,然而她兴致怏怏,走了不多久便有些困乏。他亦不勉强,带着她回了宫。
归途中,经过梅园,折了几株红梅花。拓跋适帮她拿着,一手仍牵了她,不时回头,眉含浅笑。
到了嘉福殿前,他有朝政处理,便要先行离开。
“分朕一半!”他扬了扬手中的花枝,对妙华说道。
妙华却摇头,皱眉:“方才为什么不多折几枝?偏要从人家手中抢!”
“小气!”拓跋适笑声朗朗,突然觉得逗弄她十分有趣,“几枝花都舍不得,赶明儿朕要其他,你也不给吗?”
这话一出口,妙华不由联系到了别处,一阵羞晕,脸色通红。她瞪了一眼,也不管对方是何身份,抢了花枝便走。
她脚步飞快,倒像是逃跑一般。拓跋适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唇角微微弯起。
“子展,你看到了吗?”另一侧的飞阁之上,齐徽容与弟弟站在一处。齐衍之的脸色也不好看,但是依旧维持着温润端和的气质。
“圣上看重她,是她的福气。”齐衍之尽量让自己语调淡然。毕竟很早以前,他都料想到如今的结果。妙华无论是按自己心意嫁了清河王,还是入了圣上眼进宫为妃嫔,终不会是他肖想之人。那时他做了一个决定,选了家族,便已经算是舍弃了她。算起来,他不过是爱上了别人的爱情罢了,毕竟深爱一个人的眼睛,那样美!
“听阿姊一句,她既然入了宫,那便不要再惦记了。父亲和本宫都希望你能早日成婚,早日安定下来呢……”齐徽容脸上没有表情,维持着惯常的冷漠和傲气。
齐衍之笑了笑:“那是自然,臣最不缺的便是红颜知己,改日挑几个让阿姊看看,若是中意便娶回府中。”
齐徽容眼波一横,佯怒道:“惯会胡说,可见不是真心。待到缘法来时,到时候看你会不会这般轻浮了。”
齐衍之苦笑一声,没说什么,隔了一会儿,才开口:“阿姊,莫要为难她!”
夕阳下,楼宇都蒙上了奇幻的色彩。落日挂在高台边,将坠未坠。齐徽容的容颜在残照中,半明半昧。
许久,她浅浅淡淡道:“我何时会沦落到那般肮脏的地步。莫说她不过是一个充华,就算是觊觎皇后之位,让给她又何妨!”
“阿姊……”
“阿姊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虚名俗物……”她眉目寂寥,将眼底的悲伤悄悄藏在了最后一抹余晖中,慢慢走下了飞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