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截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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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弟失去音讯已经快半个月了，他到底去了哪里？
长孙茜枯坐房内，看着铜镜旁那株已经枯死的小小花朵，神色憔悴、双眼无神。
龙家的人上门提亲的那天，叶不尘直接挑明了龙家这种几乎是胁迫的所谓提亲，不过是想把长孙茜和九幽剑派当作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也因此和龙家的人发生了冲突。
所幸她爹及时出手，双方才没真的打起来。
后来的几天，叶不尘整日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长孙茜多次对他表示担心，他也只是一如既往自信地笑笑不做解释。
再后来，他就失踪了。
或许，我当时就应该答应你，和你一起离开——长孙茜轻抚着自己的手镯，感觉心在滴血。
这镯子是叶不尘送她的，是之前一行人下山时他从一个街边的摊子上玩游戏赢来的东西，并不名贵。
但对长孙茜来说，这是世间最珍贵的首饰。
那是她第一次能够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样子那样，和朋友们在热闹繁华的街市上自在游玩，尝尝这一家的甜点、瞧瞧那一边的杂耍，然后因为某件好笑的事、某句好笑的话去不在乎任何人眼光地放声大笑。
那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别老绷那么紧，笑一笑吧，天不会塌下来的。
小师弟是一个充满惊喜的人、一个任性的人、一个让人不自觉地就想要依靠的人。
他会漫山遍野的抓一整晚萤火虫，做成独特的礼品送给师父做寿辰的礼物；他会整日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满身泥污，最终成功让宗门的药田产量翻了一倍；他会偷偷摸摸带着师兄们改建澡堂，让大伙随时随地都能洗上舒服的热水澡；他会为了给长孙茜出气，请动剑尊帮他找沧海山庄的麻烦......
叶不尘来到九幽剑派后，山上的欢声笑语变多了。
认识了叶不尘之后，长孙茜不再是从前那个让师弟师妹们又敬又怕，只敢离得远远的大师姐，她终于有了能够开怀畅谈的朋友，有了和大伙一起欢声笑语的记忆。
她终于能够偶尔放下自己“九幽剑派接班人”的沉重担子，仅仅作为“长孙茜”去生活。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和叶不尘一起远走高飞，像他说的那样结伴看遍世间风景，逍遥自在好似人间仙。
可惜，她不能这么做。
她终究是九幽剑派掌门的女儿，她不能、也不允许自己逃避这个身份带来的责任。
九幽剑派就是她的家，她要把这个家撑起来。
“师弟，你在哪......”长孙茜摩挲着手镯，喃喃着。
她知道这只是自己任性的妄想——这次的麻烦不同以往，龙家不是叶不尘能够对付的，甚至不是九幽剑派能够对付的。
那个使者的意思很清楚，对抗龙家，那么九幽剑派就会遭到毁灭。
可是，就算她答应了这门亲事，九幽剑派今后就会好过了吗？小师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龙家很可能涉嫌谋反，一旦和他们搭上关系，今后九幽剑派在大炎的处境会很艰难。
明天就是龙家使者给出的最后期限，长孙茜也能看出来她爹很不想牺牲唯一的女儿，但却没有别的手段能够保住九幽剑派众人的性命。
而长孙茜也很清楚自己作为掌门之女、作为大师姐的责任，她会义无反顾地扛起这份职责，无论那多么痛苦。
只是——
哪怕今生最后一次也好，长孙茜只想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再和叶不尘见一面。
独自伤感的长孙茜，突然听到了来自窗外的鸟鸣，准确的说是人为模仿的鸟鸣声。
那啼叫很有规律，而这规律长孙茜无比熟悉。
惊喜让她几乎热泪盈眶，她一如既往地跑到窗前将其一把推开。
随后，在正对着这扇窗户的、不远处的那个大树上，她一如既往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叶不尘站在树上，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随后，他竟然纵身一跃，朝着窗户跳了过来！
长孙茜一惊，立刻后退为他让出位置。
“师姐，好久不见！”一进屋，叶不尘就露出他那一如既往没个正形的笑容和长孙茜打招呼。
“小师弟你，你......”长孙茜看着面前的叶不尘，一时间她有很多话想说，反而导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
最终，她只能问出了这个问题。
上山的几条路全都被龙家的人控制住了，这段时间宗门上下也都是大战在即的戒备姿态；为了防止龙家暗中动手脚，长孙茜屋外随时都有一位九幽剑派长老把守。
按理说叶不尘是不可能无声无息进来，还能用这个老办法引起她注意的。
“我请了些帮手。”
“帮手？你——”
“先别管这个了，师姐，龙家那些人呢？”
“龙家的那个使者逼迫爹早日给他答复，爹虽然尽力拖延，但恐怕只在明日了。”长孙茜叹气，但还是挤出了一抹微笑：“能再见你一面，真好。”
“不要那么伤感嘛。”
这抹微笑触动叶不尘心弦，既让他心痛，也让他再次觉得自己冒死出山求援的决定无比正确。
“我是回来救你的。”
“我不能和你走，不是说过了吗？”长孙茜知道：既然叶不尘请来的帮手能够让他无声无息地进来，当然也能让两人悄悄离开。
但她不能这么做，这会让九幽剑派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是咱俩要私奔。”叶不尘笑着摇头。
“谁和你私奔！”长孙茜习惯地反驳了一句，握着拳头往叶不尘脑袋上一敲
两人全都一愣，随后笑出声来。
这仿佛回到了往日的互动，让长孙茜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不是咱俩要逃，是龙家的人要逃。”叶不尘自信满满，“九幽剑派是咱们的地盘，哪有让他们撒野咱们只能逃跑的说法？”
“你要做什么？”长孙茜好奇地问道，“你请来的帮手到底是谁？”
这不是叶不尘第一次语出惊人，而此前他每一次让人觉得狂妄自大的话语，都被他实现了。
这一次，长孙茜也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这个嘛，我先保密。”叶不尘神秘地一笑，“总之在那个人面前，龙家家主来了也得缩着脑袋。”
“你——”
“茜儿，你在和谁说话？”
长孙茜正要追问，屋外就传来了三长老的询问。
“不好，三长老要进来了！你先走！”长孙茜不敢让叶不尘躲在她屋里，以三长老的实力，不管叶不尘再怎么藏都瞒不过她。
“师姐就等着明天看好戏吧。”叶不尘点头，跃出窗户之前，他回过头向长孙茜竖起大拇指说道：“龙家那伙人对你和九幽剑派出言不逊，我一定给他们一个教训！”
叶不尘的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之中，而三长老也正好推门而入。
一进来，就看到长孙茜倚在窗边，一边摩挲着手镯，一边眺望远方出神，似乎在低声自言自语着什么。
唉，苦命的孩子——长孙茜的这副模样让三长老心疼，这个老妇人看着长孙茜长大，几乎是九幽剑派里和长孙茜关系最亲近的人。
如今为了保住九幽剑派，要牺牲这孩子一辈子的幸福，她又怎么忍心？
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去哪了，偏偏这么关键的时候玩起了失踪！
关上门离开时，三长老脑海里浮现出叶不尘的身影，那个古灵精怪总是不消停的小伙子和长孙茜之间的感情，她一点不落看在眼里。
哪怕武者寿命很长，可人一生能遇到一个足以真心托付相守相伴的人何其困难？三长老作为过来人再清楚不过了。偏偏现在，好不容易遇到彼此的两个孩子，却要因为如此令人不齿的原因分开。
她谈不上多喜欢叶不尘，但她也希望：那小伙子能够回来，一如既往用他那些鬼点子来破局。
不过不回来也好，否则以那小子的性格，指不定为了阻挠这婚事做出些什么来。
这一夜无比漫长，长孙茜独坐房中，在紧张、期待、好奇这些复杂情绪的交杂中迎来了第二日的黎明。
第二日，九幽剑派的议事大堂里，龙家的使者如期而至。
“长孙掌门，令爱和我家公子的婚事，您考虑得如何了？”龙家使者悠哉地扇着手中折扇，胜券在握。
主座上的长孙敬德一言不发，额头青筋凸起，两手握拳捏得骨头咯咯作响。
如果可以，他真想现在就拔出剑来把这几个不速之客全砍了！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是九幽剑派的掌门，一旦他对龙家刀剑相向，那么整个宗门将会不得不面临龙家这个庞然大物的全面进攻。
双拳难敌四手，到时候就算他剑法再怎么冠绝当世，也护不住所有人。
女儿本可以直接逃走，可也选择了留下来面对这一切。既如此，他这个当爹的又怎能因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可是，他又怎么忍心把女儿当成个工具嫁出去！
“长孙掌门，我家二公子仪表堂堂才智超群，龙家也是当时一等一的豪门，不会亏待了令爱的。”长孙敬德怒而不敢言的神态让龙家使者大悦，他继续火上浇油道：“有了龙家的帮助，九幽剑派成为大炎乃至天下第一门派指日可待，您就当给门派买一个远大前程如何？”
“你是把我女儿当成货品了吗？！”
这下别说长孙敬德，同样在座的九幽剑派长老们也都怒了。
“掌门呐，哪怕是皇室贵胄，不都把自家女儿当成货品了吗？这家用女儿换一个和那家联盟的机会，那家又用女儿去巴结这家的关系，自古如此啊！”龙家使者双手一摊，随后看着长孙茜说道：“再说，令爱作为掌门之女，难道不该为宗门大局考虑吗？”
“我家二公子的那几位妻妾哪个不是荣华富贵？再说令爱此等容貌又有此等实力，想来少不了我家二公子疼爱，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哼，我还以为龙家高门大户必有过人之见，谁知道言语之间与那市井无赖毫无分别！”
就在长孙敬德实在忍不住了要发作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闯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遥遥对着主座的长孙敬德行礼。
“弟子叶不尘，拜见掌门！”
你小子可算回来了！
长孙敬德差点就没忍住扑上去给叶不尘一个大大的拥抱。
叶不尘此前失踪，他还以为是这个年轻人接受不了对长孙茜的婚事无能为力的事实而选择离开，但现在他回来了，还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长孙敬德就知道他有主意了。
“不尘呐，你——”
“放肆！我正与长孙掌门商谈要事，你一小辈怎敢插嘴？！”不等长孙敬德说完，龙家使者便对着叶不尘怒斥。
“我九幽剑派的弟子，想来还轮不到外人管教！”长孙敬德忍住一巴掌把使者脑袋拍下来的怒气，咬牙说道。
“掌门。”龙家使者丝毫不慌，转身对长孙敬德说道：“我二人商谈的乃是关乎九幽剑派的大事，怎能让这黄口孺子胡闹？莫不是掌门轻视我龙家？！”
对啊老子就看不起你龙家怎么着——长孙敬德当然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假笑道：“使者有所不知，这叶不尘乃是我们中新秀，将来必成大器，既然是关乎我九幽剑派的大事，他在场也是应该的。”
“哼！我看掌门就是轻视我龙家！”龙家使者一脸傲气，“龙家乃当世豪族，长孙掌门今日此举可知道会招致何等后果？”
“那你想要如何？”
“把这无礼妄言的小辈叉出去。”龙家使者没提进一步要求，这并非是他心存善意，而是他也知道叶不尘对长孙茜的情感。
长孙茜嫁入龙家成为人质已成定局，他就是要叶不尘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
“此事关乎两家今后大计，他一个人微言轻的小辈也想插嘴？他还不够资格！”
“那我够不够资格啊？”
再次闯入的声音，又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只不过这一次，包括长孙敬德在内的所有人在看清来者之后，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在每一个人的认知里，这都是此刻绝不会出现在这的人——
来人一袭修身的玄色长衫，虽与华丽二字无关，却无处不显洒脱；头上一顶斗笠让人看不清其面容，但周身那股大宗师的气息哪怕是长孙敬德也有些汗毛倒竖。
这人身后，是几位能让人一时间忘乎所以的绝美女子。
一人腰佩细剑，一身红裙好似怒放的花朵；一人薄纱遮面，但难掩出尘清高之气；一个怀抱一柄长剑，虽尚有些青涩，但眼神之间已有潜龙于渊之势。
“大炎燕王纪允炆，不请自来，还望长孙掌门勿怪。”纪允炆将斗笠解下交给解颖秋，朝着长孙敬德拱手打招呼。
“剑尊能来，本派蓬荜生辉，请入座。”长孙敬德起身还礼，虽然只是猜测，但纪允炆此时此刻出现在这，他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叶不尘这小子，关系居然找到剑尊那了？
而且，方才纪允炆打招呼时并未自称剑尊，而是自称大炎燕王，这就是向龙家的使者表明了立场和身份——别老想着拿你龙家来压人了，不然来个大炎互相压一压如何？
“掌门，非是在下无礼，但我二人所说乃是令爱的婚事，何必让外人掺和进来？”龙家使者一见纪允炆就知道事情不对，尤其是他看见那个叫叶不尘的小子非常自然地跟在纪允炆身后时，不祥的预感更上一层。
“婚事？什么婚事？”纪允炆落座之后笑道，“你不是在和长孙掌门谈关乎你龙家和九幽剑派合作的大事吗？怎么又扯到婚事了？”
“怎么？你家哪位小姐想嫁入九幽剑派啊？”
“剑尊莫要说笑。”龙家使者忍住心头怒火，他知道纪允炆的风格：这个人可不管什么龙家不龙家的，真给他惹急了当场就会杀人。
之前被灭门的几个世家对外虽说是匪寇所为，但他作为龙家人，对个中真相怎会不知？
“我奉家主命，特来做媒，向长孙掌门提亲，为我家二公子迎娶长孙茜小姐！”
“哦，这样啊。”纪允炆点头，随后看向长孙敬德笑道：“真巧，原来龙家这位阿郎也是来向长孙掌门提亲的。”
“剑尊这是何意？”
“既然长孙掌门问了，那本王也不客套了。”纪允炆挑衅地看向龙家使者，“本王今日，也是来向长孙掌门提亲的。”
“你——”龙家使者刚想要说什么，就发现自己的喉咙似乎被扼住，难以发出声音。
“长孙掌门，令爱应该尚未订婚吧？”纪允炆不管瘫坐在椅子上喘不上气的龙家使者，以及他那几个如临大敌的侍卫，转而看向长孙敬德。
“小女确实尚未婚配，亦没有订婚。”长孙敬德看了看纪允炆，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叶不尘，心里已经彻底明白了。
“那么今日本王就为令爱提一门亲事如何？”
“剑尊请讲。”长孙敬德也懒得管一旁脸色憋紫了的龙家使者，和纪允炆唱起双簧。
“这位叶不尘小友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又和令爱情真意切，不如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就成全他们，如何？”
长孙敬德看了看眉来眼去的自家女孩和叶不尘，又看了看纪允炆和龙家使者。
让他自己选，那当然是愿意女儿和叶不尘在一起，那小子虽然有时候闹腾了些，但起码本性不坏，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但是，他不能如此随便，这不仅仅是长孙茜的婚事，更是让九幽剑派在大炎皇室和龙家之间选边站。
然而不等长孙敬德答复，纪允炆突然手一挥，叶不尘身前的空气立刻爆开，他本人被震退数步。
一个黑影在半空翻转几圈，随后轻飘飘落到龙家使者身边，让后者能够重新呼吸的同时，兜帽下野兽般的眼神紧盯纪允炆。
“龙家阿郎，有件事我忘了说。”纪允炆说这话时并没看龙家使者，而是与那个黑袍人对视。
“如果叶不尘小友因为你龙家的人出了什么事——”
纪允炆往椅背一靠。
“我会杀光你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