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祭拜陆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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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秉天正端坐在书桌前,神色略显犹豫,似在思考着些什么,五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思绪飘飞,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
惊蛰时节,春雷乍动。
陆秉天与沈茹在村外二里开外唯一歇脚之处——五尺亭下避风观雨,执手相望之间情丝弥漫。
“天哥,看你粗心的。”
沈茹轻轻整了整陆秉天的衣领,陆秉天坚毅的面庞上闪过极不易察觉的羞赧,憨憨的笑着。
咔~
天边猛的一声春雷炸响,紧接着大雨犹如天上仙人震怒倾盆般疯狂的砸向地面,亭子被数不尽豆大的雨水砸的噼啪作响。
整个世界被巨大的珠帘掩盖。
远处一道灰白的身影迅速从低空掠过,被这疯狂的雨势砸的坠落在不远处的森林里。
“那是什么?你看到了吗?天哥。”
“一只寻常灰鸽罢了。”陆秉天耸了耸肩,并不打算搭理,轻轻摆正沈茹的肩膀。
沈茹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的森林,思忖了一会儿。
“不对劲,看方位灰鸽应当是从村子方向来的,村中可没有人饲养灰鸽。”
“更何况,为何偏偏要挑选在你我二人皆是离村的时机?”沈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你猜猜是为什么?天哥?”
陆秉天微一愣神。
“茹儿,难道你是说村中有内奸?”
“不应该吧,自从函谷关一战,江湖人谁不知我杀出了重围,跟所有家族重新立下誓约,有生之年不可再入我得地盘,否则别怪我......”
“噗呲,你就别骄傲了。你啊,你。”沈茹调皮一下,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陆秉天的鼻头。
“还不一定呢,走,我们看看去。”
陆秉天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微微愣神的功夫就被沈茹强行拉着走了。
“天哥,那。”
沈茹指了指记忆中看到灰鸽落入密林的方位,不过十几个起落后便来到印象中坠落的地点附近。
一番寻觅后,终在一棵槐树下找到了瑟瑟发抖的灰鸽,灰鸽见远处有二人靠近,慌不迭想要逃离,奋力地扑腾了两下翅膀,溅起一阵密集的水雾,终是没有起飞。
“啊,它受伤了。”
沈茹见状心生恻隐,脱下陆秉天略显湿漉的外衣,将其包裹在内轻声安抚。
“天哥,你看这个小可怜在发抖呢。”
“......”
陆秉天有些无言的看着自己单薄的衬衣,扯了扯嘴角。
沈茹轻轻抚摸着灰鸽的身体,手触碰到灰鸽腿部的时候,灰鸽本能的一缩。
沈茹秀眉微皱,有种不好的预感,轻轻掀开被浓密的羽毛所遮盖的腿部,那艳红的大腿根部被人踢掉一小撮毛,上面竟然系着一根小竹筒,还用火漆密封住了筒口。
沈茹柳眉一挑,俏眼含煞,这方圆百里仅有陆家村唯一一处村落,陆家村与世隔绝,不与外界通人烟,那这灰鸽欲飞往何处?显然村中定有细作。
竟然被她猜中了,可这并不算的上是好事。
“天哥,你看。”
“这......”陆秉天迟疑片刻,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被火漆密封的小竹筒。
“这不能随便开启,不然容易破坏每个信件,寄信人还算是挺小心的。”
“不过小伎俩罢了,走,回村。”
“这是就这样回村吗?很容易就被细作注意到,敌暗我明,这也太过张扬了。”看来陆秉天是已经彻底相信了沈茹的判断了。
沈茹满意的看着陆秉天,微微一笑。
“天哥放心,这种小事,交给我来。”
说着在灰鸽身上轻轻点了几下,灰鸽顿时伸着舌头呆立在原地,僵硬的倒了下去。
沈茹随意将灰鸽抱在怀中,接着又反着将陆秉天的衣物披在身前,在外绝难看出村长夫人手中握之有物。
“这......”
“放心,你越随意越没人会注意到你。”
二人施施然从村口进入,同路过的村民一一点头示意。
村长府内,沈茹对着火烛轻轻回来炙烤着,不一会儿便完整的取下火漆,打开小竹筒倒出里面封存的信纸,摊开一看,眉头狂皱。
“天哥,你看。”沈茹将信笺递给陆秉天。
陆秉天接过阅读了起来。
“密林,河边,家中,村口......”
“什么意思?这信纸只是写了廖廖几个地点,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
沈茹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对劲。不是这样。”
“天哥你看,这信笺乍一眼只是写了陆家村的几个地点,没有任何什么联系的地方,可要是真将他们联系在一起,那只有唯一一条线索,那就是这些地点都是天哥你最经常去的地方。”
陆秉天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不是吧?还能这么解释?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你说内奸看我做什么?”
沈茹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的天哥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就像他的外置大脑,他根本没有认真思考。
“天哥,好好想想。你说如果我们村子里真有内奸,他为什么要注意平常天哥你最经常去的地方?”
“为什么?”
“会不会他们也在找某个东西,你会将这东西藏在这些个地方?而他们其实又对这个东西,并不是完全清楚。”
陆秉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茹儿,你这个猜测,有些大胆。”
“......”
“不过似乎最能将一切给拼凑起来。”陆秉天换了一副神色,脸上表情尽是认真。
“不过他们哪里能知道这东西,现在根本不在我身上,它在......”陆秉天随意将眼神飘到不远处的房间上。
“嘘,噤声。”
“有些秘密就埋藏一辈子吧。”沈茹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凄苦。
陆秉天神色默然,并未接话。
二人深思一番选择不打草惊蛇,待得几天灰鸽痊愈后,沈茹将信笺重新置入竹筒,再用火漆仔仔细细的封好,将其放飞,看着灰鸽慌张逃离消失在森林中的样子,沈茹陷入了沉思。
“究竟是哪一家呢,或许兼而有之。”
二人静静观察了几个月时间,可能是对方发现已然暴露,再也没有了任何信息往来,陆秉天夫妇索性便将此事压在了心底。再后来陆秉天便命人守住村口,禁止一切可疑人等进入陆家村,陆家村常驻村民也定格在了一百七十一户。
回忆终了,桌面上的敲击声戛然而止,陆秉天的眼神慢慢变得锐利起来。说实话,陆秉天也不知道村中细作究竟是谁,但在此多事之秋,陆秉天却不能再放任不管。
“会是谁呢?其余家族的目标应该也是那玩意,封闭村子以后,村子内的细作应该没有办法再向外传递消息了,但是最近却怪事连连。白家寻找马三,驱赶难民,按理说难民应当选择最近的村庄落脚,陆家村方圆百里荒无人烟,但难民却选择在此落脚,恐怕是被人有意驱赶至此。白家离此地最近,白家家主再蠢笨也不至于把自己摆在台面上,最大的可能是白家被人当工具使了。看来马三之事也不简单,如果多拷问下可能有更多幕后之人的线索,不过为了茹儿报仇杀了也便是杀了。”
想到沈茹,陆秉天心中不禁一痛,血丝漫上瞳仁,浑身气息极度不稳,双手握拳状,一拳擂下桌子应声四分五裂。发泄过后,陆秉天隐隐感到有些许不对劲,无法控制自身情绪,对于身为半步圣人的陆秉天而言,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内视一番没有任何发现,最后归结于沈茹之死对他心境影响太大 ,也就抛诸脑后了。
早先沈茹猜测村中有潜伏多年的卧底,便列出几个人选。
其一,陆徐,陆家村里最大的碎嘴子,也有过行骗迹象,善言辞,村子里人缘不差,不过有有些赖,见过不少世面,曾经也算是江湖人士。
其二,陆富贵,曾跟陆秋实做过行脚商人,后拆货,在陆家村开了富贵酒肆。每逢初一十五要带上几个护卫去最近的客栈同商人进货,届时龙蛇混杂,容易传递消息,村中人缘极佳。
其三,陆秋实,曾跟陆富贵一起做过行脚商人,还算是赚了些小钱,做事有些见风使舵,后跟陆富贵拆伙。多年前结发妻子跟一江湖人士跑了,从此以后自暴自弃,终日以酒度日,家境日渐凄凉,为了点酒钱什么都能出卖。
这么说起来陆秋实女儿生存环境倒是与子游有几分相似,难怪会中意子游。
不过这么些年,这细作就这样一直安静下去,看来也是察觉到自身恐怕有暴露的风险,没有任何多一些的行为,而这反倒是让沈茹的诸多布置落了个空。
说不得这次拜祭完以后得一一探查过去了,或许这次拜祭会有意外之喜。陆秉天心中暗自定下一计。
时间一晃而过,五天后,陆母头七,陆秉天与陆川沐浴更衣后去拜祭沈茹。
陆秉天挑着扁担行走在前头,箩筐中装着三牲、黄纸等祭祀用品,陆川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陆川看着前方父亲的如山的背影,此刻竟显得有些萧瑟,记忆中的背影与眼中的现实渐渐重合,陆川感到一阵悲凉,这一切改变来的太快。
陆秉天似感受到身后陆川心绪不宁,身躯微微一正,陡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气势,沿着脚下扩散而出,原本喧闹的森林顿时噤若寒蝉。陆秉天眉头微皱,似乎发现了什么奇特的事情。
这一变故也惊醒了沉湎于悲伤中的陆川,陆秉天转身覆掌于陆川头顶,轻轻摸了摸,一股暖流从天灵盖流遍陆川全身,陆川舒服的呻吟了一声,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陆秉天。
“似乎这片森林能影响人的思绪,引动最深处的欲念,越往深处走愈加明显,而且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容易让人迷失,所以很少有村民会这么深入。”陆秉天似看穿陆川心中所想,出言安慰了一句。
“之前跟着子游横穿森林的时候也感觉到一阵烦闷,但子游看起来影响并不算大,莫非他经常来?父亲也把母亲葬在这片森林了,这片森林到底隐藏了多少我所不知晓的秘密?……”陆川心中暗暗想道。
陆秉天从箩筐中取出一打黄纸,每走十步便散出一叠,萧瑟的秋风带起黄纸在空中打着转,落地。回首望去,黄纸铺满了来时的路。
两个时辰后,二人来到位于密林深处的沈茹墓前,四周树木皆被伐倒,开垦出一块方圆十丈的平整的空地。空地上只有一个简单的坟包,坟头立着一块石碑。
爱妻沈茹之墓。
陆秉天望着墓碑上刺目的六个字,久久沉默不语。
良久,陆秉天从箩筐里掏出羹饭、三牲等祭品摆上,又在墓旁插上了引魂幡。
密林深处潮湿阴冷,罕有人迹,但陆秉天始终保持警惕,气息一直肆无忌惮的释放着。许是这个原因,四周静悄悄的,莫说虫鸣,连一丝风都欠奉。
“父亲,你看引魂幡动了!母亲是你回来了吗?”陆川看着无风自动的白色引魂幡有些惊讶。
一只金褐色的小虫子振翅飞翔,在空中不停划着八字,发出嗡嗡的声音,盘旋了一会儿,终于离开引魂幡渐渐飞远。陆秉天始终神色冷峻,抿着嘴唇看着这一切。良久,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从箩筐中取出一壶酒,一杯递给陆川,一杯撒在墓前。
“茹儿,你陪我喝两杯吧。今日川儿也在,以后可能共同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吾辈之人不敬苍天,不畏鬼神,早晚有一日他要离开村子的。以前对他的期望其实是束缚住他的天赋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为他解决隐患……”话音渐弱,到最后几不可闻。
接过陆秉天递来的一个小酒杯,陆川一饮而尽,酒气上涌,顿时脸颊飞上两坨酡红。
“咳咳咳,好辣啊。”
见状,陆秉天嘴角勉强牵扯出一丝笑意,有些许释然,失去了沈茹这些日子以来陆秉天也是难见欢颜。
“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要牢记。”陆秉天顿了顿继续道。
“首先便是,有朝一日行走江湖切莫报上我的名号,甚至连陆家也别提。”看着陆秉天煞有介事的模样,陆川也连带着紧张了起来。
“陆家?咱们陆家也是十二家吗之一吗?”
“额。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按道理来说我们陆家实力也不算弱,曾走出去家族的,不少也闯出个名堂来。但现如今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主要是因为人丁稀少,世代单传,而且最重要的是大部分都英年早逝,好像我们家族祖上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得了诅咒。”陆秉天有些不甚确定的说。
“诅咒?这玩意真的存在吗?”
“这个世界很大,曾经我也以为什么妖魔邪祟都只是妖言惑众的玩意罢了。不过那天夜里你也亲眼见证了...”陆秉天深深看了一眼陆川,语气有些凝重。
“十二家对它的称呼到现在也没有统一,不过大多数将它唤作鬼,我斩杀鬼使用的刀刃就是从原十二家的马家抢来的。”说着从身侧抽出一把非金非铁的断刀,森然寒芒在刀刃上一闪而逝。
“马家。马三?该死的。难道这也在他们的算计中吗?”陆秉天总算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看似沈茹的死亡是无数巧合堆砌而成的结果,然而造成这一切的背后实际上有只看不见的无形巨手在推波助澜,甚至可能很早就开始布局了。
“砰 ”的一声,手中酒壶被陆秉天生生捏碎。
“要是让我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主导的这一切,我必将他挫骨扬灰。”陆秉天快咬牙铁齿,在心中狠狠发誓。
“爹?爹!你还好吗?”看着满脸阴晴不定的陆秉天,陆川也是万分紧张。
“爹没事。”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给陆川说一遍,听得陆川眉头大皱。子游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也拿不准,只希望放他出村不会是个让他后悔的决定。
“切记出门在外别提陆家和我的名字,不然怕是容易被江湖人士针对,在成长起来之前便被抹杀。”
“不提陆家还好理解,不招人妒是庸才。不过连爹的名字也别提,像爹这样乐善好施的人理应好友遍天下吧。”
“咳咳咳,正是因为人缘太好,所以容易被人惦记,你千万谨记没有一定实力的时候,行走江湖切莫报爹的名字。”
“那成。”陆川有些狐疑的看了陆秉天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在陆秉天脸上看到了一丝窘迫。
陆秉天突然正色道:“千万不要不以为意,被别人惦记上的时候千防万防亦是难防。”
陆秉天停顿了片刻,看着陆川的眼睛,语气有些低沉:“你娘的死和十二家脱不了干系,可能很快他们就要有大动作了。”
“爹知道你这个孩子生性纯良,但是行走江湖之时,善良乃是大忌。假使有天爹不在了,希望你也能坚强一点。实在撑不住的那天,可以去极北之巅找陆家祖地去。”最后一句陆秉天似意有所指,不过陆川也只是懵懂的点了点头。
陆川心中一阵烦闷,抬头看向天边,天边乌云低垂,云中闪电穿梭,似乎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