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陈旧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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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路舟雪想问的是萧风灼为何如此说,他对当年之事又知道多少。
“如今你我所见的一切,都是过去之事的回溯,所回溯之时段,恰与三方最初共事造神有关。”萧风灼知道路舟雪想问什么,他也没卖关子,直接开口解释,“棉棉难道就不曾好奇过,不死国旧王都再如何神秘,不过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说,缘何多年来会有修士趋之若鹜?”
“大约一百五十年前,岐山凤凰岭出了一处秘境,林曦扬便是在那得的凤凰淬火,这些事石渠阁都有记载,故不多提,我要说的,是凤凰岭秘境里发现的另一样东西。”
“彼时妖族正值权力交接,戚南阔上位不稳,为了替他稳住王位,我曾带人争过凤凰岭秘境中的资源,故对当时之事有所知。”萧风灼说着,在纳戒里一通乱翻,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秘境里有一面残镜,当时所有进了秘境的人都在上头看到了一段有关神明的影像。”
“由于残镜实在破碎不堪,影像也是残缺不全,虽只得瞥见神明的半页衣袂,但也足够了,残镜显示神明曾降世人间恩赐福泽,后堕于西南,尸身潜于不死国都城之下。”萧风灼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一片镜子的残片被他交到路舟雪手中,他继续解释道,“这便是百年来这不死国都城来往修士络绎不绝的原因。”
“每个人都想找到那具神明的尸体,以求重开神界之路。”路舟雪冷笑一声,接过萧风灼递来的镜子碎片细细查看,“便没有人想过为何神界不开——”
路舟雪的话戛然而止,他眼睛因为惊讶微微瞪大,因为萧风灼递来的镜子残片并非任何法器,实实在在就是悲红镜的残片,悲红镜记人神诸事,因其残片得见神路倾颓旧事,似乎也不奇怪。
只是这东西怎会出现在此?那堕于西南的神又是怎么回事?当年因巫咸人而死的分明只有萧月珩,可萧月珩当时灰飞烟灭连尸身都未曾留下,那不死国旧都之下所谓的神尸是谁?
“倘若只是神明尸身所在,还跟三方谋划造神之举没有太大关系。”萧风灼注意到路舟雪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讶,他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不动声色继续往下说道,“我此番应召还王庭,从我一个很不错的朋友那里得知了一件事。”
“当年凤凰岭还留下了一个提示,不死国旧都下有一个残缺的不死阵法,若能补全,则可令死者复活,生者长生。”这些事萧风灼原本是不知道的,还是萧烬查巫咸旧事查到后告诉他的,但当年林曦扬出事,他妖丹被剖,也就是先后的事,一联系起来,似乎也能猜到点真相了。
“那阵法至今应当是未能补全的,否则也不至于谋划造神了。”萧风灼看向路舟雪,“不死阵法残缺不全,方才你我所见便是尚未完全复生的魂灵,或许还有被献祭用以补全阵法的魂灵,皆不生不死,困于旧都。”
“用这样的有亏阴德的手段,即便阵法补足,又怎能保长生?”路舟雪摇头道,修真界是天道所管辖的修真界,生死轮回是天道的法则,修者逆天而行已是天道格外包容的结果了,妄求长生,乃挑战天道权威之行,不死阵法之谋必失。
“谁知道。”萧风灼耸了耸肩,“或许他们不在乎吧,毕竟求长生者只在意此世,只要求得长生,死后阴德如何,其实无关痛痒,就如这春风楼里寻欢作乐的嫖客一般,生时纵情声色,只管今朝,不问明日。”
“春风楼?”路舟雪忽然想起在东山时萧风灼随口胡诌的所谓“春风楼头牌”,当时他听过没放在心上,此刻算是明白了,路舟雪撩开房间的窗户,往外头瞧了一眼,而后转回头来揶揄道,“怪不得阿灼曾自吹是春风楼头牌,同外头这些庸脂俗粉相比,阿灼的确是绝色。”
萧风灼:“……”糟糕,他彻底把路舟雪带坏了,都会揶揄他了。
二人正说着,房门被人敲响,路舟雪就在门边,顺手便开了,先前带路的少年给他们送东西来了。
见两人都衣衫完好,还未进入正题,那少年有些意外,他把东西放到了里头的桌上,离开时大着胆子看了一眼路舟雪,后者抱着手臂倚在门边,因为断肠蛊微隆的腹部在衣服的遮掩下并不明显,银白的发丝流泻腰际,站在那里如霜如雪,当真是风华绝代,可惜也是别人的娈宠。
少年退了出去,路舟雪看着送来的绳索、皮鞭,以及一堆瓶瓶罐罐皱眉:“这些是做什么的?”
说着就要伸手去拿,萧风灼眼疾手快把那一大堆东西都扔到了床底下,一边笑一边推着路舟雪的肩,让他的注意力不要留在那些东西上:“没事别什么都好奇。”
路舟雪心说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听不得的,正不依不饶,一阵婉转动人的歌声先穿过房门传了进来,唱歌的应该是个年轻的男人,嗓音清冽冽的,歌也唱得很好听。正斗嘴的俩人纷纷停下了动作,打开窗子探头去看,发现这么做的不只是他们,别的嫖客直接站到了门外,全都盯着那台子上唱歌的人瞧。
“我问问怎么回事。”萧风灼说完就随便拉了个倌儿过来问是怎么一回事,那倌儿才刚完事,脸蛋红扑扑的,说话也有些喘,那声音娇得连路舟雪都忍不住侧目。
“那是我们春风楼头牌,今儿个拍卖初夜。”
男倌儿的话音刚落,下头的唱歌声就停了,紧接着就开始竟起了价格,二人在房间里,对下头的情况看得不是太清楚,萧风灼用灵石打发走了被他拉过来问话的男倌儿,转头对路舟雪道:“棉棉可想去看看?”
“看什么?看那春风楼头牌与你哪个倾国倾城些么?”路舟雪挑眉,却到底是跟着萧风灼出去了。
下头的台子上站着的只是个半大少年,大约就是卫如戈那样的年岁,身形修长却不纤弱,线条分明,一张脸清绝如玉,他只着了一件纱衣在身上,满头青丝挽起,很稚嫩、也很漂亮,带着一种矛盾的美丽,是那些喜好男风的嫖客们最着迷的类型,怪不得是头牌。
“公孙无音?”虽然相比他们在东山时见到的妖娆艳鬼来说尚且青涩,眉宇中也多是一朝沦落风尘的不认命,可路舟雪还是认得出那少年,的的确确就是那只随意与人苟合的艳鬼。
不过几个瞬息,那春风楼头牌的初夜就已然被人拍下,只是瞧见那买家的模样,萧风灼却是笑起来,他挑了挑眉,兴味盎然道:“灵钟?那老头儿怪会玩的。”
“嗯?”听见萧风灼的话,路舟雪想起初降终庭时见到的那个白胡子老和尚,又看了看那水葱似的少年,忽然一阵恶寒,他顺着萧风灼的目光看过去,却又意外地一愣,倒不是想象中难以直视的画面。
公孙无音被捆着双手带到了灵钟面前,那衣着朴素的僧侣当即脱下身上的外衫裹住了少年几乎全裸的身子,此时的灵钟全然不是路舟雪后来所见的苍老,相反,他看起来很年轻,眉目俊美,一身素净的僧袍非但没有折损他半点气度,反而越发衬得他清冷圣洁,同这声色犬马的春风楼格格不入。
“他——”路舟雪话卡在喉咙里,拧起了眉,灵钟的脸隐没在重重幔帐里,他看不清晰,只隐约觉得,那侧脸转过去时,有那么一瞬间很眼熟。
“他为何会突然老成那般,棉棉是想问这个吧?”路舟雪话没问出来,萧风灼替他补全了,虽然前者更多是疑惑于灵钟那张脸的熟悉感,但后者所言,同样是他感到不解的。修士本就逆天而行,随着修为渐长,寿数自然跟着延长,于是容颜也会跟着变化。
灵钟的修为虽不如百里长情,可到底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公孙无音成鬼至多两百余年,两百年人间岁月,灵钟如何就变成那般行将就木的模样了?
“骤然苍老的不只是灵钟,还有明镜尊者,甚至于百里长情,妖王戚南阔,他们都是我的小辈,修为比我长,一个二个瞧着都比我老。”萧风灼说这话时还有些得意,按他所言,他分明是比那灵钟大师还要老的老妖精了,此时却还跟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一样幼稚。
路舟雪瞧了他一眼,意味不明道:“阿灼还挺自豪。”
“我比他们老,长得比他们年轻,我为什么不自豪?”萧风灼笑着反问道,言辞之中有些倚老卖老的意味,“反倒是棉棉,动辄对我非打即骂,也不知道尊重一下老人家。”
“我看你是为老不尊。”路舟雪轻哼一声道,片刻后他又正了神色,认真道,“他们既是你的小辈,为何你的修为却远不如他们?”
百里长情已是渡劫后期,半步化神的修为,顾银合体,灵钟大师和明镜尊者稍逊一些,也有炼虚后期的修为,萧风灼分明长于他们所有,却仍旧只有元婴,哪怕萧风灼看似只与他们相差一个境界左右。
修士的寿命是随着修为增长的,以萧风灼元婴的修为本就活不了这么久,何况那些修为高于他的高手都容颜老去,他却仍旧年轻,这是本身就是很不正常的。
“我不过一介天赋平平的庸碌之辈,怎么能跟他们比?”萧风灼仍旧用着天赋平庸的那一套说辞。
“我不是傻子。”路舟雪打断道,他平静地看着萧风灼,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意味,他只是担忧又恳切地道,“阿灼,我想知道你。”
一句话,让萧风灼准备好应付他的话尽数胎死腹中,萧风灼收了往昔的那些玩世不恭,第一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把路舟雪端详了一遍,然后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发:“没什么好知道的,都过去了。”
萧风灼的确很喜欢路舟雪,他在萧烬面前承认了,所以这是不容置疑的。但是这种喜欢和爱无关,若是打个比喻,那么就是主人对待他的宠物,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萧风灼把路舟雪当玩物,路舟雪在他这里是独一无二的,他愿意去惯着他,时不时的逗弄一二,若是有人欺负了,他也会欺负回去。
就像养狗的人深爱他的小狗,哪怕自己揭不开锅了,也不会让他的小狗饿着,如果小狗不在了,他还会难过得大哭一场,在往后小狗不在的每一天感到无所适从,但他却不会把自己的苦难加诸给小狗,尽管他知道小狗并不会因此背离,甚至还会很心疼他。
萧风灼此时的感觉就是如此,就像是心尖被小狗舔舐了,有些高兴,还有些哭笑不得,眼见着路舟雪因为他的回答骤然低落下去,他好笑的把人揽过来抱着,拍了拍路舟雪的肩,到底是心软了:“好棉棉,别难过,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咯。”
往昔萧风灼这么说,路舟雪都顺着台阶就下了,今日却不然,他抬起头定定地看了萧风灼一会儿,随后轻轻叹口气:“阿灼,我无意窥探你阴私,若不想说,便莫勉强了。”
在萧月珩那里栽了跟头后,路舟雪学会了委曲求全,能够维持现状就很好,没必要问更多不该问的,否则曲终人散场,他又该如何?
路舟雪说完,推开门,支撑着因为断肠蛊长起又有些重的身子出去了。留萧风灼一个人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发愣,他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皱了皱眉,忽然有些不太舒服。
“阿灼,不跟上来吗?”路舟雪走出去发现萧风灼没跟上来,于是停下来回头等他,神色间还有些疑惑,像是在问萧风灼,站在原地做什么。
“来了。”对上路舟雪暗藏着小心翼翼的眼神,萧风灼心中那点不舒服忽然又变成了心疼,他在心中轻叹一声,没来由地想,路舟雪这模样可怜兮兮的,他若是不在旁边,该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