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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何以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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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记完名姓,路舟雪同其他几个同样把自己卖进宫的少年们站着等了一会儿,他瞧着来报名的多是些贫苦人家的孩子,大多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他隐约觉得有点不对。

只是不等他反应过来,登记名姓的宦官招够了人,合上竹简,朝他们几人一招呼:“跟咱家来。”

那宦官说罢带头在前头走了,路舟雪也就没想太多地跟了上去。总归是名正言顺地进去了,过程有点奇怪也无伤大雅,他气定神闲地想着,跟着领头的太监一路进了宫殿。

领头太监先带着他们去司礼间登记完身份,而后就去了澡堂子,总共一十七个人,一人发了套崭新的内侍服装,那宦官道:“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好生刷洗干净了,一会儿带你们去净身。”

净、净身?!路舟雪稀里糊涂地被推搡着进了澡堂子,眼见身边的小豆丁们都脱光了衣服开始洗澡,一个两个脸上都带着认命的麻木,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被那小厮坑了。

他就说方才在外头登记时,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合着他是跑来当太监了,路舟雪没忍住被自己蠢笑了,轻笑声在澡堂子里响起,旁人以为他突然发疯,默默地又离他远了些。

路舟雪:“……”

一炷香后,换洗好的众人被领头宦官带去了净房——所谓的净房,也不过是一间放置了一排木板床的普通下人房,同平日里宦官住所的区别只在于,那床下头是空的,放了恭桶,床板上臀部的位置有个镂空的洞。

去势后到伤口彻底长好,他们都得在那木板床上躺着,排泄物就从那床板上的窟窿里出去,他们比不得宫里的贵人,恭桶并不会时常倒,时间久了,屎尿的气味可想而知。

他们并不是第一批来的,前头已经赤条条地躺了一排净完身哎哟叫唤的少年,路舟雪才一进去,就先拧起了眉,倒不是因为臭的,而是因为这净房的环境实在太糟糕了。屎尿的气味都是其次。

苍蝇飞来飞去的,为防止感染,少年们的伤口都是直接暴露在外的,上头插了根细竹管防止尿道堵塞,因着如此,就有苍蝇叮了上去,如此境况,怕是不等伤口长好,就有不知道多少人要因伤口恶化丧命。

路舟雪拧着眉躺上了木板,忧心忡忡地想对策,他可以用法力救这一屋子的人,后来者和前面已经感染死去的人却是毫无办法,神何以救万民?他忽然在这个问题上陷入了茫然。

思考间,负责净身的大夫提着刀走到了路舟雪面前,就见他还没脱裤子,木愣愣地躺在那,两个人互相大眼瞪小眼,片刻后还是大夫先反应过来道:“发什么呆,脱裤子啊!”

路舟雪:“……”

路舟雪望着大夫的眼睛,慢慢地眨了眨,那大夫只感觉脑子一晕,然后就以为自己已经给路舟雪净完了身,习惯性地用烈酒洗了洗刀,径直走向了下一个人。

路舟雪是倒数第二个,前头被净了身的忙着鬼哭狼嚎去了,没空关心他到底切没切,最后一个倒是看得清楚,一脸震惊地看着路舟雪,然后就见他转过头来,朝着自己做了个嘘的手势,紧接着便什么都忘了。

等那大夫解决完最后一个人出去,净房内便只剩下一片此起彼伏的痛吟声,路舟雪没工夫躺在木板上耗,左右司礼监的身份文书已经给到了,他拿着直接去内务府报道就行了。

离开前,他随手给那一屋子人施了个小法术,叫他们少受些罪,做完这些,路舟雪这才抱着东西从净房里出去。

若是老老实实按规矩来,等差不多养好伤了,自会有人来带他们去各处任职,去哪做什么都有指点,路舟雪自个儿不按规矩,没人带他,出了净房就傻眼了,偌大皇宫,他分不清东南西北。

晕头转向地在皇宫里摸了好一阵,路舟雪到底是放弃了,他不是红尘中人,对皇权也没什么畏惧,颇没规矩地就在宫道的台阶上坐下了,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楼阁叹气。

……

三皇子今天颇有些憋屈,原因无他,太傅那个老学究竟然说他还不如他那个庸碌的大哥,尽管他知道太傅不过是恨铁不成钢才拿他大哥激他,但楚昭黎何其无能,便是相提并论三皇子都觉得收到了侮辱。

“殿下消消气,消消气,谁不知那太子不堪大用,太傅说的是气话,您何至于气坏自己。”跟在他身边的伴读好声好气地劝着,一面拍着三皇子的马屁,“谁人不知您天资聪慧,太子如何能跟您比。”

“这是自然,我那个大哥,也就是占点先皇后的情谊了。”三皇子轻哼一声,目光一转就瞧见了不远处石阶上坐着的路舟雪,看穿着像是宫里的宦官,可哪个宦官敢这样大胆,直接坐在来往的宫道上?

也不怕冲撞了贵人,一边想着,三皇子朝路舟雪走了过去:“你是何人?”

听见有人问话,路舟雪也没起身行礼,而是就那么坐着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同楚昭黎有些许相像的少年站在那里,正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楚昭黎是太子,那这位应该就是宫里的哪位皇子吧。

路舟雪脑子里为数不多的尊卑礼仪此时发挥了作用,好歹是叫他站了起来,并不是特别谦卑地朝三皇子行了个礼道:“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既不自称奴婢,也不下跪,照以往宫规,路舟雪已经是可以拖出去乱棍打死了,但偏生三皇子情况特殊,他生母早亡,虽是养在谢淑妃名下,但因其母于构陷先皇后有嫌,

谢淑妃又同先皇后交好,并不喜他,三皇子在前朝得谢氏之力,于后宫却无人庇佑,为避杜氏锋芒,故而多低调行事,对外也时常做出一副宽仁的姿态。

此时他的伴读还在,他总不好自打脸面,为难于路舟雪,加之后者那张脸实在漂亮,三皇子原本一肚子火气也难得泄了些许:“你是哪个宫里伺候的?”

路舟雪心想我要是知道我是哪个宫里伺候的,还至于在这抓瞎吗?想归想,他面上还是认认真真地张口胡扯道:“回殿下,并未在哪个宫里当值,只是在内务府做些杂活。”

既是做杂活的,待遇大都不会好过在宫里伺候贵人,这样的好颜色,做杂活可惜了,三皇子端详着路舟雪那张画一般的脸,张口说道:“可愿来本殿宫里当值?”

上位者肯要已经是恩赐,哪容拒绝?三皇子问这一句也不过是显得和气,实则让路舟雪到他宫里伺候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路舟雪就那么被三皇子带回了宫殿,彼时是午时,正是用膳的时候,宫里的桌上已摆好了饭食,三皇子想来很是喜欢路舟雪那张脸,竟是开口坐下让他一起吃,眉眼弯弯地笑着,瞧他的样子仿佛多么宠溺一般。

路舟雪辟谷好多年,又不喜同人接触,自然拒绝,倒也像模像样扯了个借口:“多谢殿下抬爱,只是这不合规矩。”

“方才不还胆大得很,这会儿就知道规矩了?”三皇子闻言挑了挑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心想这当真是个妙人,嘴上说着恭敬的话,偏生我行我素,也就是在他这了,若是在别人的宫殿里,少不得要吃些罚。

想着,三皇子脸上笑意渐深,他朝路舟雪招了招手道:“这有什么的?你来,同本殿一起用,不必拘谨。”

一边说着,一边让伺候的宫女多上了一副碗筷,宫女应声下去,离开时不免多看了路舟雪一眼。三皇子做到这地步,路舟雪无奈只得坐下来,任由三皇子往他碗里夹菜,还尽是一看就不好吃的。

他生无可恋的样子把三皇子逗乐了,后者轻轻放下筷子,半开玩笑地道:“有几人敢让本殿布菜伺候的?你倒好,非但不珍惜,倒还嫌弃。”

三皇子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这宫里多得是卑躬屈膝、循规蹈矩的人,再美的皮囊瞧着也是无趣,路舟雪顶着一张谪仙似的脸任性妄为,偏偏又是三皇子可以拿捏的人,一点小性子罢了,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自然乐意纵容。

路舟雪听着三皇子纵容宠溺的语气,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他下意识看向后者的眼睛,然后明白了究竟是哪里不对:那是一种对待玩物的态度,因为玩物的美丽而格外宽仁,反之,则是雷霆手段。

芸芸众生同楚昭离,是完全有别的,路舟雪冷静地想,他的阿灼爱他就够了,至于旁人,他不在意——随手把三皇子夹满了菜的碗放还到对方面前,对上三皇子不解的目光,路舟雪清清淡淡地道:“殿下,请。”

路舟雪不接三皇子布的菜,便是变相地同他对着干,他也不恼,反而越发高兴起来,看路舟雪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对待一只矜贵的猫,路舟雪被他盯得一抖,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打定主意要赶紧跑。

皇宫里多不为人道的隐私,但皇宫里又没有秘密,上午三皇子带了个宦官回宫,下午满后宫都晓得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近几年杜谢两家明争暗斗,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间也多暗流涌动。

杜夫人正愁于无从安插人手进三皇子府,如今乍一听闻他带了个不知底细的小太监入府,一时都动了心思,还没到下午,三皇子宫里访客便来了一波又一波。

先来的是二公主,彼时三皇子正在书房习字,路舟雪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替他磨墨,不经意瞥了一眼他写在纸上的字,虽是刻意模仿了书法大家的写法,却到底有些循规蹈矩。嗯,不如他的阿灼。

路舟雪看了两眼就很快收回目光,三皇子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抬头只见他低垂着脑袋,娴静磨墨的侧脸,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道:“你看本殿这字写的如何?”

在宫里头当差的宦官,除非是罪臣之后,否则有几个读过书、通晓书法的?往昔他也不是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大都是看不出名堂,只知胡乱地夸赞好看,三皇子如此问路舟雪,目的无非也是当路舟雪不通书法,想听美人胡乱夸他几句,他好顺理成章地以教美人习字的由头偷香窃玉。

打算是好的,偏生路舟雪是看得懂的,且并不太维护他的皇子面皮,闻言细微地皱了皱眉,伸手欲取三皇子手中笔墨——二公主就是此时进来的:“三弟还在温书么,天气晴好,当真不出来转转?”

二公主一推开门,就见里头的两个人齐齐抬头看她,路舟雪还维持着倾身拿三皇子手中笔墨的动作,两个人看起来颇为亲昵,见状她挑了挑眉,道:“我道这么好的天气三弟为何闭门不出,原是美人在怀。”

“二皇姐。”三皇子顺势放下手里的毛笔,轻轻推开路舟雪,起身笑着解释道,“你莫要打趣我了,哪有美人在怀,不过是见他不通书法,同他讲解一二。”

我不通书法?路舟雪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倒是二公主走上前来,笑着道:“若非美人在怀,何曾见你有闲心教导旁人,三弟何故还诓骗本宫呢?”

“你先下去。”三皇子朝路舟雪吩咐了一句,后者应声离去,乐得清净,等他离开后,三皇子这才朝二公主道,“什么美人不美人的,皇姐今日总不会是来打趣我的吧?”

“这不是瞧着天气晴好,叫你出去耍耍风么。”少女指了指外头天色,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三弟日日读书,难道就不想着玩玩,莫非真成了个呆子不成?”

“皇姐,哪里是我不想玩,你是不晓得,今儿太傅刚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我若是再出去玩,明日可就当真比不上皇长兄了。”三皇子闻言苦哈哈地道。

二公主一听却是轻哼一声,不屑道:“那太傅夸大其词罢了,三弟聪慧过人,哪里是那蠢笨如猪的楚昭黎能比的,好三弟,随姐姐去玩吧,劳逸结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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