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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夜色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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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背对着殿门,负手沉默地盯着他曾日夜供奉的神像,香炉里的灰烬是几天前就堆起来的了,这意味着最近几日鬼王都没有敬香供奉。

“无音,你说我岂非是痴人?一只恶鬼,竟供奉起了神明。”鬼王用带着嘲弄的语气轻轻地开口,他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尊神像,只是眼睛里已然没有了往日的虔诚,只余讥讽,“无音,你相信神明么?”

“主子所念,皆是无音的信仰。”艳鬼落后几步站在鬼王身后,一如既往地恭顺,神明是鬼王的信仰,鬼王,是公孙无音的信仰,所以,鬼王的信仰,也是他的信仰,鬼王所爱,亦是他所爱,“主子若是痴人,无音便与主子一道儿是痴人。”

“哈?”鬼王笑了一声,他转身目光惊奇地瞧着诚恳认真的艳鬼,带着些许玩笑意味地道,“无音倒是比以往胆子大了,做此言论,是想同我并肩么?”

“属下僭越!”公孙无音“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额头紧跟着就叩了下去,身子绷得紧紧的。

艳鬼在鬼王勉强要体面些,但也不过多披一件外袍,他这样一跪,细腰就塌了下去,身体的曲线流畅,引人遐想,鬼王垂眸看着公孙无音,也不开口叫他起来,似乎突然发现了他这素来柔顺的下属的美丽之处。

鬼王走到艳鬼面前蹲下,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捏着公孙无音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细细地看了一番后,笑道:“我竟是今日才注意,无音这皮相,当真是极美。”

“若是主子喜欢,便拿去好了。”艳鬼低眉顺眼道,语气轻松得好像所谓“拿走”不是把皮剥下来,而是脱下一件衣服一般,“无音的一切都是主子的。”

“无音这话说得虚伪。”鬼王松开艳鬼的下巴,歪头瞧着公孙无音,下一句话出口颇有些调戏的味道,“无音在外头处处留情,不晓得多少人惦记,到我这来便捂得严严实实,看也看不得。”

“主子若是想看,无音自不会说一个‘不’字。”艳鬼紧绷地身子细微地一抖,他是艳鬼,哪怕道行早早地越过了红厉鬼,不依靠那种法子,也一样维持不了形体,他在外头如何放浪形骸,那都是因为那些人于他而言无关紧要,自然也不在意那些人觉得他淫贱。

但鬼王和那些人不一样,他在意鬼王的看法,他知道自己不干净,所以每次来见鬼王都刻意讲求一个体面,他怕鬼王嫌他脏。公孙无音说着,一边去解本就不多的衣衫,外头的青衣解掉,他便几近全裸,跪在那里望着鬼王:“若是主子需要,无音也可以——”

“逗你玩的,衣服穿好。”猜到他要说什么,鬼王拉好了艳鬼脱下来的青衣,抬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起身越过公孙无音往殿外走去,一件厚重的披风从乾坤戒里掉出来把艳鬼整个人都盖住了,鬼王头也不回道,“最近天凉了,多穿几件衣裳。”

“还有——我回来之前,你给我在鬼府好好待着,哪都不许去,更不准找人胡闹,可听清楚了?”

“主子,你去哪?”艳鬼抓着披风的领,转身看着鬼王离去的背影问,莫名有点高兴,主子没嫌弃他。

“上次让那小凤凰跑了,我这回亲自去抓他回来。”鬼王道,“我不在鬼府,难免终庭起别的心思,所以,无音,别叫人知道了我出鬼府的事,好好看家,知道吗?”

“是。”艳鬼低头应道,心中有些雀跃,主子叫他看家哎。

……

破败的寺庙里忽然燃着了一豆微弱的烛火,明暗交错的光影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

王都遗址百年来一直是无规矩管束之地,南来北往的恶鬼、邪魔络绎不绝,萧风灼和路舟雪从房顶上下来,轻扫开腐朽石像前头的枯草,天白丝织了一张纤薄的毯,二人就那么席地而坐,低声说着什么。

破庙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走进来五个凶神恶煞、草莽游仙模样的人,也是往来南北,暂在此地歇脚的,交谈不休的两人抬头看了那一眼,又平静地移开目光,却没再说话。

闯进来的五个人体形魁梧,面目凶恶,他们目光意味不明地在坐在那里的二人身上扫过,默不作声地寻了一处角落坐下了,看起来没有找麻烦的意思,但也没有挪开眼睛,怪异的目光总是久久地在路舟雪身上停留,然后彼此交换着眼色,似乎在无声地交流着什么。

这偌大红尘有修士恶鬼,自然就有凡人,那无人并非道门中人,只是寻常以打家劫舍为生的匪寇,因着那一身凶煞之气、满手业障,竟也无妖鬼敢近身,得以在这混乱之地来去自如。

路舟雪感觉到不时投注在身上的目光,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他压低声音,轻轻地同萧风灼说话:“他们在看什么?”

路舟雪动作做得不算明显,萧风灼又是把他搂怀里的,因为路舟雪同他开口说话,他低头附耳去听,靠得越发近了,二人原本还算正常的动作从那五个人的角度看来就显得暧昧不清了,发丝交缠,呼吸扑面,仿佛在亲吻一般:“不清楚,没什么恶意,但也算不上友好,先看看吧。”

瞧见两人的动作,五人中为首的一个脸上神色显而易见地变得有些奇怪,他与另一人对视一眼,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是?”

“黑衣服的不清楚,他怀里那个……”回答问题的人没把话说全,后半句话隐去了,问话的人却是听懂了,脸上露出一个暧昧的表情,路舟雪因为是背对,所以没看见,但暗中盯着的萧风灼却是看得分明。

“是来夺神骨的?”五个人说话声音也不大,但路舟雪和萧风灼都不是等闲,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路舟雪靠着萧风灼的肩膀,单凭听见的内容猜测那些人是为了他身上的神骨来的。

“不像。”萧风灼摇头,伸手替路舟雪拉紧了衣裳,他原本也一头雾水的,但是方才瞥见那几人骤然变化的表情,他忽然就反应过来了,只是到底只是没有依据的猜测,因而他也没立即同路舟雪说。

旧王都因不死之地而闻名在外,因而往来的修士、邪魔、恶鬼繁多,某种程度上说热闹程度不亚于人间的都城,因而渐渐地也就发展起了集市、勾栏和驿站,但毕竟是乌烟瘴气之地,这里的生意自然不像人间那么规矩,多得是夜黑风高杀人越货的举动。

其中就有一群恶鬼,修为平平,但偏生皮相美艳至极,生前大都是勾栏里倚门卖笑的妓子或倌儿,短命惨死后怨气不消又没一身体面衣裳,冥界的鬼差不收,入不得轮回道,又因实力不济,比不上公孙无音那等恶鬼,又有人修妖族赶尽杀绝,便只得在这南来北往的三不管地带做些皮肉生意维持形体罢了。

他们同公孙无音一般,都是艳鬼,通常在夜半时分出现,艳鬼出来做生意时,周边会先起雾,仿佛是要刻意营造瑶池仙宫的氛围,只是夜色幽深,艳鬼们又大多妖艳娇媚,雾气一起来,不像是仙宫,反倒越发鬼气森森起来了,无端地叫人害怕。

雾气一起来,紧跟着便要唱歌了,歌声也幽幽惨惨的,然后带着手下娼妓来的鬼佬便会摇响手中的铃铛,一把写着艳鬼们花名的木签跟着就撒了一地,欲要同他们做生意的恩客只管去抢了,至于捡起来的艳鬼是新生尚还嫩生的鬼,还是千人骑万人乘早都坏了的万物,只消去瞧那签子新旧。

路舟雪眼见着雾气里走出来个面目刻薄的老妇,一手摇着铃铛,另一手掷出一把木签,而后那一群五大三粗的匪寇犹如闻着了腥味的狗一般就扑了上去,争抢着地上一把木签中为数不多的新签。

路舟雪不明所以,只是看着五个人争得头破血流,还当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因为好奇,他便也伸手把刚好落在他面前的一支木签捡了起来。

萧风灼眼看着他弯腰去捡那东西,“别”字卡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路舟雪已然是蹙眉看着木签上的文字,然后念了出来:“公孙……无音?”

“公孙无音?”听到路舟雪念的名字,萧风灼也愣了,那家伙的确也是艳鬼不错,可他那样的修为,哪里还至于要在鬼姥手底下混饭吃?

“凤凰君可是在叫我?”一只素白的手包裹住了路舟雪捏着竹签的手掌,他身前的阴影里爬出来一只穿着青衣的恶鬼,艳鬼朝路舟雪抬起头来,仍旧是那张妩媚多情的脸,可偏偏就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旁边的匪寇已然抱着自个儿抢到的妓子热火朝天地开始泄欲,淫词浪语、暧昧的低喘渐渐大了起来,听得路舟雪有些无所适从。

“……哥哥呀,您这样的不管不顾,奴虽然不是什么身娇体弱,您也该怜惜些……”艳鬼紧绷的身体微微颤抖,压在他身上的人吐出一口气,手越发用力地搂住了他的腰肢,笑道,“不管是轻了重了,你说这话不觉得亏心?”

说着又是一番风雨,那倌儿登时眼泪就下来了,身子也跟着颤颤巍巍的,委委屈屈地瞧着那匪寇,他已是鬼体,血液都是鬼气幻化,莫说别的了,如今引而不发,正难受,偏偏这人还一点不收手。

那匪寇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眼睛却是看过路舟雪的脸,随后低下头去骂了句脏话,是在含沙射影路舟雪。

“凤凰君瞧得如此认真,看来是感兴趣了?”公孙无音自然也瞧得清楚,他转回头来眼神戏谑地看着路舟雪,手杵上他膝盖,在耳边道,“个中滋味如何,可要我教您体味一番?”

“不用。”萧风灼不动声色把人往怀里藏,对着公孙无音皮笑肉不笑道,“你要发春,外头自己找棵树解决,别来嚯嚯我家棉棉。”

“萧统领说话一向这么不过脑子么?”公孙无音沉下嘴角,他松开路舟雪的膝盖直起身来,一柄折扇打开刚好遮住下半张脸,他目光冷冽地看着眼前二人道,“既然不愿意叙旧,那便直接进入正题吧。”

“什么正题?”路舟雪看着公孙无音折扇上的‘众生必死’,停顿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也是为神骨而来?”

“你既知道,便乖乖同我走吧,省得我动手了。”公孙无音道,他今日是特意出来堵路舟雪的,因而衣衫穿得颇为素净整齐,不似以往那般轻浮招摇,将手里的折扇一摇,竟也有些浊世佳公子的风度了。

“好大的口气。”萧风灼嗤笑一声,完全挡在路舟雪身前,手里弯刀在幽微的烛火下依旧闪烁着寒光,“我便是不让你带他走,你又当如何?”

“萧风灼,你以为我在同你商量么?”公孙无音直接喊了他的大名。

原本有些暧昧的氛围霎时间紧张起来了,公孙无音依旧摇着折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萧风灼,后者同样笑容虚假,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只是前者姿态尚且从容,萧风灼却是强撑出来的淡定,握刀的手捏得发白,身形有些细微的颤抖,这并非是他主观上的害怕,而是身体面对无法抗衡危险时本能的颤栗。

公孙无音,变强了,已经不是区区红厉鬼了,阿修罗道,或是更强,此时他哪怕跟路舟雪传音入密都在艳鬼面前无所遁形。

“嗯……”就是这么一触即发的时刻,又一句暧昧、没有任何实际内容的话传进三个人耳朵里,一时之间,紧张的氛围陡然变得尴尬起来。

公孙无音敛下眼眸,摆弄着手里的扇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抬起头来,扇子合上又打开,上头的字样一瞬间变得殷红如血,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他道:“夜深露重,荒山野岭的这样喧嚷,当心惊扰了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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