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妖女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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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色古香的一间屋子，被名画和古董装饰得大气而典雅，既能看出这间屋子的主人财力非凡，同时也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刻意炫耀或是附庸风雅的铜臭味，就算是被世人争相追捧的高人隐士、才子名流，也不见得能把自己的屋子装潢得如此超凡脱俗，恍惚间宛若仙人府邸。
在靠窗的地方，一张案几像是皇帝本人所用来办公的一般，被成堆的信件、书籍、折子所占据，这些信件与折子中任何一份，背后都代表着一笔涉及天文数字般金额的生意，或者是事关成百上千人生计的安排，随便哪一份所提及的事情处理不当，都有可能让整座淮安城的运作受到巨大冲击。
这个房间，这张案几，就是淮安城的心脏所在。
但是，这个房间，并不是在城主府，而是在凰韵阁的总舵。
这是解颖秋的房间。
虽然淮安城名义上依旧是大夏国土，历任城主也依然是由皇帝亲自任命，但谁都知道这座位于大夏国西北的交通枢纽、商业重镇如今已经是凰韵阁的地盘。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在这里，凰韵阁阁主的命令，可比皇帝的圣旨要管用得多。
考虑到该交的赋税一直都在交，朝廷下达的旨意也不曾遭遇到什么明显的阻力，所以朝廷至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位让朝廷也无可奈何的凰韵阁阁主，此刻正慵懒地靠在窗沿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整座淮安城。
身上只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红色外衫，及腰的秀发和脸上的妆容也完全没去打理，但即便是这副外人看来邋遢而不知检点的样子，解颖秋也依旧散发着堪称危险的魅力，万幸的是这间屋子里没有会被这种魅力带往深渊的男人。
或者说，整个凰韵阁总舵，就没有哪怕一个男人。
最初，解颖秋只是打算建立起一个地方，用来安置她从奴隶贩子、山贼匪寇手中救下但又无处可去的女子，结果不知不觉之间就壮大成了如今的凰韵阁，“只收女弟子”也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凰韵阁的一条规矩。
不过这样也好——解颖秋说不上讨厌男人，但实在不喜欢那些单纯馋她身子就一直纠缠不休的男人。
上次大元国的那什么皇子，那副趾高气昂、对她志在必得的样子，换做几年前刚出师的那个她，早就一剑穿了他喉咙了。
男人，她不需要！
或者说，她需要的只是那个人......
“阁主。”
门外，仆人的声音里是遮掩不住的敬仰。
对于凰韵阁上下所有人来说，解颖秋就是散放着光芒的女神，是照耀她们的太阳。
“有您的客人，已经带到大堂了。”
嗯？
按理说，有客来访的话，应该会把客人的姓名来历一同通报上来，就算是熟人——比如现任淮安城城主，一个因为夹在朝廷和凰韵阁之间充当平衡者而彻底失去了头顶秀发的和善中年人——也一样。
怎么这次只是不清不楚地说了句“有客来访”？
莫非......
一个可能性极大的答案浮现在解颖秋心头，本来因为各种事务而焦头烂额的心情，也照进了一缕阳光。
当然，如果这个答案错了，来客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那么这缕阳光会消失不说，接下来还会变成一场可怕的暴风雨。
带着满心地期待，解颖秋冲出房间，直奔大堂而去。
“阁主！您还没换衣服！”
身后，是小侍女惊讶的呼喊声。
——
凰韵阁总舵的大堂里，纪允炆静静地品味着来自南方某国的上好茶叶，而那些来自各个方向的视线，以及不时会传入耳内的小声议论，他则是早已学会了淡然处之。
平心而论，前世的纪允炆论相貌也并不差，起码算是中上等，但这一副身体的容貌实在是过于犯规，到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过分的地步。
戴斗笠的习惯，也是他穿越过来之后才有的，为此几位弟子还奇怪了好一阵子。
凰韵阁里的人大都见过他，按理说他作为解颖秋的师父，来访应当坐主座，但考虑到解颖秋的性格，当他自己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时，侍女们也就没说什么了。
放下茶杯，纪允炆就明显地感觉到了正从背后高速袭来的气息，随后——
“师父！”
解颖秋的这一飞扑自然是空了，方才还安稳坐在椅子上的纪允炆，眨眼间就已经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看那悠哉自在的架势，仿佛从一开始就坐在那里一般。
解颖秋当然也不会就这么扑到地上去，她用手在椅子上轻轻一撑便成功改变了身形，稳稳地落到地面。
“师父！”解颖秋嘟着嘴，像是愤愤地看着纪允炆抱怨道：“为什么要躲啊？”
这双手叉腰，一副想要撒娇却被拒绝了小女孩一般的样子，着实把周遭的侍女们吓了一跳，以至于她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家阁主此时正衣衫不整地站在男人眼前。
这是谁？那个能让朝廷使者满头大汗噤若寒蝉的凰韵阁阁主？那个让淮安城百姓又敬又怕的凰韵阁阁主？那个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妖女解颖秋？
这是她吗？
“你呀，又不是小姑娘了。”纪允炆苦笑，解颖秋此刻这副散发着危险魅力的样子对他似乎没什么影响。“怎么也不稳重点？”
毕竟，从纪允炆所继承的原主的记忆来看，解颖秋是真的被他“看着长大的”女儿般的存在。
对于纪允炆这如往常一般平淡的反应，解颖秋眉头微微一皱，随即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我还年轻着呢！跟师父比的话照样还是小丫头！”
“那你也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像这样一下子扑上来。”
“为什么不能？”解颖秋很是不服，“这里是我的凰韵阁，我想做什么做什么！难道还有谁敢有意见？”
“你们有意见吗？”解颖秋看向侍女们问道。
“禀阁主，没有。”侍女们赶忙苦笑着摇头。
年纪大一些的侍女，对于自家阁主和剑尊之间的关系早已略知一二，但那些进入凰韵阁不久的小丫头们，就实实在在地被解颖秋这个状态给吓到了。
传闻里不是说妖女解颖秋对男人恨之入骨，心情不好时见一个杀一个吗？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嘿，还学会顶嘴了。”解颖秋是纪允炆教出来的，他自然知道什么世俗礼法纲常伦理那一套这丫头是完全不屑一顾，因此便换了一个思路。
“唔......”解颖秋语塞，她觉得师父这一招相当的不讲道理，但却实在没办法反驳。
纪允炆面露微笑：面对不讲道理的对手，那就比她更不讲道理就是了。
“哼！”解颖秋头一扭，转过身去一把抱住了文裳卿。“不让抱就不让抱，我抱裳卿！”
“师姐？！”这一抱让文裳卿的脸瞬间就红透了，她刚想挣扎，却发现解颖秋的怀抱莫名地舒服，对方身上的香味也让她完全动不起来，只能像这样被紧紧抱住。
“嘿嘿，小师妹，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解颖秋笑嘻嘻地看着文裳卿，她比文裳卿矮一些，两人此时看上去倒像是她在向文裳卿撒娇一般。
“嗯......”除去舒适的怀抱和好闻的香气，解颖秋那近在咫尺的绝美笑容，也让文裳卿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颖秋，不准欺负你师妹。”纪允炆说是这么说，但也没有要实际采取行动制止解颖秋的打算，这是在内心感慨解颖秋的魅术进步之大。
自己也没教过她啊，她上哪学的？
“我哪有。”解颖秋抱着文裳卿一同坐下，随后兴冲冲地问道：“师父，你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事先写封信通知我？”
“当然是来帮你处理烂摊子啊。”纪允炆放下茶杯，“城外那伙强盗，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已经被纪允炆送走的那伙强盗，解颖秋自然是知道的。
淮安城是商业重镇，来来往往的商队对于这座城市而言是不可或缺的，所以在凰韵阁掌握了这座城的实权之后，解颖秋就极其重视周遭地区的治安问题，别说成群的强盗了，哪怕是小小的盗窃案，只要失主找上凰韵阁，解颖秋都会立刻派人解决。
良好的治安，是商业兴旺发达的基础；对于淮安城，只有商业越做越好，这里的百姓才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可是，前一段时间出现在城郊活动的那伙强盗，却成为了解颖秋心头大患。
那伙强盗明显不是一般匪徒，解颖秋也好城主府也好，派去的剿灭队伍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大败而归，连解颖秋都伤了好几个手下；而当解颖秋亲自出马时，对方就会对周遭山林展现出连本地人都惊叹不已的熟悉程度，让解颖秋完全无法找到他们的行踪。
以凰韵阁的人手，要通过在要道加强警戒来预防是不可能的，而城主府前段时间也突然得到了朝廷密令，不得在此事上与凰韵阁合作。
那个老好人城主私下里把这件事告诉了解颖秋，并无奈的表示有朝廷的旨意在，他也无法调动驻军协助凰韵阁在要道上警戒。
看样子不只是宁王，大夏朝廷也打算借着这件事发作。
解颖秋觉得：如果不是纪允炆突然插手，那么等到那伙强盗对淮安城的负面影响大到凰韵阁也难以弥补、凰韵阁此前“百姓与商人们的保护者”身份严重动摇时，城中驻军就会得到朝廷的命令出兵，并“大获全胜”全歼强盗，还给淮安城百姓一个太平。
如此一来，凰韵阁和朝廷在淮安城内的威望将会瞬间倒转，紧接着朝廷的使者就会来到淮安城与解颖秋进行谈判，正式开始一步步收回对淮安城的掌控权。
失去民间支持的凰韵阁要以一介江湖势力的能量去对抗整个大夏朝廷，是不可能的。
凰韵阁“代管”淮安城的这些年，大夏虽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但对于一个王朝来说，民心的损失往往就是最大的损失——凰韵阁在淮安城的威望和政治影响，已经大到朝廷完全无法忽视了。
尤其是“邻国开始向解颖秋递来橄榄枝，邀请她带着淮安城脱离大夏”的传言开始流出时，朝廷的容忍就到了极限。
现在的大夏皇帝是一个很有野望的人，他不会继续允许自己的江山里有这样一个不稳定的地区存在，收回淮安城的行动势在必行。
淮安城是凰韵阁的根基所在，解颖秋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这座城市实质上的主人，但作为一个战力不强、经商为主的江湖势力，凰韵阁绝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把权力交出去。
事实上直到刚才，解颖秋都还在为这件事头疼。
“师父，您已经解决他们了？”
“他们运气不好，打劫到为师的马车了。”纪允炆面露微笑，“不过，这还不算完。”
解颖秋明白，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但这伙强盗的活动也确实已经对凰韵阁的威信造成了动摇，朝廷的使节想必还是会按照原计划前来，进行谈判，或是威慑。
这一次只是一伙强盗而已，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当然，此次事件中朝廷并没有在剿匪方面有所作为，所以到也不会以此为由直接开口索要淮安城的掌控权。
但他们有一个更狠毒的借口：被打了的宁王。
就算再怎么畜生，宁王也是大夏皇子，哪能让一介江湖门派说打就打？
若是解颖秋不低头，那么朝廷今后就有充足的理由继续明里暗里针对凰韵阁，直到淮安城的百姓们忘记了凰韵阁为他们所作的事情，只知道是因为凰韵阁才导致自己被朝廷针对至此时，在一把夺过所有权力；而解颖秋若是低头认错了，那么凰韵阁将会威信扫地，淮安城的百姓和商人将不会再视她们为抵挡在朝廷强权之前的盾牌，凰韵阁在民间的基础将会受到严酷的打击。
什么？你说干脆答应别国的请求直接脱离大夏？
百姓会不会同意突然换了国籍不说，你当城中那六千驻军和城外大营里的两万军队是假的啊！
“可有办法？”纪允炆观察着解颖秋的神情，知道她都想明白了。
“暂时想不到破局之法。”解颖秋摇头，大夏朝廷的决心她很清楚，而淮安城中的百姓更多的也只是将凰韵阁视为一个公正且高效的保护者而已，城中百姓大都是商人，在大夏境内各地都有着家人或是亲族，平时为了自己的利益跟着凰韵阁抵触朝廷一些不合理的政策还可以，真要抛下一切去和朝廷作对是不可能的。
她能做的，是找到一条折中的路线，既能够让凰韵阁有足够的声量自保和保护城中百姓，又不让朝廷觉得凰韵阁成为了其政治上的阻碍。
“让为师来和他们谈如何？”
“嗯？”
“有时候，谋略以外的手段也是必要的。”纪允炆说道，他对政治上的那些弯弯绕绕没什么兴趣，但他很清楚一件事情：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大肆欺凌一个实实在在拥有毁灭性武器的小国。
现在，我剑尊纪允炆这个“核武器”就在这里，就是要明摆着护短，你们大夏朝廷想怎样？
是要按原计划施压威慑，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
“师父，我......”
“为师知道。”纪允炆没让解颖秋说完，“你也有意要淡化凰韵阁，防止目标太大总让人惦记。”
“嗯。”解颖秋点点头。
“放心吧，为师会负责的。”纪允炆放下茶杯，“正好，这件事解决之后，为师要带你离开一段时间，凰韵阁蛰伏下来，也能保证你离开的时间里不会遭遇什么麻烦。”
“离开？去哪？”解颖秋好奇，她出师很多年了，纪允炆虽然也时不时会来看她，但从来没说过要带她走。
难道——
解颖秋不可避免地受到最近看的话本的影响，往一些让她脸红心跳的方向开始遐想。
“增进修为，到时还要带上你二师妹。”纪允炆心里琢磨着。他这两个独立了的弟子虽然也算高手了，但就她俩如今的身份来说还不够，自己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在身边，因此他有必要再带着她们增进一下实力。
正好，最近就会有一次全天下习武者翘首企盼的大机缘将要现世。
“哦。”
解颖秋的幻想一下子就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