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真实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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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有算计千般,最终黄粱一梦。
百里俾想必至死也未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何处,更不知自己为何会输得一败涂地。当他的尸首被搬运回城楼下时,还存活的容美将士皆放下兵器,做了降兵。
此刻,秦彩凤正在府中坐等百里俾凯旋归来,当百里俾被刺身亡的那一刻,她的心忽然涌起一阵剧痛,随即便预感到事情不妙,惶恐地走出门外,望着百里俾带兵离去方向,面如死灰。
向思安面色苍老了许多,颤巍巍地移步至百里俾面前,看着与自己纠缠多年的仇敌,又想起在此仗中丢了性命的向怀光,忍不住老泪纵横,险些站立不稳。
墨白慌忙上去搀扶着向思安,向思安红着眼睛,望着伤痕累累的城池,以及遍体鳞伤的将士们,猛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今日一仗,百里俾已死。从今往后,再无战乱。明日便是赶年,都回家去吧,好好陪同你们的妻儿、爹娘吧!”
寒风凛冽,夜幕沉沉袭来。向思安跪于向怀光面前,抚摸着他冰冷的脸庞,痛苦地说道:“光儿,随阿爸回家赶年吧。”现场之人无不动容,纷纷侧目,不忍直视。
这时,忽然有人冒出一句:“杀了百里奚,替少土司报仇。”随后,便有大批人马附和,愤怒之声响彻云霄。
向思安冷冷的目光落在百里奚脸上,似是杀气腾腾。百里奚此时立于墨白和雁南飞之间,岿然不动。二人慌忙护着他,声称杀不得。
“为何杀不得?”向思安缓缓起身,陡然抬高声音,“光儿因百里老贼而死,本司杀了他的儿子,也断了百里家的血脉,算是扯平了,有何不可?”
墨白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近向思安,对他耳语道:“百里奚并非百里俾亲生,他是如兰阿妈亲生。”
向思安闻言,猛地一怔,双目圆瞪,满脸诧异,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百里奚,不可思议地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墨白于是压低声音,如此这般,简明扼要地将事情原委道来,向思安将目光死死地锁住百里奚,喃喃道:“不可能,为何会如此?绝无可能!”
是啊,此事换作任何人,皆会愕然。可这世上之事,正是如此怪异,充满了太多离奇,以及巧合。
此时,除了雁南飞与百里奚,其他人等皆不知发生何事,但也都从向思安脸上看出事情绝不简单,纷纷妄自猜度起来。
随后,墨白护送向思安回到内室,又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阐述了一番,向思安虽还沉浸于丧子之痛,但仍是忍不住扼腕叹息,随即便决定去见如兰,与她对质。
墨月与欧阳靖此时正陪着如兰,如兰得知向怀光战死沙场,泪水早已夺眶而出,见向思安前来,方才止住哭声,冲他微微欠身,满脸痛惜。
向思安知她心意,答谢一番之后,随即叫来墨白,而后让其他所有人暂且退下,随后问起当年百里俾起兵谋逆之事。
如兰不解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何忽然再次问起此事。向思安顿了顿,让她先将事情原委一一详细道来。如兰于是如此这般将当年如何用自己儿子墨白换走田舜年之事娓娓说出,如今再想起当年悲壮一幕,又不禁潸然泪下。
向思安将整件事重新捋了捋,不禁叹道:“百里俾万万未料到田秀之子田舜年竟然被你调包,如今改名换姓地活着。那么你是否有想过,当年你将亲生儿子墨白交予百里俾之后,百里俾也并未取他性命,反而将他养大成年?”
如兰怔怔地望着他,似是不知所云。
向思安一开始得知此事后全然无法接受,此时如兰又何尝不是如此。她沉默许久之后,方才似笑非笑,狐疑地问道:“王爷,您刚刚所言,究竟何意?”
向思安表情无比凝重,回应着她狐疑的眼神:“百里俾的儿子百里奚,您是见过的吧?百里俾临死之前道出一事……他以为百里奚便是田秀之子,故当年并未取他性命,反而将他留了下来。”
如兰听到此处,已然明白他话里其意,不禁浑身颤抖,又惊又喜,惶惶然叫嚷道:“我儿未死?我儿真的还活着?王爷,我儿如今何在,我要去寻他。”
向思安示意她先冷静下来,暂且别急于见人。如兰却焦急不安,急不可待,更不知该如何冷静。向思安说:“稍后若是见了百里奚,您打算如何与他相认?”如兰一时却又答不上来。
“您还记得孩子身上有何印记?”向思安如此一提醒,如兰方才醒悟过来,左思右想之后,忽然眼前一亮,急不可耐地说:“墨儿脚后跟有胎记。对,我记起来了,胎记在墨儿右脚……”
向思安了然于胸之后,便带她来到百里奚房间。此时,雁南飞正陪同着他,也与他说了不少话语,可他一言不发。如兰进门后,颤巍巍地移步至他面前,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竟忍不住喜极而泣,连连说道:“像,真像你阿爸!”
可是,百里奚依然面无表情,一动不动,面对如兰,也全然不喜不悲。
墨白在一边急了,不免催促道:“百里少爷,你倒是说句话呀。”可百里奚像是并未听见他言语。
向思安这时命他脱鞋,随后果然在右脚看见了一小块红色胎记,如兰一看,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将他搂在怀里,放声大哭。
“我的墨儿呀,阿妈还以为你不在啦。这些年来,阿妈每每想到你已被百里俾残害,就几乎快活不下去。”如兰痛不欲生,望着他的眼睛,泪水似断了线,“这些年,你受苦啦。阿妈要是早知你还活着,定然不会不顾你的。”
百里奚像根木头,任凭如兰说什么,他仍是先前那副表情。如兰见他仍不吱声,以为还是疯症未愈,不免觉得是百里俾害了他,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阿妈,感谢您救命之恩,养育之恩。”墨白忽然跪下,冲如兰重重地磕头,如兰忙将他扶起,感慨道:“今日过后,你便认祖归宗了,改回原本的称谓吧,我也该称呼您一声少土司了。”
“万万不可如此称呼,您永远是我阿妈。”墨白直言,“我也永远是您孩儿。”如兰却眉目低垂道:“少土司便是少土司。我只是一介草民,岂可不知尊卑?”
田舜年慌忙又扶着如兰,悲伤道:“阿妈,您不要孩儿了吗?”如兰欲哭无泪,痛苦地扭过头去,不知该如何回应。
向思安见状,不禁唉声叹道:“如今墨儿既已如此,想必是无法继承王爷之位了。舜年,你定要赶紧赶去容美,稳住局势。”墨白终于唤回田舜年,却呆立未言。向思安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惊问道:“莫非你并无意于此?”
田舜年沉默了片刻,方才言道:“这些年,我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替阿爸阿妈,以及被百里俾残害的无辜者报仇。如今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别无其他想法。”
“不可,万万不可呀!”如兰出面阻止,“舜年,你才是真正的少土司,如今王爷已不在人世,除了你,断然无人可继承容美土司王位。”
向思安也赞同道:“如兰此言甚是。舜年,本司与你阿爸当年是至交。百里俾夺取王位后,本司也一直想替他报仇,谁知一等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百里俾已死,大事已成,土司之位,你决不可推辞。”
田舜年无奈道:“可我已无心于此。这些年,也见惯了尔虞我诈,世事纷争,不想再踏入进去了。阿妈、干爹,还请二位遵从舜年心意,不再强求于我。”
如兰与向思安皆露出为难的表情。田舜年忽又望着百里奚,说:“百里少爷本就是少土司,百里俾所作所为皆与他无关,他定可担起王爷之位。”
“这……”向思安左右为难。田舜年又接着说:“百里少爷是如兰阿妈所生,他虽为百里俾养大成年,可与百里俾全然不一样。他宅心仁厚,且知大义。若是他继承王爷之位,定可受土民敬仰。”
“可他如今这副模样,就算继承王爷之位,该如何理事?”向思安的担心,也正是如兰所担心。
田舜年笑言道:“少土司今日之后也将用回原本名讳,往后容美再无百里土司,也无田土司,唯有墨土司。”
“也罢也罢,既然舜年志不在此,待墨儿此番继承容美土司王位之后,再慢慢诊治疯症吧。”向思安叹道。
墨月与雁南飞此时正陪着初来乍到的丹珠,她从雁南飞口中得知正是丹珠亲手杀了百里俾时,无比激动地握着她的手,艳羡道:“丹珠姑娘,你可真厉害。百里俾此生作恶多端,仇家甚众,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取他性命,可他应是未料到最终竟是死于你之手。”
丹珠幽幽地说:“族人几十口全数因他而死,丹珠今日手刃仇敌,也算是替阿爹和族人报了血仇。”
“往后既已无处可去,便留下吧。”墨月道,“无论是留在此地,还是回到容美,你愿去何处都可。”
雁南飞听着二人言语,半晌未吱声,实则也是想起了父亲之死,如今刘瑾尚且活着,袁廷奕也消失无踪,他真不知何时方可替父亲报仇。
欧阳靖独自提着一壶酒,端坐于屋顶,任凭寒风掠过脸庞,却丝毫不觉得冷。这一刻,她忆起父母,也想起了今日刚刚离她而去的向怀光,望着漆黑的远处,眼里忽然飘落一丝清泪。
“欧阳姑娘,深夜独自饮酒,也不叫上我。”田舜年猜到欧阳靖今日必定非常难过,故去房里寻她不见,这才找了过来。
欧阳靖微微叹了口气,将酒壶递给他。他饮了一口,也将目光投向很远很远的夜空,轻声安慰道:“少土司今日为护卫城池而去,我们所有人皆不会忘了他。”
“你说,为何离我太近的人,终归全都一个个永远地离我而去了?”欧阳靖心里十分苦涩,竟说出此番话语。田舜年忙劝她莫要胡思乱想:“欧阳姑娘,人各有命,有些事可能是命中注定吧。阿爸阿妈,还有姝儿,不也全都离我而去了吗?倘若真如你所言,我俩应该是同类人吧。”
欧阳靖惊恐不已:“你刚才说阿妈……”田舜年随即意识到自己未将话说清,导致她误会,慌忙解释了一番。欧阳靖何曾料到他才是容美真正的少土司,更未曾想到百里奚竟然才是如兰的亲骨肉。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像是晕了头。
田舜年又从她手里接过酒壶,猛饮一口,长叹息道:“过了这几日,我便要离去了。自此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欧阳姑娘,师父让我照看着你,从今往后,可能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欧阳靖刚刚才得知他是容美真正的少土司,此时又听他说要离去,方才明白他不愿做回少土司,于是问他打算去往何处。
田舜年苦笑道:“江湖之大,何处没我容身之地?”欧阳靖却反问他为何不愿留下做回少土司。他感慨道:“做回少土司多无趣呀,整日待在高墙大院之内,早晚会得了疯症。如今既然已了无心愿,还是自由自在的好。”
欧阳靖陷入沉默里,忽然从他手里抢过酒壶,咕噜咕噜地饮了几大口,大大咧咧地说:“若是独自闯荡江湖,何不与我一道?如此一来,你也不会违了师父托付。”
田舜年迟疑了一下,笑道:“江湖之大,应可容纳你我二人!”
墨月此时刚从雁南飞口中得知百里奚和墨白的真实身份,匆匆忙忙来到百里奚面前,将他好好打量了一番,随后将目光移至笑容满面的如兰脸上,半信半疑地问:“阿哥?”
如兰笑靥如花,重重地点了点头。墨月于是又哭又笑,连连冲百里奚叫着“阿哥”,可百里奚并不应声,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墨月抹去泪水,转向如兰,称自己思念阿爸,问她如今是否可回容美。如兰望着墨白道:“你阿哥何时打算回去,便何时回去。”