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血炼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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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上一壶茶来。”路舟雪朝店小二挥了挥手,垂下眼来若有所思,白日不出门,夜里挑青灯,究竟是白日出不得门,还是真有邪祟?
萧风灼道:“一群邪祟反倒畏惧白天有邪祟,棉棉,你说这算不算贼喊捉贼?”
店小二很快将一壶烧好的热茶送了上来,路舟雪自然也不是真想喝茶,不过是做个样子,只不过湖中茶水倒入杯中时,两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腥红的液体倒进杯中还冒着咕嘟咕嘟的气泡,蒸腾上来的气体都带着浓郁的腥气。
路舟雪端起茶的手陡然顿住了,一时间不知是喝还是不喝,这时萧风灼传音入密道:“有人盯着,这血炼茶看起来是非喝不可了。”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外来人口初来乍到,正常,不若你喝了这茶?”路舟雪道,动作自然地把茶杯放下,顷刻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恍若实质,让人头皮发麻,路舟雪浑不在意地低头去翻袖子,而后摸出来一个雪白的头骨。
“血炼茶,至阴至毒,我可消受不起。”萧风灼道,见路舟雪翻出个头盖骨当茶宠养,意外地挑了挑眉,“棉棉当真是个妙人。”
“休要打趣我。”路舟雪说着,却是直接端起茶壶将壶里的茶对着头骨直接倾倒下去,滚烫的血水淋到头骨上的一瞬间,原本雪白的颜色变得暗红乌黑,灯光下都反射着光泽。
一道影子投在了桌面上,不知何时有个人站到了他们所坐的桌子面前,目光森冷地盯着他们,路舟雪屹然不动,仍旧不紧不慢地倾倒着茶水,慢吞吞道:“阁下可是来赏看我这茶宠的?”
路舟雪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向面前那人,只见那人一张面皮虚浮在脸上,整张脸肿得不可思议,苍白的面皮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动来动去,周身蝇虫环绕,散发着一股子腐烂的恶臭,比起手里的血炼茶还要刺鼻。
“道长不喝茶,可是不合口味?”那人毫不客气地在路舟雪对面坐下,浑浊变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端起方才他倒出来的那杯茶仰头饮尽,“之前没见过道长,不知从哪里来呢?”
路舟雪低下头去,把手里的茶壶放下,见他不回答,旁边原本推杯换盏的客人纷纷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扭头看过来,面前皮肤虚浮的人接过路舟雪放下的茶杯,将刚喝过的杯子重新倒满,然后向路舟雪推过去。
猩红的茶水里漂浮着从这人身上掉下来的苍蝇,杯壁上挂着类似于口水的黏液和一点腐肉,路舟雪看着,慢慢地皱起了眉,面前那人还在低声催促:“道长为何不喝茶?”
“是不敢喝吗?”那人脸上突然咧开一个怪异的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里头腐烂生蛆的肉来,一小块腐肉顺着豁口掉进了茶杯里,随着他话音落下,周遭一直存在的目光刹那间带上了杀意,所有“人”停止了喧哗,全都死气沉沉却满怀恶意地盯着这边,仿佛一出荒唐的默剧。
路舟雪看着漂浮着苍蝇、腐肉和油脂的腥红茶水,因为恶心眉头拧得死紧,面对身前咄咄逼人的家伙,他忽然道:“你用本座的茶水请本座喝?”
那人形怪物一愣,似乎完全没想到路舟雪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按照它原本的构想,但凡路舟雪拒绝,它都能一口咬定路舟雪是正道,随机将他吃拆入腹,它愣神的瞬间,路舟雪眼神泛冷地看着它,继续道:“把本座的茶水弄成这般模样,你道你很聪明么?”
血炼茶至阴至毒,对于鬼修和魔修的功效,却相当于人修所饮用的灵茶,只是魔修和鬼修虽不抗拒血炼茶,却也不是人人都是眼前怪物这般恶心的模样,或者说,只有低等的鬼物才会是这般不堪入目。
眼前的怪物不过是察觉到路舟雪外泄的灵气存心试探,却不想操作过于令人作呕,反倒弄巧成拙。
路舟雪从袖中掏出一捆柳树枝,在手心里拍了拍,随后毫不留情地朝面前的怪物抽了过去,路舟雪瞧着瘦弱,挥鞭的力气却不小,那一下过去,怪物的整颗头颅咕噜一声掉到了地上,却不想怪物的头颅虽是掉了,却不像受了重创的样子。
那颗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随后竟自己转了回来,盯着路舟雪继续口吐人言:“柳条枝打鬼,一次矮三寸,哈哈哈哈哈,可我们不是鬼。”
客栈的门“嘭”的一声自动关上,原先喝酒吃茶的人纷纷离开了座位朝路舟雪逼近,客栈的四面墙上也犹如壁虎般攀爬上了长着人身的怪物,脑袋咕噜噜地一转,竟然生生拧了半圈,以一种活人不可能做到的角度看着路舟雪。
“有血气,是活的。”萧风灼粗浅观察了一圈后说道,“不过也没活到哪去。”
“活的,那就更好办了。”路舟雪不以为然道,若是死物,他还不好收拾,活的连法力都不需要动。
“一个人应付得来吗?”不想给他添麻烦,萧风灼从路舟雪肩膀上跳下来,正想变作人形帮忙。
“不必,你待那就行。”路舟雪说着,竟是上手顺着柳条头端往下一梳,手里刷下一把柳叶来,朝四面八方一甩,翠绿柔软的柳叶顷刻间变成锋利无比的刀刃,齐刷刷割下了整个客栈里怪物们的脑袋。
掉下来的脑袋和方才的一样,只是尸首分离,却仍旧能够开口说话,身体更是胡乱地摸来摸去,差点将一身污秽撞到了路舟雪身上。
萧风灼:“好像没什么用。”
“不妨事。”路舟雪将柳树枝扔到一边,拿出一叠述黄纸来,手里起了个法诀,一片空白的黄纸上出现了血红的图案,他把手里画好的述黄纸朝空中一撒,符纸无火自燃,灰烬飘得四处都是,路舟雪把猫抱起来藏到斗篷里,免得灰烬落到萧风灼身上。
原先尸首分离还能活动的怪物们一沾到述黄纸燃烧的灰烬,瞬间变成了一堆彻彻底底的尸体。
只是没过多久,那堆本已经死透了的尸体忽然又动了起来,从没见过这种情况的路舟雪瞬间皱起了眉。
“不好,它们要重新聚合。”萧风灼道,那些动起来的都是躯干,而且显而易见是朝同一个方向汇聚。
“怎会如此。”路舟雪抬手一个气贯山河冲散了那堆即将聚集起来的尸块,又在上方设了一道高堂明镜,一瞬间烈日般刺眼的白光照射下来,尸块们才暂时不动了。
“好重的怨气。”萧风灼同样神色严峻,原本以为只是一处不太对劲的客栈,却不想诡异至此。
路舟雪一个高堂明镜照下来,所有的异样无所遁形,整个客栈破败不堪,木门挂在门框上发出吱呀的刺耳声音,角落里灰尘污垢堆积,地板发潮发黑,腐烂的尸骨堆得到处都是。
由于眼下的情形实在诡异,萧风灼干脆化了人形探查,,顾不得扑鼻的恶臭,他掩着口鼻在大堂里走了一圈,回来时忧心忡忡的。
“怎么样?”路舟雪用述黄纸撕了几个小纸人把尸骨攒聚到一起,打算一把火烧了。
“不容乐观。”萧风灼道,他指了指犄角旮罗容易滋生虫蚁的地方,又指了指小纸人们把尸骨搬运开后的地面,“看灰尘的厚度,此地已经荒芜很久了,但是角落里没有蛛网,包括其他虫子,你看尸骨原本堆积的地方,臭归臭,却没有老鼠乃至于蛆虫。”
“庭院外更是寸草不生。”萧风灼神色凝重地看着路舟雪,“我没有探查到一点活物的气息。”
“你是说,这是一处死地?”路舟雪轻轻地问道,小纸人们已经把尸骨全部堆到了一起,却不知为何,路舟雪手里早就捏着的坠火符却迟迟没有点。
“是。”萧风灼回想起先前进城时拔起来的枯草,“恐怕不只是客栈,整个戎城内外或许都是死地。”
路舟雪抿唇,又将手里的坠火符收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后,指了指地上那堆腐败露出白骨的尸骸道:“可这些是活的。”
萧风灼目光一凛,起了一道法诀试探生机,发现果然如路舟雪所说,那堆骸骨哪怕看起来怎么都不可能活着了,上头附着的灵魂却还高度紧密,完全与活人无二,也不怪路舟雪下不了手烧毁这堆骸骨了。
的确是不好处理,成了这般模样,哪怕有活人的特征也绝对算不上活着,可若是一把火烧了,这些人变成这副模样再被无故烧死,少不得怨气冲天,一击让他们魂飞魄散又太可怜了些。
路舟雪和萧风灼都是正儿八经的修士,虽不说有多么心系苍生吧,起码的正直还是有的,断然做不出将人随意打得魂飞魄散的事情来。
“这堆尸骸看着无关痛痒,可若是处理不好,难保不会惹祸上身。”萧风灼看着路舟雪道,“尤其你我现在还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些人变成这样的,没弄清楚之前最好不要擅动。”
“高堂明镜只能暂时镇压。”路舟雪当然明白萧风灼的意思,这才是他觉得棘手的地方,不能放任不管,却不好管,他一双秀眉皱着,而后看见了先前被他摆出来当茶宠的头骨。
他想了想将头骨拿过来,就着上头浇上去的血炼茶在头骨上画了一道符箓,又将手腕上的黑色佛珠拆下来一粒,用丝线穿好挂在颅骨下方,制成一个人头风铃挂在角落里镇压这堆尸骨,未免怨气泄露和有人擅动风铃,路舟雪又在客栈的四角各埋了一颗佛珠,另放一个纸人压角。
“这样若是高堂明镜失效,应当也能镇压一段时间。”路舟雪布置完这一切后道,转头就看见萧风灼抱臂靠着门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路舟雪歪了歪头,疑惑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萧风灼低头笑了笑,抬起头来道:“棉棉,又是人头风铃,又是纸人压阵的,当真像个妖道。”
路舟雪没听出萧风灼是在调侃他,还煞有介事地一脸认真道:“鬼蜮有鬼蜮的办法,不一定正道的术法才有效。”
“知道啦,棉棉很厉害。”萧风灼像个不值钱的托儿,他看着明显安分下来的尸骸,仰头看着大厅上方明亮夺目法镜道,“高堂明镜要撤掉么?”
路舟雪点了点头:“免得客栈的真面目露出来,吓到别人不算,打草惊蛇就不好了。”说着头顶上的高堂明镜应声而碎,破败的客栈重新变成灯火通明的热闹模样。
“辛苦了。”在旁边屁事没干,光加油了的萧风灼拿手帕擦了擦路舟雪因为布置阵法不小心沾了灰尘的脸,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筋作祟,顺手又把路舟雪披散的银发捏在手心里梳顺,扎了条辫子从右肩膀垂到胸前,些许琐碎的额发和鬓发也用抹额压住了。
做完这一切后,萧风灼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这才像个妖道。”说着又把路舟雪脱下的兜帽给他重新戴上了。
“出去了。”路舟雪无奈地看他一眼,重新拿起自己的拂尘往客栈外头走。
只见整个戎城漆黑一片,中间的道路被两侧黑压压的房屋楼阁夹在中间,一直绵延进了黑暗里,城中不知何时起了些许雾气,天上明月也只有残缺的一牙,叫人越发看不清楚周围。
一见外头的情况,萧风灼直接道:“不只是客栈,整个戎城都鬼气森森的。”
“顺着看看有没有人吧。”路舟雪的神色也不好,镇压一个客栈的异端还好,若是整个戎城,倒不是他做不到,而是没有找出解决办法,他贸然出手难免弄巧成拙,“先弄清楚怎么回事。”
二人所住的客栈靠近城中,倒是往哪个方向走都一样,只是不知是何缘故,两人只能看见一尺见方的距离,因而走得也不算快,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萧风灼忽然道:“棉棉,你看得清路吗?”
路舟雪跨出去的脚步忽然停住了,紧接着萧风灼在耳边不紧不慢继续道:“似乎修士视物并不受光线影响才对。”
这戎城虽然没有灯,但好歹天上还有半扇明月,他和路舟雪怎么样都是个元婴,怎么会就连路都看不清楚了?
除非,眼睛被什么东西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