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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恶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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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上被贴了符纸的恶鬼忽然挣扎起来,惨白无骨的身躯在地上扭来扭去,仿佛蠕动的蛆虫,它的皮肤表面开始冒出圆形还在不断滚动的突起,就像是皮肤下面有什么活物在爬一般。

站在营帐边的二人就看着恶鬼身上的皮肤被越撑越开,显得极其臃肿,然后在俩人眼皮子底下炸开,薄而软的皮肤下头是无数圆滚滚、仿佛蚕蛹,腹部却长着蜈蚣一般细密脚足的虫子。

炸开之后犹如雨点一般向周围散射,本来只是在旁边观望的两人神情霎时间都变了,萧风灼眼疾手快掀起床单被罩挡了迎面飞来的虫子。

这时候营帐外面闯进来一个人,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拎着一坛烈酒,瞧见营帐里的情形,二话不说仰头闷了一口烈酒,对着火把吐了出去,烈酒粘上燃烧的火把,直接扑出一团巨大的火焰,而后落在四处乱爬的虫子身上,这一下竟是烧死了大半的虫子。

空气中瞬间弥漫着焦糊的气味,虫子被解决了,那人才转头看向二人,有些没好气道:“虫子都冒出来在眼前了,还愣在一边看着,你们是蠢货么?”

忧戎说着,又喝了一口烈酒,将剩下的虫子解决。

“你怎么来了?”萧风灼有些好奇,恶鬼突然入侵,军营里都乱成一锅粥了,忧戎作为予昭亲信,料想应该忙着处理麻烦,怎么还想的起来关照他和路舟雪?

“恶鬼突然袭击,将军忙着指挥无暇他顾,我料想你们不晓得情况难以应对,所以过来看看。”忧戎一脸嫌弃地看着萧风灼,“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区区万人蛊都冒出来了还愣着呢,若我不来,你二人少不得要吃一回亏。”

“万人蛊?”路舟雪看向萧风灼,俩人跟着忧戎出了营帐,一边往外走,萧风灼一边给他解释道:“万人蛊,炼于万人之尸,藏于人皮下,可嗜万人,故叫万人蛊,原是旧时巫咸国的邪物。”

“将军带我等防卫戎城以来最怕便是万人蛊,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多少弟兄皆无知无觉因此物丧命。”忧戎用脚撵着地上少许苟延残喘着爬来爬去的虫子,咬牙切齿道,“这东西算不得难对付,但阴毒至极,但凡沾染便是血肉无存。”

营帐外头兵荒马乱一片,登人跟恶鬼厮杀在一处,没过多久地上便横陈了残尸和鬼影,血流成河的一片,只是夜色浓重,剩下还能战斗的登人已然不多,地上黑影却还在四处蔓延,吊死鬼、无头鬼……源源不绝地从黑影里爬出来,包裹着万人蛊的白皮鬼更是此起彼伏地炸开。

忧戎当即顾不得同路舟雪二人多言,手里拿着火把和烈酒便上去帮忙。

“啊——救命、救命——”拿着锻刀同恶鬼厮杀的登人忽然惨叫起来,手里的武器更是掉到地上,忧戎连忙回头,只见那人开始痛苦地撕扯自己的衣服,露出来的皮肤表面密密麻麻地拱起鼓包。

忧戎还来不及做什么,昔日同他朝夕相处的同僚就在他眼前炸开,数不胜数的虫子从炸开的皮肤里飞出来,忧戎神色一凛,嘴里一口烈酒从火上吐出去,烧死了大半扑面而来的虫子,却不慎还是有几只落到了提着酒坛的左手上。

虫子一落到他手上便迅速地咬开他的皮肤表面钻了进去,然后开始迅速繁殖,他的手上也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小鼓包,并有顺着上臂向肩膀和胸膛扩散的趋势。

忧戎见状毫不犹豫地丢开手里的火把,捡起一把落在火里烧得通红的锻刀,干脆利落地挥刀将自己被虫子污染的左臂齐根砍下,因为疼痛他口中闷哼一声,嘴唇顿时就白了,额头不住地往外冒冷汗。

那条掉落在地的左臂的断口里顷刻间爬出数以万计的虫子,虫子爬出来后那条手臂顷刻间干瘪下去,忧戎看着吃空了他的手臂,现在对他虎视眈眈的虫子,冷笑一声,长腿踢翻旁边的火盆,火舌顺着地面舔舐过去,所经之地尽数化为焦土。

暂时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忧戎稍微舒出一口气,身形晃了晃,稳住后又重新提起锻刀同恶鬼厮杀去了。只是毕竟肉体凡胎,哪怕这些登人再拼尽全力,也改变不了一边倒的败局。

有人被吊死鬼爬到身上,生生拧去脑袋;有人被无头鬼开膛破腹,活掏心肝。整个战场怎一个惨不忍睹了得,忧戎失了一条手臂,勉力应付已是艰难,无论如何也顾及不了其他人了。

只得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惨死,挣扎着要从包围着他的恶鬼中间挣脱出去,奈何目眦欲裂却毫无办法,徒劳地喊着兄弟们的名字,直到嗓子都哑了,最后甚至带上了哭腔。

目之所及最后一个兄弟倒下,失去了目标的恶鬼们全都盯上了如今还唯一站着,却也到了强弩之末的忧戎,无数惨白的鬼手从四面八方伸出来按着忧戎的头仿佛要把他按进泥里。

脚下的黑影更是爬出恶鬼抱着他的腰把他往下拖,忧戎挣扎不休也无济于事,他最后绝望地看着逐渐被恶鬼淹没的黑天,精疲力竭地想,跟随予昭铲除恶鬼这么久,如今就这样结束了么?

不甘心,将军派人请的援军还没到,他若是在这里倒了,谁来替她出生入死?

天幕即将被恶鬼完全阻隔的最后,杀戮的寒光忽然在每一只恶鬼的身上一瞬闪烁,铺天盖地的恶鬼尽数被切成了碎块,化作一团乱撞的鬼气尖嚎着缩回了地底。

压在忧戎身上的重量骤然一轻,他转头看去,只见路舟雪指尖缠绕着几根银白、细到几乎看不见的丝线,神情冷凝地盯着战场,修长的指尖牵动丝线清剿着其他地方的恶鬼。

一向吊儿郎当的萧风灼伸手把他拉起来,同样一脸严肃:“没事吧?”

“没事。”忧戎摇了摇头,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又忧心忡忡道,“将军那里……”

“先别操心你家将军了。”萧风灼丢了一瓶止血散给他,手里的弯刀已然出鞘,和路舟雪一起把忧戎夹在中间护着,各自面对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恶鬼,“先保住你自个儿小命吧。”

尽管知道大概率是费力不讨好,二人还是多管闲事了,他俩都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做不到无动于衷。

“阿灼,你顾好自己。”二人护着忧戎又厮杀了一会儿,却不想恶鬼反而越杀越多,路舟雪当即收了天白,手上万千变化打起法诀,眼眸微敛,嘴唇微动,声音很轻,但语速很快。

萧风灼一看便知他是准备来个一劳永逸的招数,连忙也起了一个防御法阵把他和忧戎护在里头,避免被路舟雪的法力波及。

夜色浓郁的黑天忽然间风云迭起,远方狂风卷着地面,大地震颤,忽然忧戎感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到了脸上,伸手一摸,竟然是一片冷凝的雪花,天空竟是纷纷扬扬落起了雪。

“七月飞花,你们究竟……”忧戎看着站在旋涡中间处变不惊的路舟雪,完全失了神一般呢喃。

狂风越吹越急,冰霜落到地上就封冻了地面,恶鬼沾到雪花则惨叫不止,不多时竟当场灰飞烟灭,连阴气都没能剩下,忧戎绝非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可往昔那些修士何曾有这样大的造化?

这样通天的能耐,当真能被天道允许么?萧风灼神色复杂地看着因路舟雪而起的天地异象,果不其然,下一刻,浓黑的天穹上闪烁起雷光,下一刻竟是直直地朝路舟雪劈了下来。

忧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边的萧风灼先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不顾皮肤被罡风割出道道伤口,直直冲进漩涡里揽着路舟雪就地一滚,下一刻二人双双被弹出了秘境,狼狈地在艳鬼面前摔成一团。

公孙无音赤左腿叠着右腿坐在走廊的横椅上,从脚足到大腿根都淫靡又放浪地裸露在外头,瞧见俩人滚了出来,他手里玩着竹箫,言语含笑:“本是叫你俩去受苦的,反倒是把我那秘境搅得天翻地覆。”

二人在秘境里做的所有事公孙无音和阴姬在外头都看得到,自然知晓路舟雪动用法诀招致异象的事。艳鬼看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手里竹箫转了个圈,问二人道:“秘境里的东西二位瞧见了,感觉如何?”

路舟雪原本因为斩杀幻象就受了些内伤,牵动法诀失败的反噬更是加重了他的伤,刚从秘境里掉出来,他就没忍住捂着胸口呕出一大口血来,萧风灼用灵力给他梳理着筋络,抬头笑着回答艳鬼的话:“他乡遇故人,挺好的,可惜我俩同予昭都不算熟识,实在没什么感觉。”

很平淡的回答,公孙无音听完没什么反应,倒是他旁边的阴姬意外又急切地问道:“你二人认得媮儿?”

“媮儿?”萧风灼疑惑道,他竟是不知道阴姬说的是谁。

“自然是我们阴姬娘娘的女儿,李媮。”公孙无音好心解释道,意味深长地往某个地方看了一眼道,“二位观望这么久怕也该露个面了,予昭跟萧统领君子之交淡如水,跟二位可就是骨肉情深啊。”

还有人?怀着这样的疑惑,萧风灼转头看去,只见夜色深处落下来两个剑客,其中一个手里还拎着一个昏过去的少年,正是顾银和百里长情。

萧风灼也笑了,心想这公孙无音还挺会形容的,一个亲生父亲,一个是师尊,可不就是骨肉情深么。

百里长情将昏过去的小徒弟卫如戈交给顾银照看,蹲下身去先探了探路舟雪的脉息,随后便皱起了眉:“心脉受损,还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公孙无音饶有兴致地瞧着在场的几个人,手里的竹箫转来转去的,颇有种等着看好戏的意味。

“顾银?”阴姬怔怔地看着只是站在那里便已经惊艳了岁月的剑客,芝兰玉树,仍旧如当年一般。

“兰因?!”顾银同样神情错愕,面前的女人分明长着和记忆里的人一样倾国倾城的容颜,却为何一身鬼气?分明已是含怨多年的恶鬼之相,“你不是去往诸夭之野修行了么?怎会变成这般?”

顾银此行本是为女儿而来,却不想遇到了一个怨念深重的李兰因,他一时有些茫然,为何本应在诸夭之野好生将养的妻子会出现在戎城,还变成了恶鬼?

“诸夭之野?”李兰因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地瞧着他,多年后旧人重逢,即便是恶鬼也不免眼眶湿润,她道,“我已死百年,恶鬼之身如何去得那等祥瑞之地?”

“这怎么可能?”顾银还未回答,探完路舟雪脉息的百里长情先失声反驳道,“若你已死百年,那当初东山之祸后亲自给予昭定罪的又是何人?!”

“定罪?我的媮儿怎么了?”一听见女儿的事,李兰因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急切又担忧地看着百里长情问女儿的安危,“我记得你是她的师尊,她如今怎样了?”

百里长情任由她拉拽着自己的衣袖,尽管满脸鬼气,忧心孩子的神色却情真意切,他想起出关时卫如戈向他描述李兰因给女儿定罪时的冷酷,忽然觉得有些荒谬,眼前这个李兰因和那个李兰因,究竟是怎么回事?百里长情这一刻竟然觉得事实难以叙述起来,他求助的目光看向顾银。

李兰因见他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心中一沉,依旧怀着微渺的希冀跟着看向顾银,语气卑微:“说呀,我的愉儿,她到底怎么了?”

“媮儿,是你为她起的名字么?”百里长情都觉得复杂的问题,落到顾银手上自然不会变得简单,他看着李兰因那张满是忧心的恶鬼面,没有立即回答问题,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兰因不是厌弃她血脉杂糅么,还曾言她不配为名。”

“我怎会如此说?”李兰因否定道,“血脉杂糅又如何,那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我怎会厌恶?怎会说她不配为名?”

内欣欣而自美兮,聊媮娱以淫乐。希望她美丽、快乐,给孩子这样命名的母亲,怎会说出“不配为名”那样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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