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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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姜长老悬挂于梁上，已经凉透。
无心天师问道：“最先发现尸体的是谁？”
一弟子上前一步道：“回掌门，是在下。在下几日前与师父约好今日一早便下山到昭烈国宓宰相新买的宅子里给他看风水，谁知我与师父院里的小厮推门而入便看到这幅景象。”
神玄知天派共有五十名长老，各长老名下都收弟子无数。
无心天师在屋内走了一圈细细打量了一番。
蓝紫曦也在现场细细打量了一番，她甚至还踩着凳子在不接触尸体的情况下，对着尸体细细看了看。
巡视一圈后，蓝紫曦看向无心天师，“姜长老平时应该很爱饮酒。师父，这位姜长老身手如何？”
“天山的五十位长老身手都不差，虽然一把年纪了，但仍老当益壮。”
语罢，无心天师又对着出尘道：“即刻下山请一名有名气的仵作上来。”
蓝紫曦看着无心天师，“师父，您也看出来他不是自杀的了？”
无心天师面色微动，“紫曦也看出来了？紫曦不妨说说你是从哪看出来的？”
蓝紫曦答：“自发性的悬梁自尽，随着窒息感越来越强，必会不断的剧烈挣扎。他吊在房梁上剧烈挣扎，房梁上必会留下摩擦痕迹，而整个房梁一点摩擦痕迹都没有，必定是死后凶手将他吊在梁上的。而且，屋内没有打斗痕迹，姜长老却一身酒气，被杀前明显是与故人饮了不少酒。”
无心天师习惯性的抬手揉揉她的青丝，“紫曦真是火眼金睛，天下无双。你方才说的只是一部分，姜长老的指甲有明显的磨损，茶座周围的某处也有细微的抓痕。茶座周围是真正的死亡地点，姜长老在死前挣扎过。”
蓝紫曦慨然道：“师父不愧是掌门，武功盖世也智慧无双。师父，徒儿熟知人体构造，仵作会的徒儿也会，您命人将姜长老的尸体平放在地上，徒儿能验出真正的死因。”
无心天师一记眼色过去，几位弟子便手脚利索的将尸体平放在地上。
蓝紫曦上前几步蹲下，开始仔细的查验尸体。
一盏茶后，蓝紫曦开了口，“死者眼睑内有明显的出血点，他口唇青紫，指甲也青紫，明显是窒息征象。再结合屋内其它痕迹来看，姜长老是被捂死的，就房间内现有的陈设来看，凶手十有八九是用茶座上的软枕捂死了姜长老。而且，这是熟人作案，凶手昨晚肯定和姜长老共同饮了不少酒。”
早已经陆陆续续来到屋内的几位长老中有人嗤之以鼻，“你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懂什么？姜长老性子温和，从不与人结怨，怎么可能会有人对他下此毒手？你是如何对掌门死缠烂打的老夫可是略有耳闻，你莫要打算通过胡编乱造的方式来讨掌门欢心。你方才说姜长老的窒息征象明显，你可知有很多因素都会导致窒息而死？比如一些常年旧疾的突然发作也会导致突然死亡。”
蓝紫曦：“......”
她抿了抿唇，看在无心天师的面子上没有毒舌的反唇相讥。
无心天师阴着脸看向出言不逊的那位长老，“连长老，本掌门知道神玄知天派里有诸多长老不喜紫曦，对她颇有成见，但她是本掌门的座上宾，诸位长老就算再不喜，也不要在本掌门和紫曦面前表现出来并随意中伤她，否则，别怪本掌门不敬诸位长老，让诸位长老当众难堪。另外，紫曦绝不是花拳绣腿之辈，诸位还是不要以貌取人的好。”
语罢，无心天师吩咐出尘，语气里尽是不愉快，“下山去请附近最有名气的仵作过来验尸。”
蓝紫曦知道无心天师是想公然打他们的脸。
她冲无心天师笑笑：“师父，刚才这位长老对人体也算是颇有研究。突发疾病的确可以让一个人呼吸和循环功能衰竭而猝死。姜长老的颈部皮肤未见损伤和淤血，乍眼一看，的确很像恶疾发作而死。但是姜长老胸腹部位的皮肤颜色明显不同于其他肤色，这是不正常的。而且，师父你看，姜长老的胸部周围有一大块明显的发白区。”
无心天师走近细看，“的确如你所说。但是人体因人而异，人死后的征象也是因人而异，不尽相同的。”
蓝紫曦点点头，“师父果然涉猎甚广，知道的也颇多，但在人体构造和医理上，徒儿的水平绝对在您之上。徒儿坚信方才徒儿推断的没错，姜长老肯定是被房间内的软枕捂死的，而且凶手是熟人，昨晚也饮了很多酒。在仵作来验尸前，师父可以先派心腹根据徒儿方才所说去提前布防排查凶手。”
无心天师不假思索的去吩咐随行的弟子去部署。
心中有数后，蓝紫曦才想起跟随自己而来几人。
她走向蓝宇军，“这宅子外有众多弟子把守，哥哥不必担心我的安全问题，快回房继续休息吧。”
蓝宇军饶有兴致的开口道：“二哥还是看着你比较安心。况且，二哥也想知道阿妹有多无所不能。”
蓝紫曦：“......”
白了他一眼后，蓝紫曦不再言语。
蓝宇军在场，慕月凝肯定不会走。
慕辰羽就更不必说了。
他望着蓝紫曦的目光炯炯有神，犹如那探照灯似的。
不到一个时辰，出尘背着仵作风风火火的进了屋。
那仵作是个年长的老者，出尘显然是嫌那仵作自己走路慢，一路将他背上山的。
那仵作极其专业，在看到地上的尸体后便二话不说拎着手提箱走上前去。
认真查验一番后，仵作对着无心天师道：“死者无明显击打伤和贯穿伤，很像是突发疾病而死，但身体的两处肤色明显异常，又像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若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他的牙龈附近和口腔黏膜必定会有所损伤，但他口鼻腔未见损伤，颈部皮肤也未见损伤和淤血，若想在不损伤口鼻腔的前提下令一个人窒息而死，必定是用了软枕一类的柔软物将人捂死的。经过初步的表面尸检，死者突发疾病窒息而死和人为窒息而死各参一半，无心天师若想进一步确定，需得解剖查验。”
无心天师道：“姜长老这辈子为神玄知天派贡献颇多，自然不能死不瞑目。剖尸细验，务必确定死因。”
见无心天师开口，仵作从箱里翻出工具准备解剖尸体。
蓝紫曦上前一步，“且慢，小女想问一下，这位前辈准备从哪里开始解剖？”
仵作道：“为确保准确无误，自然要开膛破肚，看看胸部和腹部那两处颜色异常的地方内里是否也有异常。”
蓝紫曦点点头，表示肯定，“这位前辈，您的思路和方法没错，开膛破肚的确可以查明死因，但小女有一个更简单快捷、并且最大限度的少在尸身上动刀的方法。”
仵作饶有兴致的开口，“哦？那还请姑娘赐教一二。”
蓝紫曦以小辈的语气开口，“您方才验尸的速度和手法一看就是练家子，所以谈不上赐教。小女也只是与前辈交流一下而已。人体的颅底两侧突起部分叫颞骨岩部，这里颅骨的下面对应着内耳。如果一个人是被捂死或者溺死的，内耳的气压就会发生改变，从而导致颞骨岩部出血。但如果是突发疾病导致猝死，内耳的气压便不会发生改变，颞骨岩部也就不会出血。所以，您只需剖开耳朵周围并仔细检验一番即可。”
言落，她还走到仵作面前指了指自己的颞骨岩部。
仵作看着她的动作并仔细想了想她的话，惊诧不已，“姑娘的水平竟然如此高深莫测？！老夫真是受教了。”
蓝紫曦微微一笑，“前辈过奖了，前辈开膛破肚的解剖方法也是正确有效的方法。因为人在活着的时候，身体里血管中的血液在不断的流动。但如果身体一部分软组织被重物压迫，他皮肤和皮下组织的毛细血管中的血液就会被挤压到旁边，受重物压迫的这部分区域的软组织就会缺血。如果他在这种受重物压迫的情况下死去，血液就会不再流动，后续即使将重物从他身上移开，血液也不会重新流回这部分组织的血管中。因为血液流不回来，所以他胸口处的皮肤颜色发白，和身体其他肤色不同。对吧，前辈？所以，小女猜测凶手用膝盖顶住死者的身体，并用软枕将他捂死了。”
仵作毫不吝啬的拍手称快，“奇女子，简直是奇女子！年纪轻轻却如此优秀！实在令老夫大开眼界。明明一身本事却依旧谦虚有礼，你这样的小辈才真正称的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知姑娘姓甚名谁，老夫当了一辈子仵作，没想到在迟暮之年还能遇到一个棋逢对手之人。你方才推测的死因和老夫想的一样，凶手用膝盖顶住死者的胸口，可以轻松的控制住死者，从而腾出双手用软枕捂压口鼻，导致他窒息而死。”
蓝紫曦明媚一笑，“前辈过奖了，小女名为蓝紫曦，今日一见前辈验尸时的动作和方法，便知前辈是这方面的行家，小女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蓝紫曦彬彬有礼的态度让仵作心生欢喜，“原来是麟傲国赫赫有名的名将蓝潇玦的嫡女。果然虎父无犬子，蓝大将军的三个嫡子不仅个个能力出众，就连培养出来的女子都让人望尘莫及。”
言落，仵作拿着刀具去解剖姜长老的耳部周围。
当仵作剖开耳朵周围，并看到死者发黑的颞骨岩部后，再次向蓝紫曦投去赞赏的目光，“紫曦姑娘分析判断的完全正确，他的颞骨岩部不是白色的，而是黑色的，他是被捂死的准确无疑。”
语罢，他又继续道：“紫曦姑娘凭借着自己的博学多才最大限度的保了死者全尸，实在是让老夫受教了，老夫此次悟到了不少，也差点冒犯了死者，此次一行，老夫就不收银子了。如今已经验明死因，老夫就此别过。”
仵作拱了拱手后，提步离去。
无心天师冲出尘使了眼色，出尘立刻揣着银子追上老者。
出尘将银子强塞到老者怀中后，又背着老者下山了。
蓝紫曦知道古人都是从心底里排斥开膛破肚的验尸方法的。
甚至有些执念深的会偏执的认为那是对死者的不敬。
古人最讲究尸身完整和入土为安。
她不想让无心天师因命人解剖姜长老这件事而心怀愧疚，也不想其他长老在背地里因此事而对无心天师心生怨怼。
蓝紫曦的这一番操作下来，震惊了屋内所有人。
刚才那位对蓝紫曦出言不逊的长老臊的满脸通红，“掌门就是掌门，其识人的能力和看人的眼光非老夫能所比拟，是老夫目光短浅了。”
还未等无心天师开口，蓝紫曦柔柔一笑，“长老谬赞了，术业有专攻，小女只是从小专攻这方面罢了，若论风水相面，小女对您只能望其项背。”
那长老只觉老脸更红，“紫曦姑娘才高八斗却谦卑有礼，此人品和雅量令老夫心服口服。”
蓝紫曦浅浅一礼，“前辈德高望重，手下弟子无数，几十年如一日传道授业，为神玄知天派培育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弟子，小女奉无心天师为师父，理应尊称您一声长老，所以小女对长老刚刚的夸赞受之有愧。”
那长老更觉无地自容，但也对蓝紫曦这种学富五车却平易近人的千金大小姐刮目相看。
无心天师看着蓝紫曦如此处理方式，心尖如沁了蜜一般甜。
她是因为他而选择委屈自己，顾全大局。
慕月凝上前拉住蓝紫曦的手，满脸的震惊我全家，“紫曦，你太可怕了。你仅仅验了尸就判断出他是如何被杀的，就好像你在现场亲眼所见一般。”
蓝紫曦微微一笑，“尸体是不会说谎的，他是怎么死的就会呈现出什么状态。你可别给我戴高帽，验尸可以，查案我可不会，这么费脑子的事情我可干不来。”
众人：“......”
谦虚了您嘞。
无心天师戏谑开口：“我看紫曦不是不会查案，而是不愿劳神吧。”
蓝紫曦连忙摆摆手，“没有的事儿，不存在的啊。我今天用脑过度，大脑已经停止思考，这会儿徒儿顿感天旋地转，就先回房休息了。师父绝顶聪明，查案缉凶肯定信手拈来。哎呀，头好痒，仿佛要长脑子了......不行不行，徒儿难受的很......就先行一步，改日再去拜访师父。”
语罢，她故作摇摇晃晃之态向外走去。
走的那叫一个斗折蛇行......
众人看着她那虚假又浮夸的演技无了个大语：“......”
无心天师对着屋内众长老道：“你们在此稍候，待本掌门将紫曦送到住处后再回来与你们布局缉凶。”
言落，他大步追上蓝紫曦并对着她温言软语，“紫曦，我送你回去。”
出了院子，蓝紫曦恢复如初，她甜甜一笑，“谢谢师父。还好我跑的快，若是被那几位长老开口留下参与查案，岂不是既要对着他们强颜欢笑又要与他们虚与委蛇？真是想想就够够的了。师父也真是的，您明明有让案子水落石出的本事，还坑徒儿一把，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无心天师和声细语道：“委屈你了，那连长老对你如此出言不逊，你还要反过来以礼相待。”
蓝紫曦认真道：“我奉您为师父，自然要站在您和神玄知天派的角度考虑问题。他们都是神玄知天派德高望重的长老，徒儿若与他们闹的老死不相往来，只会让师父徒增烦恼，为人子弟，不该如此。况且，人生在世，怎可能一辈子都不被毁之谤之？连圣人都会被无知宵小大张挞伐，更遑论徒儿这样的普通人。我自打厚着脸皮要拜您为师那日起，就做好了被神玄知天派众长老和弟子在背地里诽谤污蔑的准备。徒儿脸皮厚比城墙，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庸人自扰，所以师父不必过意不去。”
无心天师习惯性的揉揉她的青丝，“谢谢你，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