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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镇妖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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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长情落到路舟雪面前,一双剑眉微微蹙起,视线在后者身上走了一个来回,透过路舟雪那张冰冷的脸看出了些许似曾相识来,他有些许迟疑道:“予昭?”

“朱凰予昭已去,本君乃雪凤路舟雪。”路舟雪答,百里长情在打量他,他同样在打量着对方。

百里长情周身环绕着凌厉剑气,站如青松,面如冠玉,只看外表的确担得起正道第一人的宗师之名。

“予昭死了?这是怎么回事?”百里长情在路舟雪身上感受到了徒弟的气息,可是动用灵力探查时却发现面前之人有和予昭截然不同的灵魂,饶是他修道多年、见多识广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路舟雪摇了摇头,他以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漫不经心道,“档案文书里的记载:东山之祸,罪在予昭,囚于凤凰台百年,油尽灯枯而死。”

“东山之祸是怎么回事?”百里长情目光锐利地看向明镜尊者,他闭关不过数十年,却不想出关就是这样的局面,“本座的徒儿予昭又是如何死的?”

予昭勾结恶鬼致使整个东山沦为鬼蜮的罪行看似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却绝对不能在太上长老面前站住脚,因此此时百里长情问起,瑶光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张扬跋扈、肆无忌惮,而是安安分分地站在她父亲身后,由明镜尊者进行阐释。

明镜尊者抚了抚下巴上的白胡须,先对没有在太上长老闭关时替他管教好徒弟表达了歉意,随后痛心又惋惜地阐述了予昭的罪行,比起文书记录的内容还要详细。

百里长情从一开始的满心疑虑,到最后面无表情,明镜尊者说完叹了口气,装模做样地劝慰道:“长情啊,予昭会做出这样的事,谁也无从预料,如今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你切莫过于痛心了。”

明镜尊者所言自然无法让百里长情信服,他了解自己的徒弟,他知道她绝做不出那样的事,可偏偏整个终庭,连同最为德高望重的灵钟大师和明镜尊者都众口一致,认定了予昭罪无可恕,这让他连主持公道的立场都没有。

路舟雪冷眼旁观着终庭所谓的大能们上下联合、沆瀣一气,忍不住冷嗤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百里长情听见并看过来:“你可是有话要说?”

在百里长情看不到的地方,瑶光的神色短暂地扭曲了一下,明镜尊者也皱了皱眉,戒备地看着路舟雪,生怕他管不住自己的嘴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尽管他们处理的天衣无缝,但是总归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灵钟大师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路舟雪一眼,眼中的神色跟那日他训诫路舟雪“好好做人”时如出一辙。

“都别这么看着本君,本君向来不吃威胁。”路舟雪道,话一出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攻击性瞬间强了不少,不过挑衅归挑衅,他还没蠢到直接把予昭记忆里的冤情抖落出来,没有证据自证不说,还有可能把他自己卷进去。

毕竟现在终庭的人没有对他动手的一大原因就是他不是朱凰予昭,他们不清楚他会不会去多管闲事,一旦让这些人知道他有翻案的心思,麻烦就会接踵而至。

“我没什么要说的,只是觉得明镜尊者话说得真好听,谁也不知道里头掺杂了多少恩恩怨怨。”路舟雪抬起眼眸淡淡地看着百里长情,后者同样看着他,他很细微地勾了勾唇角,像是在讽刺,又像是纯粹的感叹,“毕竟朱凰已死,死无对证。”

前一句话是在暗示百里长情,后一句话是在混淆视听:予昭已死,事情就算过去了,他不会多管闲事。

百里长情听完路舟雪的话,像是明白了什么,没有揪着他不放,转而对明镜尊者道:“当年记录的文书在哪?本座想看看。”

太上长老的出关仪式因为东山旧案被翻出来而荒唐的结束了,路舟雪仍旧是踩着月色回去,看来予昭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可怜,至少她师尊看起来是想为他撑腰的。

只是人去空留憾,无论是萧烬还是百里长情,他们来得都太迟了,等着他们撑腰的人都已经死了。

路舟雪在心里叹息着,和那天一样从院墙下头经过,木棉树下站着一个纤长的身影,看见是他,萧风灼脸上扬起笑意:“棉棉~”

“你又来了。”萧风灼出现在这里,路舟雪倒是不惊讶,甚至有些意料之中。

“不太高兴,怎的了?”萧风灼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而后道,“太上长老为难你了?”

“这倒是不曾。”路舟雪摇摇头道,随后把晚上发生的事省略掉别人出言不逊的部分,都一一同萧风灼说了,后者听完,脸上笑意淡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转头有些严肃地看着路舟雪道:“东山之祸舞到了面前,以百里长情的性格,他定会彻查。”

萧风灼:“重点是你作何打算,朱凰予昭的浑水,你要去淌么?”

路舟雪虽然没有刻意掩饰,却还是惊叹于萧风灼能如此敏锐地看穿他的打算,也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顺势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掺一脚么?”

萧风灼一愣,显然是没预料到不过相识不到半月,看似冷心冷情的路舟雪就会向自己寻求建议了,这已经不是陌生人之间该有的交流了。

至少萧风灼自己就不会跟路舟雪谈论私事,他深深地看了后者一眼,忽然觉得这家伙看似冷漠,实际上只是不善于跟人相处,一旦闯进了对方的世界,很轻易就能把人骗走。

萧风灼心中一动,忽然很想试探一下,于是他故作满不在乎道:“这是你自己的事,随意咯。”

说完两手抱在脑后吊儿郎当地向前走了。

路舟雪自然是被他突如其来的疏离弄懵了,站在原地明显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复,等萧风灼回头时就看见谪仙似的人站在月光下发怔,也不晓得是不是睫毛太长的缘故,阴影投在眼睑上,像是委屈极了一般,可怜巴巴的。

萧风灼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又几步跑回来,抬手在路舟雪眼前晃了晃,嬉笑道:“怎么傻站着?”

路舟雪抬眸如霜如雪地看他一眼,轻蹙着眉认真道:“予昭的事,我怕是无法置身事外。”

他的反应多可爱啊,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萧风灼是在逗他,更感知不到交际中不同的态度和话语所代表的亲疏远近,哪怕对方可能完全不在意,却还在一本正经诉说着他的打算,只因为他觉得,他们是朋友。

“嗯?”萧风灼的注意力都在路舟雪的表情上,没忍住偷偷揪了一缕路舟雪的头发在手里玩,触感微凉,像是上好的绸缎,“你倒是真疼那小孔雀。”

当后娘就算了,还上赶着给人家亲娘料理身后事。

路舟雪没听出萧风灼的言外之意,他思考着百里长情、予昭以及其他人之间的微妙的关系,整个终庭上下或许是沆瀣一气,但百里长情未必和他们是一丘之貉,就从那人今天对予昭一事的反应来看,东山旧案必然会被重新彻查。

而路舟雪有予昭的记忆,哪怕对整件事的原委了解得并不全面,哪怕罪证掩盖得再完美,只要他这个不安定因素在,那些人就不会放过他,就和在不周山时一样,太荒想方设法封他的口,如今的终庭一样想要他的命。

二人闲聊着就到了凤凰台,与以往不同的是,孔雀没有在练剑,也没有睡觉,而是又躲了起来,前殿的厅堂里坐着一个不速之客,因为凤凰台没有侍女,萧风灼和路舟雪又不在,因此也没有人给来客上茶。

二人回来时并没有刻意掩盖行踪,修士又大多耳聪目明,门口的动静很快传到了等待的客人耳中,那人顺势看过来。

“看来今儿个有客人。”萧风灼挑了挑眉,不欲与人修打交道,朝躲在暗处的孔雀招了招手,笑道,“躲着作甚?过来,哥哥带你去后面玩。”

孔雀探出一个脑袋,征求同意般地看向路舟雪,后者朝她轻轻点了点头,温柔道:“去吧。”

因为客人到来百般不自在的孔雀如蒙大赦地跟着萧风灼走了。

路舟雪这才看向那人,神色冷淡:“叶宗主。”

叶云洲没说话,只是盯着路舟雪的脸看,有些许缅怀之色,仿佛在透过他看过去的予昭。但是无论叶云洲怎么看,他都无法从路舟雪身上找到一点予昭的影子,完完全全找不到。

但他还在自欺欺人:“予昭,你如今冷漠了。”

路舟雪望着他,不语。叶云洲自顾自继续道:“从前,你热情、善良,斩尽天下不平事。”

“刚刚那个便是妖族来的人吧,妖族大多居心叵测,你不该放任空青同他单独相处。”路舟雪不回应他,叶云洲一个人也能说得尽兴,或者说他不需要别人给他什么反应,只用好好听着就行。

“说完了?”路舟雪权当叶云洲在放屁,完全没听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他话音刚落,路舟雪便道,“若无要事就请回吧。”

“予昭!”叶云洲的声音扬了起来,他抓住路舟雪细白的右手腕,低声警告道,“今日在太上长老面前我晓得你想干什么,但此事容不得你掺和,要活命就莫要胡言乱语,可明白?”

“朱凰已死。”路舟雪掰开叶云洲的手指,指尖顺势在后者眉心一点,予昭死亡一瞬的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身体油尽灯枯,两眼只见洒进凤凰台的寥落月光,满心的不甘和眷恋在命运的车辙下尽数化作烈火焚烧的灰烬,“我也不是予昭。”

叶云洲愣住了,原来予昭涅盘时那么绝望吗?他怔怔地看着路舟雪,底气不足道:“对不起,予昭,我、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么?分明予昭涅盘之前,孔雀曾哭着哀求他去看一眼的,是他在骗自己,予昭可以涅盘重生,不会死。所以哪怕所有人都接受了路舟雪并非予昭,他仍旧潜意识地不愿意相信。

“打住。”路舟雪不想听他那些无意义的自我安慰,刚想说什么,忽然右手手臂灵印的位置传来灼烧一般的疼痛,像是一团火焰,顺着全身经络流向四肢百骸,路舟雪没有准备当场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旁边的桌子稳住身形,抬眸看着叶云洲目光如炬:“你做了什么?”

叶云洲见他因为疼痛瞬间脸色煞白,伸手想扶却被路舟雪抬手打开:“滚。”

叶云洲有些难过,错开路舟雪锐利的视线,语气却不容置喙:“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到太上长老面前去胡言乱语。”

叶云洲说完转身往后院去了,路舟雪一瞬间猜到了他想做什么,正要追上去阻拦,却膝弯一软瞬间跪了下去,熟悉的疼痛唤醒脑海中努力遗忘的恐惧:头骨重重砸在地上,鲜血蒙蔽双眼,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四肢百骸都传来骨肉断裂的疼痛,身旁有人在窃窃私语,冷漠地旁观着他的惨状。

血红色的双眼仰望着天穹,仔细品味着生不如死的滋味,折断的骨头从膝盖、手肘突出来,挑断的手脚筋络爬虫一般地瘫软在血肉里。

路舟雪蜷缩在地上很轻地呜咽了一声,全身都在细微地颤抖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外传来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一只有些温暖的手轻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几乎把他揽进了怀里,萧风灼关切地问他:“还好?”

伴随着他的靠近,血腥味明显浓郁起来,路舟雪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萧风灼,像是某种应激的小动物,闻见对方身上的血腥味,他还没缓过来,却先开口道:“你受伤了?”

“嗯,叶云洲刺的,我打不过他。”萧风灼无所谓道,路舟雪这才注意到他的衣襟敞开,裤子拉得很低,坦露在外的腰腹上缠了纱布,显然是对伤口做了简单处理,“他把小孔雀带走了,怎么办?”

路舟雪垂眸看着右手臂上猩红、恍若刀痕的印记,里头隐约弥散着邪气:“我要往东山去一次。”

萧风灼就半蹲在他身边,自然也看见了他手上刀痕一般的印记,只是看了一眼,萧风灼就皱起了眉:“镇妖痕?”

路舟雪转头:“你认得?”

“嗯。”萧风灼点了下头,脸上没有笑容看起来有些严肃,“鬼王弄出来的东西,专门用来对付妖族的一种法印,类似于人修控制妖族的灵印,只不过更加的凶恶残暴。你怎么会有这个?”

“原先是予昭身上的灵印,涅盘后也没有消失,方才姓叶的来了一遭,就被重新唤醒了。”路舟雪如实道。

“这可不是灵印,你们终庭里怕是有人跟鬼蜮勾结了。”萧风灼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见路舟雪疑惑地看过来,他解释道,“镇妖痕能够让寄主生不如死,甚至于抛弃礼义廉耻,妖族血脉越杂揉,控制力越强,之所以凶恶至此,是因为每打一道镇妖痕都需要一个小鬼为祭。”

萧风灼:“而将小鬼熔炼成镇妖痕,只有满身鬼气的恶鬼能做到。”

“那叶云洲又是镇妖痕,又是带走小孔雀的,摆明了是想逼你闭嘴,你确定还要去东山?”萧风灼客观道,“百里长情是予昭的师尊,看着凛然正气,可实实在在修的无情道,出了事未必会护着你。”

东山是整个修真界最大的鬼蜮之一,凶险无比,萧风灼心想他原本从不多管闲事的,现在好心提醒,就当日行一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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